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房客不知道也正常。
松茸用力搓了下脸,触到皮肤上轻微的干燥,他抄起床头的衣服,大步冲进卫生间,从房间到卫生间的那段路,他踮着脚,悄无声息,还对守在门口的心相印比了个“嘘”的手势,试图营造出一种主人还没醒的假象。
“汪!”心相印扭头朝他大喊一声,早上好!
“安静!”他压低声音呵斥。
心相印尾巴摇成螺旋桨,更兴奋了,绕着尾巴转圈——新游戏?
“汪汪汪!”
松茸:“……”
汪汪队下大分。
他自暴自弃地把拖鞋趿拉出哗啦声响,生怕门外人听不见似的,踩着地板,推开浴室门,二倍速刷牙洗脸,边刷边想:谁让他来这么早?军训刚完,国庆头一天都不睡懒觉?脑子指定有点问题,爱等就等吧。
听说国外有些歌手开演唱会故意让观众干等,显得大牌;读大学的时候,周末女生宿舍楼下不都杵着一堆等女朋友化妆的男生……
“咳咳咳……”松茸猛地被泡沫呛了下,满嘴橙子味。
他懒得换睡衣,擦了把脸就去开门,一推,遇到点阻力,冷风灌进来,门板晃了晃,他脖子一缩,男生宽阔的肩背挡住风口,侧身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松茸眼皮垂了垂,垂在裤缝边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他盯着脚边跃跃欲试的小狗,突然想起,心相印绝对是打王者的好材料——守家意识T0,在外面还算乖,可一旦有外卖、快递或物业上门,它必定吼得惊天动地,害他这个当爹的每次都追在后面替它道歉,子债父偿,倒反天罡。
眼看心相印张大嘴筒子又要开嗓,松茸刚要喝止,却见小柯基一个猛子扑过去,紧紧贴在裴栎的裤腿边,狂蹭不止。
松茸:……?
刚夸完你就投了?!
他低头看着屁股快摇出残影,十分不像正经狗的心相印,一脸沉痛地摇头:“你太让我失望了。”
裴栎俯身揉了揉狗头,熟练地拉开鞋柜,拿出自己的拖鞋。
“它大概把我当自己人了。”裴栎说着,直起身,将蹭个不停的狗子捞进怀里。
松茸侧目:啥时候的事?你俩私下还有联系?
玄关本就不大,再加上个热爱跑酷的心相印,更转不开身。
温沉的嗓音贴着他颈后轻轻落下。
“毕竟,”若有似无的气息,沾着室外微凉的冷冽空气,“你家到处都有我的痕迹。”
松茸喉结轻轻一滚,等裴栎抱着狗从他身后走过去,才抬手搓了搓后颈。
合租而已,说得那么……那么……
他抿住唇,词穷了一瞬。
还没等他想出合适的形容词,裴栎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玩具,和心相印玩了起来。
玩具滚到松茸脚边,他弯腰捡起,瞥见标签时轻皱了下眉:“这牌子溢价很严重,安全就行,它喜新厌旧,玩不了两回,下次别买这么贵的。”
说完随手一抛,心相印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冲过去叼住,却看也没看松茸张开的双手,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跑,把玩具吐到裴栎面前。
松茸:“……”那我走?
他幽幽瞪了一眼裴栎,目光移开:“心机男。”
没有狗能拒绝一个会打猎的男人。
第一次见面就敢带玩具,下次谁知道带什么?!
裴栎没说话,轻描淡写,一遍遍把玩具丢出去,对松茸的指控不置可否。
松茸抿了下唇,眼前这一人一狗的和谐画面,莫名有些刺眼,他有必要明确自己的主人身份。
“以后不许送它礼物。”
“你的在桌上。”裴栎撩起眼皮,声音清淡。
松茸后知后觉望向玄关桌上的保温袋,男人进门时手里确实拎着东西。
他慢吞吞挪过去,他就看看,不代表会收,更不代表他喜欢,至少不会像某只胖面包一样躺平露出肚皮任rua——谄媚!
松茸一脸淡定地打开保温袋,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是他想吃的那家馄饨。
……不过话又说了回来。
他端着碗在餐桌前坐下,面不改色。
有点心机又如何?
揭开盖子,温热的水汽氤氲升起。松茸微微晃了下神,仿佛回到发烧被裴栎照顾的那天清晨,时间地点正确,人物正确,只不过他们那次吃的是排骨粥。
想到排骨粥,他眼尾微眯了眯,勾起了一些不算愉快的回忆。
食物是最高优先级,心相印闻到食物香气,立刻放弃玩具哒哒哒跑了过来。
另一边裴栎转身去厨房倒水。
松茸立即瞥去一眼,主人地位已是岌岌可危,他觉得有必要明确自己的嫡长狗身份,默默把碗往怀里挪了挪。
“我的,”松茸冷傲退柯基佬,“不给你吃。”
“阿米豆腐,”他竟然让如此美味的馄饨在冷风中等了这么久,松茸微微鼓动着脸颊,含糊地对碗里道歉,“罪过啊罪过。”
“米豆腐……”裴栎正好从厨房出来,拧水的手指一顿,偏过脸来看他,语气挺认真地请教,“是什么豆腐?”
“……”
松茸咽下馄饨,沉默了好几秒。
光看外表,他混迹在男大堆里毫无压力,但偶尔会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年龄差,就比如现在,男大学生清纯又清澈的发问,宛如一道闪电,把二十六岁的他雷得外酥里嫩。
——这句话小时候也抱过他。
松茸抓了把头顶睡乱的头发,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雷’是什么意思吗?……算了!”
话一出口他又不想知道了,还是多接触一下现代社会吧。
松茸放下筷子,低头搓了搓脸,声音有点闷:“我吃好了,等下收。”
说完起身,慢吞吞晃回房间,背影看着脑袋都耷拉着。
门一关,松茸立刻把额头抵在冰凉的墙上,轻轻撞了两下,把原本就乱的头发揉得更乱。
他妈说的也不全错。
三岁一代沟。
2.66667个代沟,太难跨了。
磨蹭了十来分钟,他换好衣服出去,裴栎坐在餐桌边,背对着他,松茸轻轻晃过去,居高临下,偷瞥见对方的手机屏幕——
“我这一生如绿豆冰、草莓招了、受够了寿司吧、我佛糍粑、生活鸡飞蛋挞……?”他眯着眼尾慢慢念出来,“你怎么看起这个了?”
裴栎按熄屏幕,抬起头,下颌线清晰利落,目光由下至上地掠过来:
“搜‘阿米豆腐’搜到的。”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它最近翻红了。”
“还有。”
狭长的眼睛轻轻一掀,淡淡瞥向松茸。
“我知道‘雷’是什么意思。”
松茸猛地垂下眼,喉结不自觉滚了一下,视线也自然而然地落下去——落在裴栎的腿上。
修长、笔直,包裹在一条版型挺括的黑色长裤里,利落又带点随性的张力。
裴栎比他多长的那十几厘米,好像全点在这双腿上了。
腿这么长,跨栏应该比他厉害吧——松茸脑子里胡思乱想,微微走了神。
裴栎侧头看了眼他身上单薄的衬衫,眉头微蹙,声音温沉:“加件外套,外面冷。”
“你不懂,人家设计师就是这么设计的,”松茸指尖无意识捻了捻袖口,布料上几道做旧的刮丝正漏着风,嘴硬道,“谁许你对艺术有自己的理解了?!”
他喉结轻轻滚动,男人沉静的目光如有实质,从他脸颊滑到衣领,又落回肩线,像在认真端详一件展品。
四周温度无声攀升,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
“看见了,很好看。”裴栎抬手,指尖轻勾了下他衬衫前襟,仰起脸时下颌线清晰利落,声音低下来,“现在能去加衣服了么?”
“……哦。”松茸转身,慢吞吞飘回屋里。
不对。
“我又不是穿给你看的!”门板后立刻传来闷闷的抗议,衣服脱到一半卡在手肘,让他这句反驳显得没什么底气。
门外传来一声很轻的“嗯”,尾音里压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你说不是就不是。”
门唰地拉开。
松茸换了件白色毛衣,板着脸蛋瞥他:“注意你跟哥说话的语气。”
哄小孩吗?
他原本底气十足,可一对上裴栎的眼睛,那股劲又倏地泄了。
那眼神沉静、深邃,一寸寸从他睫毛上掠过——绝对不是看小孩的眼神。
是一个成年人,看向另一个成年人的目光。
松茸喉结动了动,别开脸,气势莫名塌了下去。
毛衣是软绒绒的材质,看起来很好摸。
“看什么?”他往后挪了半步,警觉地盯着裴栎的手,“不许揪我毛衣的毛。”
裴栎收回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很可爱。”
“……随便拿的,柜门一看就看见这件。”松茸视线飘开,顿了顿,又忍不住转回来,抬头强调,咬字清晰,“这衣服本来就长这样!”他可没有装可爱。
说完还是别扭。
退一亿步来讲,就算他的可爱是装的又怎么样?
愚蠢的人类,以为装可爱很容易吗?!装也是需要天赋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