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猛地转过脸,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把水汽眨散。
玻璃后面,梁宵严垂着头,两只手紧攥成拳,气到、疼到整个人都在发抖。
“还是那个味吗?”小飞问。
游弋边嚼边点头,注意到他眼睛有点红,咽掉说:“小飞哥,你偷偷哭啊?”
“去你的,我这是让洋葱辣的。”
“哈哈,哭还不承认。”游弋把脸凑过去,没有取笑,是真的在关心他,“怎么啦?交女朋友了?让女朋友甩啦?”
他越是这样小飞越绷不住,脑袋快扎进背心里,“没,我就是,就是……小游。”
“嗯?”
“小飞哥不好。”
“瞎说,小飞哥哪不好?小飞哥天下第二好!”
第一好的是他亲哥。
“你刚回来的时候我老凶你。”小飞话尾带了颤音,恨不得穿越回那个时候扇自己一巴掌。
游弋满不在乎,“害,这有啥的,那不是因为我犯错误了嘛。”
“我太气人了你和我哥才凶我的,我都知道,别哭了啊,再给我咬一口,我馋死了。”
小飞索性给他撕下一大块肉,让他拿在手里啃。
他吃着饭还不老实,嘴里赛满了东张西望,望到身后有一大面玻璃墙。
“那怎么有块玻璃?和家里的好像。”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引着他似的,起身走了过去。
小飞说这里原本想弄开放式厨房的,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弄上,玻璃修好就停工了。
“也是单向的吗?”
游弋站在玻璃前,脸贴上去,敲敲敲:“哈喽哈喽,里面有人吗?”
咚咚声穿透玻璃,落到梁宵严胸口。
一下一下,击碎了他。
隔着一层冰凉的屏障,他和弟弟脸贴脸,双手捧着弟弟的脸颊,颤抖的指尖描摹着他的五官。
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都触碰不到。
就好像他在国外找人找到出现幻觉,结果弟弟就被关在家里,关在他自己的地盘。
游弋凑得更近了些,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的肉都忘了嚼。
梁宵严贴着玻璃亲了亲他的眼睛,想问他怎么了?羊腿不好吃吗?怎么不开心了?
就见他忽然撇下嘴角:“小飞哥,我哥呢?”
他突然觉得好难过。
没来由的难过,莫名其妙的难过。
好像胸口被人打了一拳,然后那个地方就空掉了。
心慌、不安、难受,血管里有一条线在牵引他,脑子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告诉他,虚无缥缈的心电感应在这一刻犹如警铃大作:哥哥不好了,他要立刻找到哥哥。
“我哥到底去哪?韩船长那吗?我去找他。”游弋肉也不吃了,抬腿就要走,
小飞眼见要拦不住,拼命对玻璃后面使眼色:“他们在开会你过去干什么。”
“我想他了,我想见他,他是不是出事了?”
游弋尾音发颤,急得眼圈通红。
小飞忙说:“没有没有,瞎想什么,你要是不放心你就给他发个消息。”
游弋想了想,掏出手机,要给哥哥发语音。
梁宵严也把手伸向口袋。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声抽泣。
很小一声,轻得不能再轻。
但他立刻听出来,那是弟弟的声音。
他惶然地看向电脑屏幕。
那个全长40分钟的全黑的视频,播放到五分半时,突然有了声音。
梁宵严抖着手,把音量调到最大。
那个瞬间,电脑里的声音和玻璃外的声音重合了。
一年前的弟弟,和一年后的弟弟也重合了。
“哥,你怎么还不来啊……”
游弋只发了这一条。
但电脑里的弟弟还在叫。
“哥……哥救我……救救我……你怎么还不回家啊……李守望来了,李守望要来打我了……这好黑……哥,救救我……哥……”
“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要我哥……求求你们帮我找找我哥……”
“你想好了吗?”
“只要你答应,我们立刻放了你。”
视频里安静了半分钟。
“不要……我不……”
玻璃外,游弋捂着心口,骤然脱力跪倒在地。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滑出眼眶。
他用手贴着玻璃,头抵上去,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小飞哥,小飞哥……我、我……”
“我听到里面有人在哭……”
“我哥是不是在里面?”
第35章 好宝宝,求你了
亲人之间的心电感应是很神奇的。
游弋二十年来曾有两次和哥哥之间产生过非常强烈的心电感应。
第一次是小时候,梁宵严独自一人上山割猪草,不小心摔下山坡,腿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沾到有毒的草,让他失去意识昏迷了。
一直昏迷到晚上,梁宵严被冻醒。
那个季节早晚山里雾特别大,能见度低还又湿又滑,基本不会有人上来了。
就在他意识昏沉地等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随着哭声由远及近,一坨灰头土脸的小胖蛋子,骨碌碌摔到他身上。
游弋鞋子跑丢了,开裆裤也跑扯成没裆裤了,半边肩膀都露在外面,小模样滑稽又可怜。
他一见到哥哥就哭,扯着嗓子嘴巴张得像只小碗。
梁宵严本来挺害怕的,愣是被他哭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走时说割完猪草还要去隔壁寨子的小卖铺买胖鼓糖,要很晚才能回家。
游弋捂着自己的腿忒喽忒喽说:“我做梦,梦到哥哥流血,然后我的腿好疼好疼……”
他捂着的地方,就是梁宵严划口子的地方。
第二次是他大三那年平安夜。
他去小河湾广场等哥哥,忽然听到老奶奶叫卖红糖粿。
好多年没吃了他馋得厉害,但老奶奶车骑得太快,他跑着追都没追上。
眼见着奶奶消失在巷口,心里刚涌起的难过还没等落地就被一股暖流取代。
他似有所感,转过头去。
哥哥拎着一份红糖粿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谁养出来的馋蛋。”
他不知道心电感应的原理是什么。
即便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也应该是有血缘或者相似的基因作为媒介才对。
后来他想到,或许是脐带。
他出生时还吊着半根脐带就到了哥哥怀里,哥哥把那根脐带接到了自己身上。
孩子是寄生物。
他在妈妈肚子里靠脐带吸收妈妈的营养,在哥哥怀里,靠脐带吸食哥哥的血肉。
妈妈走后,哥哥就成了妈妈。
哥哥的喜怒哀乐通过那条隐形的脐带即便相隔千里都能传递到他心里。
哥哥痛,他就心慌。
哥哥幸福,他心里就暖洋洋。
而此时此刻,他的心脏疯狂拍打着胸腔,不管哥哥在经受什么,那一定让他非常痛苦。
“我要去找他。”
游弋爬起来,指着那面玻璃问小飞:“他就在里面对不对?他怎么了?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没有,好孩子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