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金宝的面上露出了喜色,明瑾等人却霎时脸色苍白,一颗心高高悬起——
“来人,先将他押送到……”
“太子殿下。”
太子的话语被打断,他不悦转身,心想如今老二败了,他便是唯一的储君,大雍板上钉钉的未来帝皇!究竟是谁这么没眼色?
“殿下,不如把这少年交给我们吧。”一身锦衣飞鱼服、腰间佩绣春刀的金柳漫步走来,笑容谦卑温和。
看上去,倒是比一贯不苟言笑的丁弘毅,更像是位谆谆教诲的教书先生。
但在场没人敢真的这么认为。
太子一愣,他原本只是想让人把明瑾押到刑部去,这少年一看就阅历尚浅,估计在牢房里待个半天,能吓得写好三封遗书。
届时自己再派人把他捞出来,定能收获对方的感激涕零。
但北镇抚司不一样啊!
金柳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旦有事,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就算是如今的太子也不敢轻易得罪。
毕竟锦衣卫无孔不入,这位金指挥使更是代表着父皇的耳目,报告直接上达天听,就连他贵为太子,也无权查阅。
现在他主动站出来问自己要人,难不成,这小子还真与刺客有关?
太子脑海中飞速闪过这些念头,保险起见,立刻便决定舍弃明瑾。
反正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而已,是死是活,对他而言都无足轻重。
“既然指挥使这么说了,那人就交给你们了。”他随意道。
“殿下!”龚万顿时急了。
在他看来,若是明瑾进了北镇抚司,那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丁弘毅更是焦急起身,朝着太子拜下:“明瑾是老夫的学生,老夫愿以性命为他担保,他绝无与叛党同流合污的可能……”
“若是他和叛党无关,那锦衣卫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太子眯眼道,“还是说,你不相信金指挥使的能力?”
丁弘毅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诫顿时卡在了喉咙眼里,他双目泛红,不知想到了什么,正要咬牙铁了心以下犯上,突然边上传来明瑾的声音:“丁先生,殿下说的没错,不如就让学生同他们走一趟吧。”
丁弘毅猛地扭头:“明瑾,你疯了?”
明瑾冲他安抚地笑了笑,又朝神色焦急的张牧他们抛去一个“放心吧”的眼神,主动走到了金柳面前。
“小兄弟若是能配合,那就再好不过了。”金柳笑眯眯道,“在下还身怀要务,就不多留了,殿下,龚院长,下官告辞。”
他向太子行了一礼,抬起手,似是不经意地按在了明瑾肩上。
“走吧。”
魏金宝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仿佛已经看到了明瑾被锦衣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场面,正要咧嘴大笑,就被几道冰冷的视线刺得浑身哆嗦了一下。
他立刻看向太子:“殿下,我跟您一起!”
太子甚至懒得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魏相这病要是再不好起来,他心想,最多两年,魏家肯定就要败在他这蠢货儿子的手里。
他看重的盟友是魏相和魏家长子,可不是这个连人眼色都不会看的傻子。
太子压下心中对于魏伯贤去向的疑虑,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去——对于魏金宝拿自己当枪使的行为,他的确心中不满,有心想叫这蠢货吃些苦头。
再者说,老二倒台,清算才刚刚开始,他才没工夫在这里陪一个蠢货玩过家家。
“你的靠山,好像走了啊。”
张牧狞笑着捏了捏拳头,趁着魏金宝手下那些狗腿子反应过来之前,和众人一起围住了那姓魏的。
龚万和丁弘毅也对魏金宝这等行为极为不齿,虽然明瑾主动跟着金柳走了,但两人都还牵挂着他的安危,这会儿张牧他们要收拾罪魁祸首,两位长者默默地移开视线,权当没有看见。
“你……你们要干什么?”
魏金宝眼看着自己孤立无援,顿时慌了,想要从人群缝隙里钻出去,却被张牧一把揪住了衣襟。
“干什么?”张牧狞笑一声,高高抡起拳头。
“老子干你祖宗十八代!”
“——啊!!!”
魏金宝的惨叫声一直传到了书院大门,明瑾脚步一顿,转身看了一眼,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真可惜啊,没能亲眼见到那姓魏的倒霉。
金柳也听到了这声惨叫,但北镇抚司牢狱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等声音,因此他不仅面不改色,甚至还有兴致点评一番:“下手还是轻了些,真正疼起来,人是没力气叫唤这么大声的。”
明瑾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位似乎是专业刑讯人员。
他想了想说道:“太疼了也不行,以魏金宝胆小的性子,锦衣卫的刑具他估计看一眼就得尿裤子,碰他一下,祖宗十八代都要交代出来了。”
金柳露出一抹笑容:“我见过不少硬骨头,软成这样的,倒是不多见。”
他偏头问明瑾:“你觉得,你算哪一种?”
“……哪一种都不算。”
明瑾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我方才都看到了,大人不必吓唬我。”
两人都明白,明瑾指的是晏祁暗中嘱托金柳照顾他的事。
金柳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笑了笑,看着停在面前的马车,甚至态度很好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牧兄,”他笑盈盈道,“请吧?”
明瑾:“…………”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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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给忘记之前剧情的宝子们提醒一下,小明第一次和金柳见面时,报的是张牧的名字[狗头]
第59章
“我发现你这人特较真。”明瑾讪笑道。
要不是金柳提起, 他早八百年忘记这码事了。
“有吗?”金柳竟还真露出了思索的神情,片刻后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应该有的。”
明瑾:“…………”
居然还自问自答上了, 这人有病吧?
他果断闭上嘴巴, 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金柳紧随其后,在他身旁落座。
明瑾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听到前面的车夫吆喝一声。
车轮滚滚向前。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明瑾忍耐了一会儿, 到底没忍住,小声问他。
金柳姿态放松地依靠在车厢上,一点儿也不避讳地歪头看着他,笑眯眯道:“连去哪儿都不知道,你就敢上车, 就这么信任我?”
“……我是信先生, 才没有信你呢。”
明瑾嘟囔道:“两个老狐狸, 合起伙来骗人。”
“我可没骗你。”金柳说。
明瑾懒得跟他争辩, 他看着金柳身上的暗金飞鱼服,不得不说, 人靠衣装,这笑面虎换上这身衣服,倒很有些人模狗样的感觉。
他记得晏祁告诫过自己要提防金柳,一直不敢放下戒备, 即使金柳态度温和,这次又算得上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但明瑾每次见到他,都有种小动物碰到天敌似的警觉,下意识想要离对方远些。
他谨慎道:“今日的事情, 你也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金柳反问,明瑾仔细瞧了他片刻,实在看不出这人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算了,当我没说。”他很快转移了话题,“所以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北镇抚司啊,”金柳笑眯眯道,“至于你要去哪儿,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当然,看在宁王殿下的面子上,本官也可以顺道送你一程。”
明瑾一愣,瞪了这个恶趣味的家伙一眼,撩起帘子,探头冲车夫道:“麻烦在经过槐花巷的时候停一下,多谢了。”
“槐花巷……”
金柳若有所思,他知道槐花巷附近有不少宁王府置办的铺面,甚至可以说那一片区域,基本都在宁王的掌控之下,很适合干一些杀人放火毁尸灭迹的勾当。
但如果是面前这个少年的话……
或许应该是金屋藏娇更恰当些?
金柳心中晒然一笑,他自然不会真的相信这种玩笑话。
宁王这种人,做事必有其章法目的,若是真把他当成耽于情爱的痴人,那晏珀早八百年就可以弄死对方了。
只是这样看来,明家或许真的和二皇子脱不了干系。
要是接下来太子查到相关线索,那自己这边,要不要让锦衣卫也出上一份力呢?
金柳一直苦恼于拿捏不了宁王的把柄,这次倒正是天赐良机,直觉告诉他,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在宁王心中的分量很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重要。
毕竟明瑾对宁王的称呼,是“先生”。
金柳注视着明瑾低垂的纤长睫羽,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舌尖滚动间,他忽然觉得,这真是个好词儿。
若不是他听过明瑾诉说苦恼,又亲眼看到这两人亲昵拥抱,恐怕也会被宁王蒙骗过去了。
表面上看,这两人是师徒,内在情谊则堪比父子,而真正做的,却是情人间的不可告人之事。
真是有趣,他勾唇心想。
如此复杂的关系,天下有情人的贪嗔痴怨,恐怕这二位能独占八斗。
不过,金柳瞥了一眼尚且对接下来一切都毫无知觉的明瑾,心中闪过一丝怜悯之意。
他其实并不看好两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