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比起无用的恐惧,他心中更盛的却是杀意!
谢霓单手虚握。
墙上的影子飞扑而下,将一段衣带抛向对方颈中,唰地一声,死死绞紧。
杀了他,绞死他,勒断他的脖子,将此刻蔓延全身的痛苦,全部还在他身上!
影子原本薄弱的力量,被他偏激的执念所滋养,竟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杀意来。
对方有一瞬间的僵硬,却用更可怖的力气钳制着他,几乎要活活捏碎他的骨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谢霓忍痛喝道。
对方的声音因勒伤而沙哑,却带着严厉的训斥意味。
“淫蛇!”
“你说什么?”
对方抓着他手腕,用力往外一推,仿佛极为嫌恶似的。
铁链叮当,给了谢霓一线挣扎的空档,他当即往囚室一角避去,可三步过后,衣带上便传来一阵巨力,被一把扯了回去!
“顽劣不改。”那人一字一顿道。
谢霓怒极回首,影子呼啸而出,可对方的速度更快,铛的一声,一柄漆黑的铁剑已贴着后颈,刺穿了他的衣裳,以他为鞘,直直钉在地上。
沉默中,压抑至极的真火,终于爆发。
剑身厚重、平直,却镂刻着狰狞兽首,铁锈重重,贴着他脊背,发出低沉的咆哮。
没有任何抵抗的机会。獠牙与皮肤毫无阻隔地相贴,那是令人极度毛骨悚然的寒意,更是空前的耻辱!
谁能令长留太子解衣?可他护体的风声已经不在。
剑脊中央,一髓黑红色真火,却狂暴地跳动着。他背上皮肤极为单薄,纵使冷汗狂涌,也缓解不了内脏被活活蒸熟般的钝痛。
一寸寸收剑入鞘。
锈迹重重。
劈筋断骨。
和先前经历的相比并不算难以忍受,却令他眼前阵阵发黑。
熬过脑中那最初的一阵嗡鸣后,他才听到骨骼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毫无章法的劈斩。那过程甚至让他短暂地昏死了数次,却又在难以自控的抽搐中醒来。
很热。铺天盖地的鼓声。失控的热流不断冲向丹鼎——
他的指甲都生生抓进对方肩侧的肌肉中。衣带再次绞杀去,勒紧到了极限,终于令对方呼吸骤止,颈侧的青筋条条绽起,却化作一道裂帛声。
衣带迸裂。
他在脱力中,抓着铁链滑落下去,对方却也跟着半跪下身。
铁剑铮然入鞘,震得满室镣铐为之嗡鸣。
灌向丹田的精纯真火,是远比暴行更可怕的东西。谢霓甚至连一声悲鸣都没能发出来,涣散到极限的瞳孔,只映出自己垂在对方肩上的右手,和墙上向他扑来的影子,他们五指相抵。
匆匆的交汇。
如梦的清凉。
【作者有话说】
平平无奇的羲和弟子磨剑别锁我别锁我
第41章 红尘血泥指上花
梦幻泡影转瞬即逝,而他心中的毒火一旦被唤醒,便将永生永世地燃烧下去。
那一场昏迷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他。
鼓声。
狩猎又开始了。
窗纸上朦胧晃动的,各种各样的黑影,仿佛只是噩梦中的一部分。
梦里还是茫茫的雪原。
狼群来了,很瘦,皮毛垮在身上,身上燃烧着深浅不一的黑红色火焰,踏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触目惊心的黑窟窿。
它们有多久没有饱餐过了?
这样恶心的脏东西,却有着幽绿色的目光,在觅食,在窥探。
还敢落在他的身上!
谢霓艰难地动了动手指,颊上黑发都被那口鼻的腥风扑开了,整张苍白面孔暴露在狼群中,没有任何闪躲的余地。
他也在那些恶心的目光里辗转。冰消雪化,冷汗涔涔,可狂涌的汗水,同样带走了他仅有的抵抗。
为什么还不能从噩梦中醒来?
但凡有半点力气,他都会把那些绿油油的眼珠抠出来,碾碎在地上!
风雪猛烈地扑打着窗框,压下来的重量,几乎砸碎了他的骨头,让他从肺里喷出一股血沫。
像是嗅到了猎物的血腥味。
狼群长嗥着,争先恐后地奔行,速度越来越快,仿佛烈火腾起黑烟。
皮毛上的焦臭硝石气,挟着一股股浓烈的麝香,直呛进他喉管里。梦中的景象让他想吐,胃里却是空的,吐出来的却只有一股股虚弱的气流。
他看到了。
雪原之上,群狼猎兔!
雪兔毛色晶莹,蜷卧在雪中,受伤的腹部凝结着大片血冰,它已足够警醒,可那又如何?
利爪撕扯着它,四面八方都是猛兽的尖吻,拱得它根本无法翻身。
喘息。狼群亢奋地喘息,吞食它颤抖的双耳,让那绒毛倒翻过去,耳廓都在渗血;撕咬。火烫的舌头与獠牙,刮过每一寸皮毛,连血带肉地卷入腹中;烧灼。汗水滴溅在伤口上,激起一阵阵开膛破肚般的剧痛。
…当然,还有被利爪钉穿时,无法控制的阵阵痉挛。
雪兔用力踢蹬后腿,从狼群中一跃而起,却被咬着尾巴,甩了回去,发出凄惨的叫声。
不光是獠牙,就连尖吻的拱动,狼尾那铁鞭般的扫荡,都因毫不节制的力度,变成了残酷的折磨。
原本莹洁的皮毛,被血泥浸透。
跌入火海深处,被饿狼分食。
放开……滚开!
杀了它们……杀了它们!
谢霓从噩梦中短暂地惊醒,窗框上没有风雪,依旧是烈火翻涌的鬼影。
手腕上层层叠叠的青紫勒痕,被咬破渗血的唇角……
每次被剧痛唤醒时,谢霓总会付诸不遗余力的报复。
即便不能用衣带勒毙,用簪子刺死,也要活活咬下他们的舌头!
若在长留宫变之前,有人告诉他,他将以这样粗鄙的方式去嘶咬自己的仇人——不,他连听到这种话的机会都没有,谁会教太子殿下以长剑以外的兵刃搏杀生死,谁会告诉他世上还有除了以身殉国之外的,另一种碾入尘泥的结局?
影子……影子……杀了他们,从这片汪洋血海逃出去!
他如愿在他们身上制造出越来越多的伤口。更有一次,用一截被扯断的铁链,捅穿了对方的后心。
影子甚至开心得像个孩子,扯着风筝线一般的链影,在囚室内飞奔。
如果不是鼓声响起,他甚至可以用这一截透体而出的铁链,活活扯断对方一排肋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玉石俱焚般的反抗,和更残酷的镇压。
铁链被撤去后,这个囚室里没有了任何可以伤人的东西,取而代之以高床软卧,绫罗绸缎。他的腕脉足踝,皆被火针所贯穿,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倒伏在枕衾之间。
灌入喉中的药物。恶心的腥甜,汹涌的热意,颈上背后飞快渗出的汗水,脑中甜美的晕眩感,越来越陌生,以至于让他恐惧的身体反应。
热……是什么……好恶心……好烫!
“……天女……也不过是炉鼎……”
天女?
这样的称呼,让他想笑。
可笑人面兽心,连虔诚和侮辱都能混为一谈。
可唇边那点儿冷笑,又不知惊动了什么,有人粗暴地抹开他的头发,扼着他的下巴,死死盯着他的脸。
“你笑什么?”
“为什么不笑,笑啊!不是你想要的么?你要的,我都给你!”
“天女……天女……你他妈的睁开眼睛垂怜我们啊?”
谢霓的双唇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一缕冰冷的气流,却让掐着他的手亢奋不已,血管突突直跳。
他们迫近他,想听他齿关里微弱的声音,却只听到了渗血的咳呛声,下一瞬,谢霓牙关一阖,已咬在了那人的耳朵上,连血带肉地撕扯下来。
“你们……也配……谈垂怜!”
“嘶!天女手中无花,便没有心么?”
不知是谁,抓着酥油捏成的香花,塞进了他口中。在他窒息的战栗中,一点点揉捏成形。
浓厚的腥膻气,常开不败的牛乳香。
他口中血腥气未散,被迫吞咽时,依旧紧咬牙关,血水沿着唇锋,一注注淌进了颈窝里,清瘦喉骨也在颤抖。
酥油花融化,重瓣模糊,天女半面丹漆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