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落心知霍宗濯是好意,没有推拒,他也稀罕自己的命,不想早早报销。
小陆一见,慌了——一个,两个,三个,来了一个王钧庆,又来一个王钧庆二号三号,各个人高马大,一脸凶样,这三个一顿饭总得要一斤米饭吧?
姜总,他们不会一起打我,拿我当沙包打着玩儿吧QAQ
老四来了厂里,还对同样吊着胳膊的王钧庆说呢:“诶,咱姜总那秘书有点意思啊,细皮嫩肉的,还不敢看我们,你之前欺负他了?”
老三多了解老四,在一旁道:“是你看他细皮嫩肉,你想欺负吧?”
老四哼:“那不能啊,姜总的秘书,那也不是一般人。”
转头,小陆给他们从食堂带饭的时候,拿脸盆装米,老四老三都惊了——艹,敢情拿他们当猪呢。
姜落去巡视车间,又去看打板的最近几件圣菲的样衣。
也同样复工的章宁福不解:“我们之前都卖商厦了,现在怎么不接着卖了?”
姜落边翻看样衣边淡定道:“海城才几个商厦,全国才多少商厦,多少客流?”
“买了那么多机器,招了那么多人,还倒三班,加班加点的做衣服,当然要卖给更多的人。”
“你卖给一个人一件衣服1500,多少是要费点劲的,有几个人买得起1500的衣服?”
“你卖50,轻轻松松50件,能赚到的只会更多。”
章宁福听了,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心道难怪圣菲的这些衣服的料子都很平价,衣服出得也快,原来目的在这儿。
姜落看完打板的衣服了,随手往台面上一丢,看第二件,继续道:“等海城和周边知道我这里有这么一个工厂了,就不用我们把衣服拉出去销了。”
“也不用特意搞门市部,收拾个仓库出来,让那些小老板自己过来挑。”
“等卖多了,会有人过来收货,把我们的衣服卖去其他地方。”
“不着急,一步步来。”
没两天,换姜落领霍宗濯去海门见各路人士。
霍宗濯坐一旁,看姜落和人聊那家叫鸿明的服装厂。
而姜落上来做了一件事,霍宗濯在一旁见了,默默好笑,又觉得姜落实在聪明——
霍宗濯之前不是喝完酒吃完饭才把手提箱端上桌么。
姜落不,姜落一坐下,就把一沓人民币摆桌上,和对方说:“见谅,见谅,我不太会喝酒,我们今天就喝茶,行吗,以茶代酒。”
对方能说什么,看在钱的面子上,喝茶咯。
霍宗濯在一旁默默闷笑,看姜落的目光当真像在看长大的儿子,有赞许,有好笑,有点无奈,又有欣赏和宠溺。
就这样,换霍宗濯陪着,看姜落与人聊鸿明。
聊什么?
为什么又要聊?
不是都买股份了么。
因为霍宗濯顶掉陈显龙,替姜落买下的鸿明的股份,只有45%,剩下的,原工厂厂长和几个管理层领导加起来有20%,海门县县政府和当地供电局共同持有20%,剩下的不多的股份,由服装厂原来的五十多个工人凑钱,一起买下。
也就是说,鸿明的情况多少有些复杂。
姜落过来,要拿到百分百的经营权,且不受这些股东掣肘,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持。
怎么得到支持?
不复杂。
霍宗濯早早给了示范——砸钱。有钱能使鬼推磨。
于是这日就变成了霍宗濯在一旁看着,看姜落把手提箱打开,含笑推出去,再沉着从容地与对方言语斡旋。
霍宗濯看得满眼赏心悦目,他的孩子,他教出来的,自然青出于蓝胜于蓝,非常好。
但很快,姜落遇到了“阻碍”——持有鸿明15%股份的工人和其中几个带头的,都拒绝见他。
姜落托了原厂的厂长、领导,托了镇里的关系,工人们还是不肯见他。
姜落初来乍到,明白其中必有关窍和原因,便花了点钱,托人去打听。
他也没走,住在海门的县政府招待所。
霍宗濯没在,人在海城忙工作,给姜落打电话,听说后,缓缓道:“工人那里不摆平,你想改革厂里的经营方式,也不会成功。”
“他们是股东,也是工人。”
“我更倾向于他们是站在工人的立场,拒绝和你见面。”
姜落站在招待所房间的窗边,拿着大哥大举在耳边,笑:“我就知道不会这么轻松容易。”
“入股拿到的厂,要经营,可比自己开厂难多了。”
叹,半真半假的语气,说:“我又不是没钱,这么耗着,还不如去弄个新厂。”
“有这功夫,新厂的门牌都挂上了。”
“叫什么鸿明,真难听。”
霍宗濯一听就道:“看来你有办法,能解决。”
姜落的语气吊儿郎当:“什么解决不解决,一个再不开张大家就要一起饿肚子的厂,又砸了不少钱买股份,你以为那些工人能坚持几天?不要吃饭的?一起饿肚子?”
“厂一关,没钱,工资一停,我不找他们,他们都要找我。”
霍宗濯笑:“话是这么说,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菊翔镇那儿,油厂的那些工人你都接手了。”
“对工人,你是有良心的老板。”
姜落:“不及你一半。”
霍宗濯:“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夸你。”
姜落心道,你霍大老板的公司,未来可是全中国公认的福利顶好的私企,没有之一。
“我向你看齐。”
霍宗濯哼笑:“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就像姜落说的,鸿明服装厂效益不好,才会面临彻彻底底的改制,又因为效益一直不好,从去年春节前开始,工资就难发,工人们怨声载道。
而面对这样的厂,工人们为什么又会集资买股?
姜落心底分明——是被厂里忽悠的。
不忽悠,股份没人买,厂怎么通过改制拿到钱贴补原本的亏损?
也恰恰是股份没人买,镇政府和财政情况还不错的当地供电局,才会一起接盘部分股份。
实属没有办法里的办法。
也正像霍宗濯原本说的,这就是个苏北小县城的破破烂烂的厂。
不是陈显龙,鸿明早倒闭了,改制都改制不了。
不是霍宗濯领着姜落又来插了一脚,他们谁见过一手提箱的现金?自然就顺理成章,一齐把陈显龙踢出去了。
姜落明白,工人们有怨言,人心也不齐,他托人去打听,很快就能打听到。
果然,次日,姜落在招待所食堂吊着胳膊吃早饭,同样吊着胳膊的王钧庆过来,弯腰低头掩唇,在姜落耳边耳语了片刻。
姜落听了,勾勾唇,了然了。
难怪工人那儿不肯见他,原来是听说他赶走了陈显龙,又有领导收钱的消息传进他们耳朵里,让工人们觉得他是个又精明市侩又厉害有手段的老板,对他十分防范。
原来如此。
不过这有什么难办的?
姜落两世都开工厂,两世都和工人打交道,最明白工人在想什么。
他淡定吃着早饭,冲王钧庆招招手。
王钧庆弯腰凑近,姜落淡道:“去汽车站花钱包三辆大巴车和司机,让司机把车开去鸿明门口。”
“再去买个大喇叭。”
王钧庆想了想,说:“姜总,今天周日,厂里休息。”
姜落淡淡:“休息的是厂,是车间,是机器,工人可是巴不得有班能上的。”
“你去吧,就把大巴开去厂门口,今天肯定有工人在厂里。”
“你先去,到时候我和老四在厂门口等你们。”
不久,三辆大巴缓缓停在了鸿明门口。
一起的,还有载姜落和王钧庆他们的两辆轿车。
大巴刚一停稳,轿车门开,老四拿着喇叭从车里下来,边走向厂门口,边举着喇叭在嘴前,大声道:“上车上车!免费的!不要钱!”
“带你们去海城参观现代化工厂!”
“参观参观!”
“免费参观!包饭发水!”
“免费!包饭!”
“参观完回来还有红包拿!”
“有红包!一人一百!一百!”
“上车去参观的人都有!”
“参观!包饭!有红包!”
“免费接!免费送!”
“有红包!有红包!”
“一百!一百!”
“包饭!包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