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抽了抽嘴角,并不打算替勃特勒分担这个雷,但是阿尔殿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奥利弗只能硬着头皮道:“阿尔,虽然你是军校的学生,但你同时也是陛下的雄侍,你还是要先获得陛下的同意。”
废话,厄瑞弥亚要是能同意,他还犯得着绕这么大一个弯吗?
他不就是想趁着厄瑞弥亚不在圣都又军务繁忙,天高皇帝远管不着他先斩后奏,等他随军战胜归来,随厄瑞弥亚发多大的火,他总能哄好。但是要让厄瑞弥亚同意这件事,一切都完了。
这也是为什么阿尔敢直接向勃特勒提出申请的原因。勃特勒希望他能够随军,就必然不会把这件事捅到厄瑞弥亚那里去。
总之,万事俱备,直差奥利弗的一个签字。
奥利弗不想签字承担责任,又不想把这事告诉虫皇陛下害得勃特勒挨罚,当然也不想得罪阿尔……自然也是希望在役的军雌们能多活下来几个。一时间愁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阿尔自然也明白这事太叫奥利弗为难,但是他必须用这份为难逼奥利弗同意。
“或者这样吧,”阿尔状似好意地提出贴心建议,“您给我批一张没有日期的假条,就当我那天请假了,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军校无关。”
一切不过是他瞒住了奥利弗校长借故离校,又想尽办法钻进了中部部队的后勤舱,战争进行中勃特勒没有办法将他遣返,只能暂时将他留在相对安全的医疗部,他当然顺手对受伤的军雌们进行一些帮助。
奥利弗抽了抽嘴角。
这有什么区别吗?
那还是有点。
至少虫皇陛下的怒火还能被这位胆大包天的阿尔殿下分担一部分走。
阿尔话还没说完,笑得更加乖巧,“当然,校长您如果连假条都不给我签,我一定会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留在学校里,哪、也、不、去。”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但认真说来,要真是叫阿尔殿下从不知道哪个后门暗道溜出去了,他们圣都军校还要担个管理不严的罪名,不如开个假条,让他光明正大地离开军校吧。
奥利弗这辈子还没签过这么难受的请假条,等阿尔拿着请假条离开,便打开勃特勒的视讯把他大骂一通。
阿尔对这两位高级雌虫的友谊翻船一概不知,他与加西亚和塞西尔同样是借口宫中有事,一到时间就往中央军的后勤舱去集合了。
有了勃特勒上将的默许,一切都挺顺利,直到舱门关闭前他的光脑突然传来一条讯息,来自琉西,里面只有几个字和一个地址:陛下受伤,精神海暴动,速来。
阿尔瞳孔紧缩,正要迅速钻出舱门,琉西的第二条消息又来了:等等别急,不来也行。
紧接着第三条:找到一只A级雄虫送来了。
第四条:凑合能用。
第五条:效果还行。
第六条:你还来吗?
……
他还来吗?
他还需要去吗?还需要他去吗?
甚至没有等待阿尔再多犹豫一秒,舱门已经封闭,燃料箱轰鸣,舱体起航。
“陛下没事就行。”阿尔垂下眼睫,一字一句给琉西回消息,“我这两天身体也不舒服,就先不过去了。”
琉西的下一条讯息回得很慢,过了许久才回道:“他暂时没事了,过几天情况稳定就能回圣都。”
阿尔关上光脑,身边医疗中心主任医雌瓦伦正微笑着向他递过一杯果汁,“阿尔殿下,久仰大名。”
对于精神力疏导,阿尔其实并没有完全系统的研究,只是按照他自己的感觉来使用,所以才会和琉西配合研究。瓦伦虽然是雌虫,但据说自己原来有三位高等级雄虫哥哥,又从进学校开始就在学习精神力疏导的研究,在这一事上并不比琉西了解的少。据勃特勒说,他与琉西原本都是厄瑞弥亚亲卫军中的医官,但厄瑞弥亚并不太喜欢他,因为瓦伦不够听话,总在劝他找个雄虫解决自己的精神海问题。
后来厄瑞弥亚烦了,就把他打发到勃特勒手下去了。
实际上,见到瓦伦后,阿尔很难想象他是会追在厄瑞弥亚屁股后面劝他找个雄虫解决问题的医官。
因为瓦伦与阿尔之前见过的雌虫都不太一样,甚至与琉西也不同,他没有攻击性,性子温和,也没有兰波帝国过渡后雌虫对雄虫隐含的热烈,对待阿尔除了一些正常的尊重,没有任何区别对待,谈起的话题也都围绕着精神力,阿尔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
不管其他雌虫口中的瓦伦是怎么样,阿尔还是选择自己重新去了解瓦伦,他们一路上相谈甚欢,直至到达战场。
上一世阿尔随军出战过,但厄瑞弥亚不允许他上到第一线,他总是被放在最后方的坚固堡垒中,为精神海暴动的军雌们进行疏导。即便后来他要造厄瑞弥亚的反,那些军雌将领们也从未叫他亲眼见证任何一次杀戮。
在雌虫们眼中,哪怕雄虫地位不再尊贵,但他们还是会被一丝血腥气吓坏的生物。
这次事出紧急,勃特勒又欠他几次精神力疏导的交情,他坚持要去第一线,勃特勒还是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于是阿尔见到了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战争场面。
在给雄虫们看的视频和故事中,军雌与凶兽的搏斗不过是开着满荷弹药的机甲一顿狂轰,没有机甲的散兵稍微辛苦一些,需要开着飞行舱掩护机甲,火力也只有机甲的一半。但不管怎样,生命安全还是能得到坚硬外壳的保障。
但阿尔见到的远不止这些,此刻的凶兽比猎兽场的凶兽高大起码十倍,阿尔法兽一脚下去竟能踏平一个小小的山包。它的血液是比毒腺更具腐蚀性的液体,只要舱体和机甲碰到一点,瞬间便开始朽化。其余的凶兽也非良善之辈,空域与地域的凶兽共同夹击,负伤或因驾驶机甲透支了精神力的军雌源源不断地往医疗仓送来,有的甚至还没送到瓦伦身边就已经没了气息。
精神力暴动的军雌则是都被医雌们用特定的镣铐固定在传送带上,等待阿尔施救。阿尔顾不得伤不伤害自己,眼下他一对一的精神力疏导杯水车薪,他迅速用刀划开手腕,将血液流进瓦伦先前便准备好的调制安抚素里给军雌们灌下去。
先保住他们的命,才有时间等待阿尔一个个来进行疏导。
第一波凶兽潮被打退,虫族的营垒重新加固,阿尔与瓦伦等医雌也短暂地松了口气。
阿尔主动问道,“你那个调制安抚素是什么?”
“部队里没有雄虫,又不能看着精神海暴动了的军雌们直接去死,我们就研究了一种安抚素,能够短暂安抚住军雌的精神海,让他们撑到战争结束后去找雄虫进行疏导。”
“安抚素是怎么调制的?”阿尔好奇,“用什么?”
瓦伦却一哂,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是几种化学物质,”勃特勒从外面走进来,“当时监狱里关押着一些高等级的重罪雄虫,每个军区能分几只,我分到后就给了瓦伦他们做实验。”
“从这些高等级罪雄的研究中我们发现他们的的血液、脑干和脊髓中有一些化学物质是最能起作用的,可以通过后天手段调配出来,只是效果远远不如直接使用雄虫,但聊胜于无。”瓦伦见勃特勒并不避讳这件事,也就开了口,“后来这个安抚素推广到了各个军区,但是因为安抚素有一定的后遗症,所以我们也没固定名字,随便各个军区是否使用或者继续改良。”
“什么后遗症?”
“遗忘。”勃特勒叹了口气,“如果使用安抚素后不及时获得雄虫的精神力疏导,他们即使侥幸活下来,大多数也会丧失之前的记忆,之后的记忆力也受到影响。”
“厄、虫皇陛下知道吗?”
“我做实验之前没告诉他,研究出安抚素后他一定要追问,就还是说了。”勃特勒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你是雄虫,按道理这件事我不该告诉你,但是你既然愿意来战场帮助军雌,想来也能理解我们当初所作所为,我们也只是想多救下些军雌的性命。”
第46章
对于勃特勒在中部战区的做法,阿尔的第一反应的确有些悚然,但是要说完全不能理解却也不是,毕竟那些重罪雄虫的罪行曾在雄保中心作为对这些年轻单身雄虫们的警示反复播放,比如只为了好玩就割掉家中雌侍和雌奴们漂亮的翅膀、比如利用婚姻收纳雌虫们的财产后再把他们以一个很随便的理由打发去荒原边开垦、还有那些棍棒鞭子在雌虫们身上的虐打更是司空见惯,寻常到什么地步呢?阿尔的雄父是他们社交圈里数一数二的好脾气雄虫,但他也见过雄父只因为一点不如意就手拿长鞭当众抽打雌父们都模样,只是频率不如其他雌虫那么多罢了。
雌虫付出尊严和忍耐,不过是希求一点维持生命继续的精神力疏导,但常常获得稀薄。
所以雌虫要反叛,要夺权,要报复,要利用雄虫让自己活得更好,阿尔能够理解,也仅限于理解了。
见阿尔沉默不语,瓦伦看向他,“殿下,你还是觉得我们做得不对吗?”
“不,”阿尔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我担心有一天我也会被送进研究室。”
“不会的,”勃特勒大手一挥,“我们雌虫没有那么不讲道理,对于雄虫向来都是赏罚分明,殿下你这么体贴善良的雄虫,和那些罪雄完全不一样。”
阿尔叹了口气,伸手抚向身前已注射过安抚素昏迷不醒的军雌的额头,用自己的精神力将之中的暴乱缓慢地梳理向通道,轻声道,“那只是因为我还很年轻,还没有学习要怎样对待雌虫,也还没有机会去实践。”
“学习?”瓦伦好奇,“你们雄虫还会学习怎么对待雌虫?”
阿尔反问:“你们不会学习怎么对待雄虫吗?”
瓦伦若有所思,“那倒是从小学到大。”
如何对待雄虫是旧兰波帝国时代贯穿雌虫一生的必修课。
唯一宗旨就是:雄虫拥有掌握雌虫生死的精神力疏导能力,他们高贵又脆弱,不可忤逆,不能伤害。
瓦伦身边跟着的副官好奇道,“那你们雄虫学的是要怎么对待雌虫?”
“我们的课程里,雌虫是坚硬凶残又不讲道理的,一旦暴动起来能瞬间杀死数只雄虫,如果赤翼张开铠化,那雄虫更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了。”阿尔目露忧伤,“所以我们需要学习的是要全面掌握雌虫,让雌虫看到我们就害怕,才能既给雌虫们进行精神力疏导,又不被雌虫们伤害。”
他这话确实有些歪曲了课程的主旨,实际上课程不过是提醒他们雌虫的危险,以及将雄虫保护法的内容仔细地告诉了他们。而此刻阿尔将雄虫暴虐的做法尽数怪罪到了兰波帝国的课程里去,也不过是为了获得勃特勒他们一丁点的改观。
他的说法果然奏效,一时间周边都寂静下来,留下勃特勒悠悠长长的一声叹息。
阿尔点到为止,转移话题,“你们这个安抚素,陛下使用过吗?”
“没有,”瓦伦摇头,“陛下说他绝不会找雄虫去求他们给自己疏导,所以打了安抚素后也大概率会死,与其这样死,不如多留一些清醒的时间在世上。”
这话说得很有厄瑞弥亚的风采。
只是阿尔听到他说“绝不会”三个字时还是挑了挑眉。
看来万事无绝对。
厄瑞弥亚的暴动稳定下来后,琉西大概也觉得自己先前发的消息太具有挑事感,后来又重新发了几条解释雄虫不过是伸手碰了碰陛下额头的动作,再后来甚至把那一段的监控都给他传过来了。
监控里厄瑞弥亚翅翼已经张开,特制镣铐堪堪能将他固定在不伤人的程度,被架过来疏导的雄虫怕得直哭,边哭边被迫被雌虫把手按在已经失去意识的厄瑞弥亚额头,下意识开始疏导。但厄瑞弥亚并不老实,他的翅翼在极力挣脱桎梏时划伤了雄虫的脸和手臂,雄虫的血哗啦哗啦往下流,谁料厄瑞弥亚并未被雄虫的血安抚住,反而挣扎得更剧烈,也把身边的雄虫吓得更惨。
看得阿尔都心疼这位高等级小雄虫了。
琉西或许是实在没有办法,给他打了一针东西,过了会又打了一针。
阿尔当时看的时候还不明白,现在正好明白了,正是厄瑞弥亚不愿意使用的安抚素。
过量安抚素终于使他厄瑞弥亚平静下来,处理完伤口的小雄虫颤抖着被重新架了进来,重新开始疏导。
既被使用了安抚素,又被用了雄虫进行精神力疏导。
难怪琉西会紧接着发来许多求救消息,让他等厄瑞弥亚醒来后多帮忙说些好话,不然他就要像瓦伦一样被发配其他军团了。
阿尔甚至没有谈条件,很贴心地答应了。
毕竟琉西可是做了件利于他的大好事——他偷偷跑到中部战区前线,厄瑞弥亚也瞒着他使用了雄虫——二者打平,厄瑞弥亚总不会因此对他发火了。
于是当琉西发来厄瑞弥亚已经清醒过来的信息后,阿尔十分真挚地主动发去了自己的关怀与问候。
厄瑞弥亚却不按常理出牌,直接问他:“你在哪里?”
现在还不适合同虫皇陛下说实话,阿尔发了个宫中的定位过去。
结果下一秒厄瑞弥亚的视讯就打过来,要亲眼看看他。
阿尔:……
厄瑞弥亚:你去勃特勒那里了?
阿尔:……陛下料事如神。
厄瑞弥亚:回圣都。
他这三个字发的不留丝毫余地,阿尔急了,索性主动打个视讯过去,光屏一闪,厄瑞弥亚的样子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阿尔一时说不出话来。
因为厄瑞弥亚的状态太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