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情绪内敛到有些捉摸不透的人。
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对弟弟发这么大的火。
那些火气不是抽打在游弋心上让他恐惧的鞭子,而是混着蜜糖的砒霜,一口下去,心窝是甜的泪却止不住流淌。
他顺着沙发滑下来,跪在厚墩墩的地毯上,抬不起来的脑袋,抵着哥哥的膝盖。
“对不起。”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梁宵严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
被后怕浸泡了一整晚的声带无比沙哑。
“你去冒险之前想过我吗?嗯?”
“你想我失去你的行踪五个小时之后被交警大队打电话过去认领你的尸体吗?”
“一段一段的、面目全非的、四肢扭曲死不瞑目的弟弟……”
他凑近游弋,抬起大手温柔地捧住他的脸蛋,两双破碎的眼睛四目相对,“你去年错过了我的生日,今年赶回来,是想送这样一份礼物给哥哥吗?”
“是吗?是想这样吗?”
“这样折磨我你才满意是吗?”
夜那么静,大雨滂沱却听不到一点声响。
雨水没有落在岛上,它们全都下在梁宵严眼中,下在游弋心里。
游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哭到发抖。
他不敢想如果真如哥哥所说,自己被他亲眼看着死在车轮底下,那往后的五十年、六十年……哥哥要在怎样的噩梦中度过。
他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对不起……我、我……你罚我吧,哥哥……”
雨声大起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屋顶。
玻璃窗上覆着一层淋漓的水帘。
梁宵严平息了一会儿,朝他伸出手。
游弋红着泪眼,像只懵懂的小动物,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梁宵严的手很大。
一米九的个子,手长得和巨人一样。
游弋自己的手是正常男性大小,但搁在他手心里一对比,简直像俄罗斯套娃外面最大的那个筒,和里面最小的那个芯。
这样好也不好。
好处是抱他时一手能兜住整个屁股,不好是扇他时一巴掌下去两瓣屁股都能扇到。
粗糙的指腹摩挲着他粉白的指尖,梁宵严问:“多少下,自己说。”
主动领罚是一回事,真要受罚又是一回事。
游弋肿着青蛙眼左顾右盼:“戒尺都断了……”
“我随便找点啥都能把你抽了。”
“哇~这么厉害呀!”
“……”梁宵严并没有被哄到,“等我说你这双手就别想要了。”
“那、失踪了五个小时,不如就五下?”
意思意思得了呗。
梁宵严差点没被气笑。
“真好意思张嘴啊。”
他站起来,脱掉西装外套,露出衬衫包裹下性感强悍的身体。
宽肩窄腰的倒三角身材,腰胯极其有力,胸部饱满贲张的肌肉在V型领口中若隐若现,一条能给游弋当凳子坐的手臂垂到小腹,慢条斯理地解开皮带搭扣。
游弋感受着哥哥身上火热的温度,小腹里好酸好酸,快要融化流出来的那种酸,让他晕乎乎地飘起来。
下一秒,当头一棒从天而降。
“五十下,在心里默数。”
游弋当场傻掉。
“五十下?!太多了!我手上还有伤呢!”
梁宵严抽出皮带在手心对折:“你去冒险前身上也有伤,不也还是去了?既然你一点都不顾忌自己,那我也不用替你顾忌。”
“那能不能少一点,四十下行吗?”
“你当砍价呢,还给你打八折。”
“那最多只能打四十八下!”
“剩那两下让猪吃了?”
“你刚还铲我两下屁股呢!我都记着呢!”
他双手抱臂侧过脸,气呼呼地哼一声。
梁宵严从牙缝里挤出声冷笑:“你怎么不从你出生开始算,能把这五十下全抵了。”
“那不能!”
游弋狗横狗横地一甩头:“从出生开始算你得倒找我五十下!那就变成我抽你了!”
梁宵严的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我再听你和我顶一句嘴,就再加五十下。”
“什么?我没有顶!你冤枉我!”
“我说一句你能顶十句。”
“哪有十句,我只讲了七句!”
“?”梁宵严怒极反笑。
“我让你反省你在那数数呢?”
一道凛冽的“嗖啪”狠狠划过空气,黑硬的皮带蹂躏过手心,留下一道浅红的印痕。
“啊!”
游弋上一秒还在犯横,下一秒就挨抽。
完全没有防备,只觉得被打的那一小条肉瞬间麻痹,有一万根针要从薄薄的、被抽红的表皮里猛刺出来。
他疼得肩膀一缩,“哇”地一声张大嘴巴。
梁宵严:“让你哭了吗?”
他又“呜”地一下闭住嘴巴,隐忍的小眼神分外可怜。
梁宵严再次挥起皮带,“五十下,自己在心里默数。”
游弋抽抽搭搭地举高两只手。
“右手。”
梁宵严让他把左手收回去,他左手有伤。
“那、那今天能不能先打二十五下……”
不然只有右手被打,显得右手很惨。
梁宵严失笑,望着他窘迫的小脸,嘴巴开合间露出湿滑嫣红的舌尖,“嗯。”
第二下紧跟着落在掌心,两道交错的红痕。
“唔……!”
游弋嘴角一撇,泪珠子哗哗滚出来,边哭边把嘴撅成朵喇叭花,吹吹自己可怜的小手。
然后是第三下、第四下……
梁宵严不断扬起皮带,狠厉抽下,每次都带动着小臂到腕骨的肌肉绷紧又舒展。
他散乱的领口中微微沁出薄汗,颈间最粗的那根血管随着游弋的哼叫搏动。
游弋哭得好惨,伶仃的肩膀一直在颤,脖颈、肩头、包括颤抖的手臂,都泛起一层从皮肉中透出来的粉,像被大雨淋湿的幼兽。
“多少下了?”
“我、我忘记数了……”
好像是五下,或者是六下。
完了完了,怎么办……
他无措地咬着下唇,生怕哥哥来一句:忘了就重新打。
结果梁宵严将皮带扔到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二十五下了。”
“嗯?”游弋傻乎乎地抬起头,唇上还挂着一滴泪珠。
他看着哥哥的那两只眼睛先是瞪得溜圆,然后慢慢、慢慢地被水汽充满,湿红发胀,里面亮起纯真又无助的碎光。
“……哥!”
原本只有一小点的委屈,投入到心腔中,立刻如同冷水入油锅,排山倒海地翻涌爆沸。
他扑进哥哥怀里,抱着哥哥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在哥哥小腹上不停地蹭来蹭去,喉间溢出许多难耐的哭腔,声音不大,但哼哼唧唧,乖驯又委屈。
梁宵严打定主意不哄他。
让他哭,哭个够。
哭到后面,游弋拿脸胡乱蹭开他衬衫的扣子,肉贴肉地把自己贴在他小腹上,用一种再得不到安抚就会死掉的哭声哀求:“你怎么都不拍拍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