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顺问:“你吃醋啊?”
张启渊:“我没有,她想生几个就生几个,反正也不会听我的。”
话说完,丧气的张启渊坐下了,于是魏顺也陪着他坐下,俩人围着圆桌,张启渊用手把脸撑着,说:“我娘其实也挺可怜的,我爹心里冷漠,是个装出来的君子。”
“你要这么想,”魏顺轻声告诉他,“她多个孩子也好,你也多了一个亲人了。”
张启渊:“你还是别说这种话了,你家里人是我祖父杀的,你这么劝我挺奇怪的。”
“你又不歉疚,”魏顺满脸的哀怨,“你不是还故意挑衅,给我送了把扇子?”
张启渊:“没挑衅,扇子是我真心要送的。”
魏顺:“我告诉过你了,我不想和你‘同生’,也不相信什么缘分。”
张启渊:“那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喜欢过我没有?”
屋里亮堂,油灯的光晕小幅度地颤动,照在岁数相当的两个人脸上,张启渊早就问过这个问题了,魏顺的回答是“不喜欢”,可张启渊知道自己那次是好胜,不渴求什么答案,只为了争风,为了撒气。
这次不一样,他真的想知道。
“没有,没喜欢过。”
魏顺想也没想,轻快地回答了,他不敢再在这个人面前冲动了。
更何况,自己本来就不肖想了,全放下了。
张启渊抿了抿嘴,又问:“你喜欢七皇子吗?”
魏顺摇头。
张启渊:“所以你不是断袖?你喜欢女人?”
魏顺答:“对。”
这不是答案如何的问题,而是信或者不信的问题,张启渊注视魏顺的眼睛,见他躲开了,于是不信他说的了,但能怎么办?现在的状况是,魏顺将张启渊当成了平常的朋友对待,张启渊却察觉自己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想独占的感觉,想亲热的感觉,想握住他那很白很漂亮的右手,紧紧握,然后从泛红的指头尖摸到袖子里的感觉。
这就是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情谊,而是男女之情换了角色,对方不是个姑娘,而是个太监。
别的全都一样。
这么想着,张启渊手发抖,不知道该掐哪儿了,于是揉捏自己的衣袖,站起来,把凳子往前挪,坐下,离魏顺更近了。
他从来没这么慌乱过,那次和纫秋行周公之礼,他都不这样。
魏顺看着他,问要干什么。
他答:“不干什么,你别害怕。”
魏顺坐在油灯的光里,这么看,他没奉国府的男人那么高大,瘦瘦的很端正,整个儿有种清冷雅致的感觉。
他告诉张启渊:“一看你就没安好心。”
张启渊转过头去,一口气把桌上两盏灯全吹了。
屋子里还有别的灯,但离这儿太远,所以眼前不亮堂了,魏顺把张启渊的眼睛盯着,说:“警告你,不许干坏事儿。”
“我想亲你一口。”张启渊说。
“啊?”
魏顺确实是愣了,他刚才胡乱猜测了半天,实在没猜到他会说这个。
又骂他:“犯什么病呢你?”
“不能吗?”俩人的膝盖都贴在一起了,张启渊还是朝前凑,说,“其实那天晚上在你家,我打喷嚏那时候,我就想亲你了。”
魏顺着急了,在以前,计划的路数全都是张启渊被他强迫,对忽如其来的这种情况,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更何况他已经下决心释怀了,不打算和他有今后了。
就只好红着耳根子,手放在他胳膊上推他,装作平静:“你可别乱来,我不是男的女的,我是个太监——”
说话声戛然而止。
院子里做事的人碰得什么响,风刮在门框上也响,魏顺脊背冒冷汗,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在想:行了,结束了,一切打算全都没用了。
这个泼皮、不知耻的,他居然真的亲了过来。
不仅亲了,嘴巴还动了,而且亲完以后,两只手搭在魏顺胳膊两边儿,像个情郎那样慢慢离开他的嘴,肩膀一起一落地呼吸,瞧他。
魏顺觉得自己的心要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眉头微蹙,问他是不是想挨巴掌了。
张启渊:“你敢打我就敢挨。”
魏顺把声音压得很低:“你是不是疯了?这是在奉国府。”
“我知道。你不知道,打喷嚏那晚上我梦见你了,梦见了三次。”
张启渊说上不了台面的话,魏顺不管,站了起来,把凳子挪开。
张启渊就也站了起来,在他身后跟着,理直气壮的,说:“我被子都湿透了,珍儿给我找干净裤子——”
不等话说完,魏顺转身就是一巴掌,干脆地甩在了他脸上。
骂他:“没羞没臊的。”
他捂着脸站直了,很倔,说:“生什么气?你嘴是金子做的?我不能亲吗?再说,梦见谁是老天爷说了算,不是我说了算。”
魏顺不听他说话,打开门,急匆匆地出去了。
站在院门口的珍儿侧身让路,行礼,恭敬地让魏顺慢走,然后进屋来,问张启渊:“你们干嘛了?怎么把灯吹了?”
张启渊瞪了她一眼,说:“关你屁事儿。”
珍儿:“行,爷,不关我的事,我就是看见魏公公着急忙慌出去了,以为出什么事儿了。”
张启渊:“没,他回去有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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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顺被张启渊房里两个小厮送出来了,站在奉国府西角门的灯笼底下,徐目迎上,向那俩人道谢。
魏顺谁都没理会,趁着徐目寒暄的工夫,自己去了车上,过了会儿,徐目也上来了,给车里点灯,问魏顺白天玩儿得怎么样。
魏顺脸色极差,低骂道:“个无赖,楞头货,不知羞的!”
“骂我呢这是?”徐目懂了,可揣着明白装糊涂,给魏顺倒了杯水递上去,说,“爷,喝口吧,怎么听着嗓子都哑了。”
“不是骂你,”魏顺接过水说道,“他跟我说混账话,我打他了。”
“什么?”徐目以为自己听错了。
魏顺:“我扇了张启渊一个嘴巴。”
这话从魏顺嘴里说出来,徐目倒不会意外,他早就知道这俩人的纠缠还没完,至于今后的态势,谁也拿不准,反正是什么都有可能。
他就说:“不要紧,打了就打了,渊儿爷看着身体好,没多大的事儿。”
“我吃饱了撑的去他那里,”魏顺叹息,恨得牙根痒痒,缓声说,“今儿要不是为了气张吉,我才不会去找他。”
第37章
徐目没懂其中缘由,说:“督主,咱们犯不着,这样能气着他什么啊?”
魏顺:“你猜那老不死的中午跟我说什么?”
徐目摇头。
魏顺:“说他们是将门,不搞文人风流,让我离张启渊远点儿,甭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徐目很惊讶,说:“够阴的这老头儿。”
“他瞎猜,听见我和老七那些传言了,觉得我要对他的好孙子干嘛了。”
徐目无奈地笑,问:“你还没还嘴?”
“我说腿长在张启渊身上,是他天天去西厂门口杵着,赶都赶不走。”
徐目大笑,笑得捂着肚子,说:“没错,这事儿怎么论都怪不着你啊,虽说你以前对渊儿爷有那意思,但都是他来找你的。”
魏顺端着徐目给倒的半杯热水,弯了弯嘴角,可笑不出来,他叹气,道:“他们家人都一个德行,连丫鬟下人都拿鼻子瞧人。”
徐目问:“那以后还来不来玩儿。”
魏顺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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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勇猛地亲了魏顺那一口,张启渊每天每晚都在回味,他不觉得闯了祸,只觉得亲了个旁人亲不到的人,显得自己很有本事。
还老在心里跟魏顺较劲:不是断袖怎么了?不是断袖照样亲你!
快开晚饭了,珍儿捧着个盆进了房,把张启渊脱在凳子上的官服拾起来,先是裤子,再是里衣,再是外衣,再是——底下的倒不是衣服了,而是几本很旧的书,乱摞在一起的。
珍儿于是在心里抱怨张启渊乱放东西,打算把这些书拿到书桌那边儿,她没打算看的,放下盆拿起书,走着,随手翻了几下。
怪书!
没看两眼,珍儿就被吓着了,她猛地将书合上,然后在书架上随意找了个空搁起来,她以为事儿过去了,一回身,张启渊在不远处看着她。
他问:“谁让你动我书了?”
珍儿吓得发抖:“爷,你放在凳子上呢,我说搁起来吧,别弄坏了,我没看。”
张启渊轻声笑,向这边走过来:“看了就看了,我没那么小心眼儿。”
珍儿讲实话:“我就看见了里边一张图。”
张启渊嘲笑:“看懂了么你?”
“看懂了,男人抱着个男人?”珍儿别扭得直咂嘴,说,“可……男人的身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干巴巴的,摸着也硌手。”
这姑娘胆子小也胆子大,嘴上没个把门儿,在大宅院里学坏了,她口出狂言,逗得张启渊笑出了声。
他告诉她:“为了看书,又不是为了看谁摸谁。”
珍儿:“我不是说书,是说那些找小倌儿的男人,您说他们到底图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张启渊白她一眼,“我又没找过。”
珍儿叹息:“要是我是个男人,我非得知道知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