有时什么都不说,呆呆地在飘窗那儿坐着。
有时抱着哥哥烧烂的手说好疼好疼,怎么还这么疼啊。
梁宵严长久地看着他,缄默不语,微垂的眉眼,从游弋的鼻尖扫到水淋淋的唇瓣。
“哥不好,不怕了,没下次了。”
游弋得了保证,就不再做噩梦,高烧转为低烧,但人还是昏沉。
怕他闷在房间里好得更慢,梁宵严把他抱下床,双手兜着屁股打悠悠,楼上楼下地来回走。
这两天没人敢往楼里闯,连万万都被小飞带到岗亭住了。
只有院子里修建花草的园丁,偶尔能从窗帘的缝隙,看到先生把小先生按在窗前接吻、两人窝在赏雪角静静地抱着、游弋被放在餐桌上,梁宵严一手拿筷子一手接着地给他喂饭,好好地吃掉一口还要给个亲吻作奖励。
第二天晚上,小楼终于打开,重新对外开放。
一大家子人都松了一口气,乌泱泱地冲进去想看看他俩和好了没有。
和好倒是和好了,就是气氛有些怪异。
游弋在厨房做苹果冻干,梁宵严一进去,小祖宗摔盆就走。
走得太快不慎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把自己摔出厨房了,只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游弋给壁炉生火,好不容易点着,梁宵严长腿靠过来,他噗噗一通喷,愣是把火给吹灭了。
那张嘴堪比灭火器,也不见他别的时候水这么多。
游弋在沙发上看电视,梁宵严想抱他,转头小屁蛋子已经从沙发这头蹭到了沙发那头,速度再快点屁股蛋能和沙发布蹭出火星子。
梁宵严实在憋不出笑出了声:“小心把屁股蹭破皮。”
游弋猛然回头,怒视着他,小脸板着,哭肿的金鱼眼眯着,看起来非常凶残,还真有几分不好惹的样子,恶狠狠地呵斥:“别给我嬉皮笑脸的!”
梁宵严吓死了,连忙摆出严肃脸。
游弋:“一天天板个臭脸给谁看!”
“……”
梁宵严怎么做都不对,只好伏小做低:“少爷给我指条明路,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少爷不给指,少爷嘎巴一下把脸扭回去。
“我今天一天都不会和你讲话!”
翻译过来就是:因为你伤了我的心,所以我要和你冷战,但是我又太爱你,所以不会让你太冷。
小飞看不下去了,指着游弋的鼻子笑骂:“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但凡那手别往他身上摸呢?”
游弋冷哼一声。
“你懂什么!我不让他理我,又没说我不能摸他。”
冷战归冷战,便宜是一点不少占。
梁宵严敞着胸口任人摸,拿着报纸目不斜视地阅览,“摸够了说一声,我起来打个电话。”
游大老爷非常正义凛然地在他两侧胸肌上一边拍了一把:“去吧!”
梁宵严起身时,发现自己口袋里被塞了两包苹果冻干。
这样不伦不类的冷战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
结束的契机是梁宵严突然提出要把家里翻修一下。
游弋的破烂宝贝鸡零狗碎实在太多,那天二十多人整理了一天也只整理了四分之一。
什么东西要放回原位,什么东西要挪位,这都要问过主人。
但主人忙着生闷气,这就很难办。
梁宵严在弟弟头上呼噜了一把,自己去指挥工人布置照片墙。
他们家一楼到二楼的楼梯边,有一面斜着上去的照片墙,上面挂满了兄弟两个从小到大的照片。
大多数是游弋的,从搬到城里之后哥哥每年都会带他去影楼照几次相。
那时候的风格放到现在简直没眼看。
杀马特,非主流,刘海长得能盖住半张脸。
直到游弋上高中后照片风格才算正常起来,很多青涩端庄的学生照里混进去一张六角恐龙猪,每次家里来客人都要大肆取笑一番。
游弋对它深恶痛绝,但梁宵严却格外喜欢。
“恐龙放中间,挨着结婚照,戴学士帽的那张往高挂。”他指挥着工人把照片一张一张摆放上去,游弋就在后面偷偷摸摸地看。
忽然有一张没见过的。
小时候的他,不像照片,更像画像。
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小蜜蜂的连体服。
本来就胖,被蜜蜂的黄黑条纹一勒显得更加圆滚滚,脑瓜顶上伸出两条卷卷的触须,屁股下还有尖尖的蜂尾,背后背着透明的翅膀,白白净净,圆头圆脑,呲着两颗小门牙笑得特别阳光。
“什么时候照的?”
游弋看着看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梁宵严和小飞回头看他。
他仰头望天。
小飞憋笑,清清嗓子:“这张是什么时候照的?”
游弋偷偷给小飞哥比了个大拇指。
梁宵严摩挲着小猪蜂的触须:“不是照的,我画的。”
游弋眼眶撑圆,再绷不住,急吼吼地凑过去:“什么时候画的?我怎么没见过。”
梁宵严说:“去年腊月二十八。”
游弋的生日。
“所以这是……”一股酸水冲进游弋的鼻腔,他声音发颤,“我的生日礼物?”
梁宵严没作声,也没否认。
只是用手帕擦小猪蜂画像外面的玻璃框。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盖在他手上,游弋的脸抵着他的背,隔着布料把那一块皮肤捂得热热的:“我那么混账,都和你离婚了,哥还给我准备礼物……”
梁宵严勾住他的手指挠了挠。
特别小的一个动作,搞得游弋的心都变成一只被吹胖的泡泡,啪啪破掉。
他听到哥哥哑着声音说:“没办法,那时候最想你。”
那时候最想他,冬天最想他,可他不回来,梁宵严只能去梦里找。
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只能找到小时候的弟弟。
找到了就画下来,对着画像想长大后的游弋。
很多个瞬间梁宵严都曾后悔,如果没带弟弟来城里,一辈子待在水寨,是不是就不会把他弄丢。
“为什么冬天最想我?”游弋贴着哥哥拱了拱。
梁宵严向后搂住他,说你怕冷。
“唔……”游弋出了个不像人的声,拉着哥哥的手回屋。
冷战到此结束!
谁愿意战谁战去吧,他要和哥哥嘿嘿哈哈了!
回的不是他和哥哥的卧室。
游弋暂时对那个房间和房间里的几个立柱有点心理阴影。
他风风火火地拉着哥哥去了忏悔室,他回来后更多的是住这里。
进去后还没等脱衣服,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貌似少了点东西。
天花板上的摄像头呢?
忏悔室一年365天有366天都开着摄像头的啊。
游弋半张着嘴,两条眉毛拧紧又舒展,舒展又拧紧,一副受不住打击的模样万念俱灰地捂住胸口:“梁宵严!你要是想逼死我你就直说!”
梁宵严在他身后一动没动,一口大锅就这么扣下来,刚解开皮带要丢到一边,闻言没急着丢,对折两下拎在手里,好整以暇地瞧着他。
“我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游弋要死掉了。
“忏悔室的摄像头呢?你是不是拆了?你凭什么拆了?不就是我昨晚上放狠话说我今天不和你住了要去睡忏悔室,你就把摄像头拆了!”
“你至于的吗?分居一晚上就这样罚我?至于把摄像头全拆了不管我不看我了吗?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要丢下你自己去死啊,不都翻篇了吗?你真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大!”
——啪!
怨声载道的指控中一记亮响。
梁宵严一皮带结结实实地抽在墙上,“摄像头拿去维修了。”
“维修也不行啊!维修就能不看我了吗!维修就能……就能……就……就修好了吗……”
游弋瞪着眼睛,越说声音越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暴暴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小家雀。
“维修去了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一场。”
他摸着后脖子,红晕从脸蹿到耳后,还在那作威作福。
梁宵严面无表情地倚着墙,皮带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空气,垂眸看着他要冒烟的头顶,有点想笑。
“嗯。”他拖着调子,“怪我,没和你说。”
游弋没话找话:“修好了吗?”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