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三郎嗅出交易达成的气息,笑了一下,伸手去抓,却被一把拍开了。
“什么意思?”猴三郎的声音陡然阴沉下去,“你把我当猴耍呢?”
谢泓衣平淡道:“你有那样的本事吗?”
猴三郎微微语塞,又冷笑道:“你还有别的走狗吗?”
他伸手,勾了一缕谢泓衣的黑发。
发间明珠滚动,都是恩客酬赠的手段,霎时间,单烽怀里的凤冠也烫了起来,一阵烧心。
“我可不像那些毛头小子,只要你笑一笑,就晕头转向,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摘月亮,什么珠儿香花都给你供上,”猴三郎弹开几颗珠子,道,“长留远在万里,我这一去,未必能回来,你满意了吧?把玉环给我,我要你,亲眼看着……它是怎么穿过去的。”
这枚玉环,甚至是猴三郎亲手穿上去的?
对谢霓而言,这样的侮辱,何尝不是一寸寸碾碎了骨头!
猜疑、妒恨、紧张、痛苦,都像利爪一般撕扯着单烽的胸腔。
谢泓衣一言不发地转过头,狂涌而出的汗水,已将鬓发打湿了,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素衣黏在脊背上,连皮肤上的潮红都清晰可见。
他一手还紧紧握着那枚玉环,五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蛇环可是好东西,能令你接下来少吃不少苦头,免得你又被他们不知轻重地玩坏了。当然,你要是对我动了杀心,或者中途变卦——别小看了它,够磨平你的骨头了。很公平,不是么?”
急促的喘息。
这场情事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气息,连谢泓衣的面容都晃动着,看起来朦胧到陌生的地步。
单烽对谢泓衣的了解,也因此被一刀劈作两半,左右撕扯着残存的理智。
作为长留太子的谢霓,生来高悬云上,是寒镜半开,清光自照,怎么可能任人亵玩?
但他又见过谢泓衣最偏激固执的样子。
和复国无望相比,像这般委身于猴三郎,仿佛更像是绝望中的一根浮木了。
单烽眼睑肌肉突突直跳,艰难地捕捉着其中的违和感。
他尚有一万种辩解的理由。
猴子的话不能尽信。
谢泓衣的反应不对劲,此前对猴子的厌恶不似作伪。一定有什么藏在幽暗中的东西……
可眼下,他被关在这具身体里,被满腔的恨怒锁住,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
仅存的理智,一戳就破。
猴三郎伸出手去。
那么恶心的,血淋淋的一只手。
明珠一颗挨一颗,坚硬、莹白,带着微微的虹晕,卧在雪缎上,渗出幽深的光影,却被一把攥在掌心。
粗暴的捻转,恨不得把它们捏碎了,血水都滴在珠身上。
珠光晃成一片白,沁了粉,痛苦地挨挤着,血和骨难舍难分,直到桃花胀破的一瞬间。
突然间,珠链绞紧手指,一泓迸破出来的清光,把手背都浇湿了。
滴答。
水光咬着珠链,慢慢往下滑。
猴三郎勾着珠链的手,也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
“原来是说不出话了,”这施暴者又平复下来,笑着说,“你到得越来越快了,可怜,有多久没出来了?松手,给我。”
谢泓衣依旧没有正眼看他的意思,而是单手按住了胸前。
那皮肤上湿莹莹的,谢泓衣指上乏力,数次滑脱下来,却毫不留情地以指尖一掐。
在猴三郎有所反应之前,蛇首利齿已生生刺入,又被两指用力捏合,一缕血色迸出。
一瞬间的剧痛下,皮肤充血肿胀到半透明的地步,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内里一缕歹毒而纤细的翠色,仿佛埋在剔透樱桃里的细梗。
谢泓衣对自己下手时毫不容情,穿得太深了,单烽甚至错觉那玉环已冷冰冰地箍在他肋骨上,随着每一声心跳而摇荡。
施暴者看得都痴了,半晌才嘶了一声,扑上去吮吸,把渗出的鲜血一丝不漏地舔干净了,不时发出过分响亮的啧啧吮吸声,像是生来没吃过奶的孩子。
“痛不痛啊?下手这么重做什么,原本都不会出这么多血,”得偿所愿后,撒娇一般的语调,“小太子……偶尔苍天有眼,让你落得这般下场……我放你出来一次,好不好?”
不等谢泓衣回答,他已把人拖抱进怀中,一手残暴碾压的同时,另一手伸入绣被中,好整以暇地验收战果。
大腿用力抵住床褥,每一寸修长流畅的线条,都紧绷到颤抖的地步。
指尖滑腻滚烫的触感,像是燃烧的丝绒,连单烽都觉得刺痛。
乐极符在识海中急促地闪动,七情炽盛,喷薄而出的欲海中,更翻涌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么?
识海中那个声音锥子一般钻凿进去,震得耳膜隆隆作响。
谢泓衣早已不是当年的长留太子了,对于一个废人而言,复国之路多么无望啊。
只要给得起足够的报酬,你什么都可以做。
他不会拒绝你,正如他不会拒绝任何一个觊觎他的男人。利诱也好,利用也罢,用尽一切色授魂与的手段,唯独没有丝毫情意。
没有分别,你和他们没有任何分别,同是座下的一条垂涎欲滴的饿狗。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永远也抓握不住,永远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除非……彻彻底底地摧毁他!
单烽抓握住谢泓衣腰身的手陡然用力,心中幽暗的暴怒再也无法掩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这是第几个?”
我又是第几个?!
失控之下,那一盒凤冠哐当坠地,明珠的碎裂声,划破了识海,竟然让他打了个寒颤!
眼前的一切,都如珠身裂纹般,迸出无数道清亮的裂隙。
黄符纸筒中的一切都消散了。
唯有一只阴沉的陶偶眼睛,自另一头紧盯着他,单烽瞳孔紧缩,毫不迟疑地一拳轰出——
砰!
拳风过处,那一具陶偶连半声脆响都没发出,就被生生拍成了齑粉!
人群中尖叫声四起:“他毁了猴菩萨法身,菩萨动怒了,降罪,降罪啊!不杀了他,往后谁也别想登乐极!”
“凡扯下他一丝血肉的,受黄符之赏!能重伤他的,入庙供香!”
信众状若癫狂,各色术法向他砸来,全不避忌集市中的同伴。
更有凡人向他飞扑过来,连扑带缠,这点儿跳蚤叮咬一般的手段,被单烽一挥手就振开了,犼体金光在盛怒下沸腾起来。
白术却早在群情激奋时一扭身,窜进人缝里消失了。
“猴三郎!”单烽道,低头捡起那只匣子,从咬肌到眼睑皆暴跳起来,透出一股触目惊心的戾气,“你他妈有种——你以为我会信?”
【作者有话说】
继续珠宝鉴赏别锁我别锁我
第108章 七情焚骨
话虽如此,他整个人都快在烈焰中烧起来了。
都是假的。
只要把这装神弄鬼的东西劈碎了,一切便能回到从前!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扑向他,却被犼体金光掀翻出去,发出一声惨叫。
惠风?
单烽的眼睑迟缓地跳动了一下,喝问道:“你不要命了?”
惠风满地打滚,叫道:“你刚刚不对劲,我叫你不醒,还打人!天杀的,真是秀才遇上兵——对了,出大事了。楚鸾回他……他杀了玄天药铺好些人,把他们都做成了药傀儡,现在畏罪而逃,巡街卫根本逮不住他。城主叫你立刻回去!”
单烽现在连城主两个字都听不得,脑中轰隆隆地作响,咬牙道:“没空。我回头再收拾他。”
“你怎么了?到底中了什么邪术?”惠风一迭声问,“喂,还你要去哪儿?”
单烽一字一顿道:“拆庙去!”
他将凤冠的盒子交给惠风,强压着火气,叮嘱了几句。
没空废话了,陶偶的粉尘随风而散,气息却指向巷子深处,那骚猴子的淫祠就在里头!
那些狂热信徒还一个个扑上来,将巷口堵得水泄不通。
单烽毫不迟疑,一脚踹破邻巷,飞身上了屋檐,几个起落间,已晃过了人潮。
陶偶淡淡的泥腥气散尽了,单烽的脚步一顿,面前赫然是一条断头路。
两边都是青石垒成的矮墙,被尺把厚的坚冰封得严严实实,地上积雪掩着青苔,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知多久未曾有人踏足过了。
庙呢?
单烽此刻的洞察力,却飙升到了可怕的地步,眼中厉光横扫处,便瞥见了一道不起眼的冰隙。
三支无火香的断茬,深深插在里头。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地方供奉!
他目光锐利如鹰,躲在坚冰背后的白术已瑟瑟发起抖来。
猴菩萨庙外的障眼法,在这位的眼皮底下简直薄得就像一张纸,白术都钻到供桌底下去了,一个劲地向猴三郎塑像拱手,只等着菩萨施救。
在他这些日子的殷勤供奉下,这小庙旧貌换新颜了,四壁的蜀葵花贴了金箔不说,连猴三郎的塑像也换作金身,头戴紫金冠,好不神气。
那一地的乐极符,是足够外头的信徒疯癫上数十次的量,要是被单烽捣毁了,他的心非得飙出血不可。
可猴三郎刚刚被毁了一具陶偶身,此刻神识不知在哪儿飘着,庙里的金身只不过是空荡荡的死物罢了。
白术左等右等,只等到单烽将眉峰一扬,一拳朝障眼法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