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心惊
当天在县城几个餐厅酒楼转过之后, 天黑前,老四开车,带姜落和霍宗濯回海城。
霍宗濯应酬得一身烟味酒味, 人靠着座椅靠背,倒是不显疲累,还用大哥大处理了几件工作上的急事,全程沉稳镇定,是姜落最熟悉的样子。
姜落在霍宗濯打电话的时候坐旁边,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 默默看窗外, 边吃糖边想霍宗濯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在做什么。
又想他觉得难办,霍宗濯却三下五除二, 一个下午就连着见了好几个人, 当天来当天回, 这是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姜落觉得霍宗濯不愧是霍宗濯, 他和他霍爸爸之间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等霍宗濯挂了大哥大,姜落转头, 看过去:“你不会已经都解决了吧?”
霍宗濯:“差不多, 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
什么意思?
霍宗濯没有多解释:“过几天再来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姜落是真的不解:“这么容易吗?”
“只要见几个人?吃几顿饭?每人送一箱钱?”
这到底在做什么?
霍宗濯吊了吊唇角,说:“要不要拜师?你拜了,我都教给你。”
姜落含着嘴里的棒棒糖,一侧脸鼓着,哼:“拜什么师,我都喊你爸爸。”
又哼:“不学,我最讨厌上学念书。”
“随你。”
霍宗濯觉得姜落怎样都好。
不学也没关系,反正有他在, 他给姜落托底。
回海城,姜落又被按着,强制在武康路的家里连窝了几天,除了医院,哪里都不许去,好好养伤。
姜落只能在家里吃吃喝喝、看报纸、唱歌、看电视,还接到郑斌打来的电话,问他:“你最近哪儿高就呢?找都找不到你人。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姜落坐在一楼的沙发,语气散漫又吊儿郎当:“车祸,差点死了。”
“啊!?”
郑斌大惊,说:“你不就开个投资一千万的服装厂吗,这样也能引来仇杀啊?”
姜落哭笑不得,心道这车祸的本质原因这么好想么,怎么章宁福能猜到,郑斌也能一语中的。
“是是是,仇杀。”
姜落继续吊儿郎当:“最近养伤呢,出不了门。等我好了,再找你玩儿。”
郑斌聊:“来杀你的,是海城这里的hei社会?”
姜落哼:“什么hei社会,哪儿来hei社会,最多地痞流氓。你们山西没解放吗,还hei社会。”
郑斌理所当然的语气:“解放是肯定解放了啊,但hei社会也肯定有啊。”
“我跟你说啊,我小时候……”
郑斌隔着电话和姜落聊上了,足足聊了一个多小时,期间姜落的大哥大都没电了,换了座机接着打。
打完,在茶几另一头戴着眼镜看报纸的霍宗濯幽幽道:“你嫌无聊,想找人解闷,可以把他喊到家里玩。”
姜落“啊”一声,人往沙发一瘫,晃晃腿——无聊,真无聊。
姜落开口用粤语唱:“在你身边路虽远,未疲倦,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
没几天,老四开车,又载着霍宗濯和姜落去了海门。
路上,姜落还和霍宗濯说说笑笑,老四性格比王钧庆活络好动,也跟着边开车边东南海北的瞎扯。
然而到了海门那家国营服装厂的门口,见了正在发生的一幕,姜落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拢——
他看见服装厂的金属栅栏大门合着,一个约莫40不到的穿西服的男人在门口拍门,大声喊着什么。
有工人装扮的两个男人虎着脸从厂里出来,手里还拿着木棍,西服男和他们大声说着什么,那两个工人也说着什么,肢体动作明显是在驱赶西服男。
西服男说着说着,大喊起来,面红耳赤,也恨不得气得跳起来。
什么?
离得有点远,姜落不知道男人和工人在说什么,就看出两个工人在驱赶西服男,想让他走。
姜落侧头看着,收回目光,落向身边的霍宗濯。
霍宗濯也转头看着窗外,缓缓开口,沉稳道:“那个男人,就是陈显龙。”
“他怎么了?”
姜落不解:“他不是花钱买了这家厂的股份吗。”
为什么会在厂门口和工人对峙大喊还跳脚?
霍宗濯说了几句话,姜落立刻沉默了。
霍宗濯说:“他花了钱,他买了股,别人就一定要承认?”
“工厂也可以不承认。”
“他不服,他能如何?”
“尽管去告。”
姜落一听,心口一顿,前几日霍宗濯带他来海门,在几个餐厅间与不同人吃饭寒暄的一幕幕瞬间全涌进脑海——
包厢、饭局、四个男人、一个女人、手提箱,几人与霍宗濯或严肃对谈或喝酒笑聊,举起的酒杯,不同的神情反应,流露的市侩,等等。
以及此刻陈显龙在工厂门口气急跳脚。
倏地,福至心灵,姜落明白了,全明白了!
那几个人,四男一女,不是工厂的领导,就是海城这里负责国营工厂公改私的职务人员,乃至县城这里地位不低的部门领导!
霍宗濯见他们,一个个砸钱,可能还许诺了更多的好处,就是为了让国营服装厂这里赖掉陈显龙已经入的股,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把陈显龙踢出厂!
“你……”
姜落觉得不可思议,眼睛都睁大了,看向霍宗濯。
不仅因为他根本想不到还有这样粗暴野蛮的招数,也震惊于这样的方法竟然真的有用。
霍宗濯淡定地从窗外收回目光,转头看姜落,这才道:“我收买了服装厂公改私这方面所有的人,能砸钱的砸钱,能找关系的找关系。”
“同时,我用比超过陈显龙三倍的入股价格,重新收购了工厂原本卖给陈显龙的股份。”
“我也承诺工厂,未来会让利一部分分红,乃至利润。”
“说白了……”
霍宗濯不紧不慢:“就是我顶掉了陈显龙。”
“陈显龙可以报警,可以去告,怎样都可以。”
“但工厂这里,他的股份被所有人赖掉,他即便合法持股,他也已经和工厂没有任何关系了。”
“谁都不承认他的身份。”
“连工厂的门都不会让他进。”
姜落听得心惊。
不是惊陈显龙有这样的遭遇,而是惊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手段。
赖?
赖掉?
所有人都不承认?
白纸黑字的入股合同就这样没用了?
即便是合法的?
姜落惊讶于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
这根本就是……
不待姜落消化完,车从工厂门口开走了。
不久,车停在了一条四周显有人烟的土路上,还熄了火。
老四下车,走远了几步,去路边放水尿尿。
姜落看看四周,问霍宗濯:“这又是哪儿?”
来这儿又要做什么?
霍宗濯淡定地坐着,低头看看表:“等吧,等等你就知道了。”
“我们说好的,我做,你看。”
姜落便没多问,看向霍宗濯,说:“难怪前几天你带我过来,见了几个人,还给他们送钱。”
又道:“不承认就能赖掉吗?”
“白纸黑字,有合同,有公章,不是开玩笑过家家的……”
霍宗濯也看着姜落,平静道:“可以走的地方,就算本来不是路,有人走,走过去了,路就成了路。”
姜落:“那岂不是如果有人出比你更高的价码,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把你踢掉?”
霍宗濯:“这里是苏北,是通城下面一个县。”
“一个苏北破破烂烂的小县城,除了那个新加坡的陈显龙不知道因为什么过来花钱入股买工厂,除了我,我们,还有谁会过来?”
“更高的价码?谁出?”
霍宗濯势在必得。
姜落是真的心惊又困惑:“这样也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