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周只能又爱又怜地顺着萧玉的发顶抚到发尾,轻轻地叫他“玉儿”。
只有母妃和父皇会用这两个字叫他,现在又多了个温行周。
温行周在这时候总会胆大一些,叫出这样僭越的称呼。
萧玉自觉已经发现了温行周的规律。
他有心吓一吓他,但又觉得自己成天已经做了太多的事情吓唬他了,真把人吓出个好歹总是不好。
想着想着也就睡了,忘了自己与温行周还没有就“启帝何时会放废太子萧瑛出宗人府”一事讨论出一个合理的结果。
一觉醒来,萧仪又传他去。
萧玉也习惯了自己父皇只要稍有胃口与精神便传自己陪餐的做法,于是与温行周道别,与亲自来观星阁接他的苏贵聊着天走了。
萧仪却不止是要同他用早膳,他还要带着萧玉去宗人府。
这实在太突然了。
萧玉甚至没做好所有的准备就与萧瑛打上了照面。
许是因为现在萧仪还活着,萧瑛的状态比前两世萧玉登基后去见他时都要好。
见到父皇,萧瑛也没能忍住,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跪在萧仪膝下哭成了个泪人。
哭得萧玉也忍不住流泪,萧仪也红了眼眶。
萧仪问他,有什么要求。
萧瑛说自己在宗人府一切都好,只是许久没去给敦仁令懿皇贵妃上香了。
敦仁令懿皇贵妃是昭皇贵妃的谥号,萧仪亲自封的。
萧玉不爱叫她这个名字,当然也不太爱叫她昭皇贵妃,他思念她对时候,除了“阿妈”和“母妃”,就叫她“何昭”。
其实宗人府里就有敦仁令懿皇贵妃的牌位,只是萧瑛被禁足在宗人府西院那四间小房子里,才只能隔着几堵墙烧些纸,聊做孝心。
这话再无情的人听了也动容,何况是为夫为父的萧仪,于是准许萧玉陪着萧瑛一起去祭拜。
二人总不敢放着父皇在西院的房子里坐着,匆匆去匆匆回,又摸不清帝王的心,在侍卫太监们都注视下话也没敢多聊上几句,不过是说些天见热了的话,微微扯开领口袖口松快松快显示兄弟间的还未生疏。
不过不管怎样,总算去牌位前了了萧瑛一桩心事。
何况,携萧玉亲自去宗人府看望废太子萧瑛,足够成为一种信号。
萧玉在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父皇的心思还是被他说得动摇了。
他告辞要走,忽又听见萧仪叫住他,问道,“朕给你赏的人,你不喜欢?”
萧玉一凛,面上堆起讨好的笑,“父皇,儿臣还小……”
“不许闹娇。”萧仪点了点他的额头,又叹了口气,“不喜就不喜吧。只一点,正妃要找正经人家的女孩子。”
萧玉只为应付他,点头如捣蒜。
萧仪见他敷衍终于觉得来气,点他额头的手换成巴掌拍了他一头,边笑骂道:“你以为朕爱同你说这些?你看看你的脖子下面,像什么样?!”
第84章
废太子萧瑛被放出宗人府的那天,萧玉奉旨前去接他回宫。
然后将他送进启帝的御书房。
萧玉原以为这里不会再有自己的事,没成想父皇与萧瑛只谈了半柱香的工夫,萧瑛便从御书房里出来,说父皇传他觐见。
只这会工夫,萧玉竟觉得萧仪苍老不少,似是原先被强行赋予的那几年生命正在被极速抽去,萧玉下意识忽略了脚边御赐的小凳,几步走到萧仪跟前,半蹲下身握住他的手,“父皇……”
萧仪叹了一声,拍了拍萧玉的手背,“朕知道,这次是真的大限将至了,我儿却不必太悲伤。朕能多活这些年,亲眼看着你恢复如初,下去也能和你们母亲有个交代。”
萧玉见他果真这样说,尽管心里做了些准备,也难免泪水盈睫。萧仪又问他,“玉儿,你是真心不想当这个皇帝吗?”
萧玉正要说话,萧仪又说,“朕问过你其他的老师们,都说你天资聪颖,有仁心仁德,有帝王之德,你不必妄自菲薄。”
萧玉推脱的理由被萧仪占去一个,正要再想一个,又听萧仪问道:“是因为温行周吗?”
萧玉一怔,猛地抬头看他。
启帝此刻已似累极,靠在宽椅上,只将手还搭在儿子的手背上,语气仍然和煦:“如果,朕要赐死他……”
似乎只是闲来一笔,连话都没有说完整。
萧玉心下大骇,悚然松开启帝的手,退后两步跪在地上,“父皇,温行周救过您的命,也救过儿臣性命……求父皇开恩。”
“朕知道,他于朕,于你都有恩,”萧仪挥挥手,示意他站起来,“但是玉儿,你想没想想过,温行周身有奇术,又是四方楼的主人,你们现在是这般……”萧仪虚空点了点萧玉的胸口,并不将话说全便转了下句,“但情之一事向来虚空,你又无法将他收入后宅,一旦日后你不喜于他,他有心报复,后患无穷。”
“父皇,儿臣……”萧玉才知道萧仪竟不怪他离经叛道与温行周在一起,只忧他未来难免被人牵制,萧仪为他考量良多,但……萧玉双眼含泪,磕了个头,“儿臣不愿。”
“朕原最是属意你坐这个位置,比起你的兄长,你更有心气,也更有仁心,可惜……”萧仪又是一声长叹,眼神复杂,“也罢了,坐在高位,若是个痴情性子,反倒害了自己害了国家。”
他言外有意,萧玉自然明白,那是在指前任国师与萧垣的母亲静妃之事,一份痴心不假,却害得无数人含冤而死。而萧玉更加知道,萧仪此刻看到的天丰三十八年之乱不过是一个开始,最后连大启帝国都不得善终。
“朕已叫你兄长亲自替你送了一壶酒去观星阁。”萧仪轻声道,“你也去吧。”
……酒?
萧玉霎时间只能想起他曾经送给温行周的那一壶……毒酒。
他猛地看向萧仪,却见父皇已经闭上眼睛,疲惫地昏睡了。
萧玉咬咬牙,将揣测父皇心意的打算吞回肚子里,推开门便往观星阁大步流星地赶去。
先是大步走,后面甚至跑了起来。
快到观星阁前却见从里面步履匆匆向外走的周丛书,见他跑来忙迎上来,“七殿下……”
萧玉心中一颤,抓住他便问:“温行周呢?”
“与二殿下在一处呢。”
萧瑛还未被重立太子,于是宫中人只用二殿下先称呼他,周丛书其实也有些不解,“二殿下正叫我去御书房外接您,说不必着急。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玉一顿,心中微定。
他与萧瑛虽然现在还不甚熟悉,但萧瑛的为人他却是知道,怕他着急特地差人来接他,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
于是定了定神,被周丛书引去了八面亭。
八面亭里温行周与萧瑛正对坐着,温行周先见着他来了,眼睛一亮,不自觉地向他的方向看,于是萧瑛也侧过头来,“七弟回得这么快?”
萧玉点头寒暄,见桌上正摆着一壶酒,温行周面前还有一只空酒杯。
萧瑛见他眼神落在酒杯上,便看向温行周,“国师大人,可否借八面亭与玉儿说两句话?”
温行周这才回过神来,点头答应,与萧玉笑笑,才退了出去。
……温行周有点奇怪。
不是什么中毒了快死了之类的奇怪。
就是……
萧玉一时间分辨不出来是何处奇怪。
“好了,他无事,这酒只是寻常酒,顶多是度数高了些。”萧瑛拉着他坐下,叹了口气,“父皇的原话是,他如果喝了,便任何事都不会发生,若是稍有犹豫……”
萧玉已留意到隐藏在八面亭之外的暗卫们,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不知该怎么问。
萧瑛见他模样,索性从头到尾一一同他讲了,说温行周见他送来酒原有些意外,又听得是替萧玉送酒,便问萧玉现在身在何处。萧瑛答与陛下同在一处。
于是温行周点了点头,自己倒了酒,利落地喝了三杯。
约莫是已经有了死意,温行周面对萧瑛并无什么惧意,喝一杯说一句萧玉的来路与难处,最后一句是请他登基后莫要为难萧玉。
萧瑛被他这架势也唬了一跳,又才知道萧玉先前吃了多少苦头。他如实告诉了温行周那并非毒酒,眼下又见萧玉匆匆赶回,生了满腔的长兄慈爱之心。
奈何萧玉现在没什么心情与萧瑛兄友弟恭,把萧瑛送走,直奔朱雀殿去了。
朱雀殿里静悄悄的,只有他寝殿床榻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萧玉大步迈去,正见温行周披散了头发,跪在床上,往自己腿间换着最大号的那物。
听见他来,温行周扬起脸来瞧他,脸颊一下涨红了,手上吞了一截的东西也松了,慢慢滑出去,“玉儿……我……我已经吞得下了……”
萧玉一滞,脱了外袍上榻,刚把人揽到怀里便闻见温行周身上的酒味。
总算明白温行周到底哪里奇怪了。
喝醉了。
才能大白天的钻到他的床上,做这种邀欢的事。
原还想先把话讲清楚,眼下此情此景,再重要的事要说都得排到后头去。
碍事的东西被扫到塌下,青丝白发交错间,只传出一阵阵混乱淫靡的暧昧声响。
云雨暂歇,酒气也早就发散干净。
热水中萧玉的手指还在里面清理着,动弹一下便有东西流出来,温行周这会子酒气尽消,记忆与理智回笼,恨不得把脑袋也塞到水面之下。
好在萧玉难得收一回性子不再作弄他,尽快地清理干净,两个人重新倒回床上。温行周才偷偷松了口气。
萧玉终于想起原先急着回朱雀殿是要问温行周什么,见他没什么睡意,便问道:“萧瑛说那是我给你的酒,你真信了?”
温行周还在他怀里温存着,冷不丁被问了问题,愣神片刻才让脑子重新转起来,慢吞吞道:“没信。”
“没信你还喝那么多。”
“你同陛下在一处,萧瑛亲自来送酒,这酒是不是你送的都不重要了,”温行周见萧玉还等他继续,只好将话挑得更明,“陛下忽然要对我下手,只可能是发现了你我的事,又把萧瑛放出宗人府,应该是不想传位给你。虽然陛下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萧瑛……谁也说不准,如果他真对你起了异心,我死了,萧瑛才有可能真的放过你。”
毕竟事情若是真走到这一步,皇帝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皇弟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堪称能够改变时局的人。
饶是萧玉早明白温行周愿意为自己付出一条命,但真被他这么说出来,他还是心头颤了颤,他攥紧温行周的腰肢,“你就不怕真是我给你的毒酒?”
温行周不说话了,只往他身上更靠近些,腿也缠上来,很没有国师大人端庄自持的模样。
萧玉想笑,手抚到腿根揉捏时又一怔,忽然灵光乍现,明白过来。
温行周哪里不怕。
他压根是怕了。
所以哪怕已经知道那壶酒根本不是什么萧玉送过来的毒酒,也借着烈酒壮胆,把自己袒露在床榻上,要一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