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毓秀和宋即安已经提前到了度假别墅。宋即安在楼上换衣服,何毓秀则在楼下检查相机。
两个难兄难弟分别被保镖架着出现的时候,他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杜浔的神色虚弱中带着几分欲言又止,金煦则木木地。好像是完全没有了生机,唯有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稍微显出几分活力。
何毓秀露出了笑容。
果然,他真的发现了。
发现了,昨天为什么还要跟他玩呢?
“呦。”何毓秀示意保镖把这两人丢在沙发上,一边调试相机,一边随口道:“真这么难受啊?说说体验呗?”
杜浔下意识想张嘴,被金煦用视线扫了一眼,重新蔫蔫地趴回了沙发。
金煦脸色也有些苍白,鬓角挂着些许的汗珠,但依旧尽职尽责:“水飞很吵,因为一直低空飞行,没有加压的隔音密封舱,螺旋桨的轰鸣几乎贴着耳膜,体感噪声至少在110,几乎可以盖过任何对话。”
“其次很热,没有空调。整个舱体都是为了观光而设计的,窗户很多,这个时间的光热吸收之后,保守估计,舱内的温度至少在三十度,加上人多,气体与体温持续摩擦,体感温度能达到三十三度以上。”
“还有味道,各类香水与体味混杂,夹杂着汗液,机油,以及防晒霜挥发的刺鼻……”
“别说了。”杜浔做了个又要吐的表情,实在没忍住,爬起来又冲向了卫生间。
金煦犹豫要不要也一起冲过去。
但最终还是坐着不动了。
虽然对方并没有直接强调具体的感受,但何毓秀还是听懂了,总结来说,这趟水飞,他是遭了大罪了。
楼上正好走下来的宋即安也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幸好我没坚持体验……我看人家都说推荐坐这个呢。”
“推荐是因为低空飞行好观光。”金煦耐心地解释:“但是我们专门叫了直升机,本来就可以低空观光,不需要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还更加灵活自由。”
宋即安再次露出了赞赏的目光,忍不住对何毓秀道:“你看,金煦多周到啊。”
金煦老老实实地垂眸,简单表达了一下谦虚。
何毓秀不太喜欢宋即安帮他说话,他提起相机往外走,道:“不是要拍照吗?走吧。”
宋即安急忙追在他身后,一边跟他一起朝海边走,一边道:“哎,说真的啊,你弟,要不是你弟的话……还真挺适合当对象的,把你交给这样的人我也能放心。”
何毓秀剜了他一眼。
金煦安静地从沙发上直起身,无声朝着门口挪去,想要听到更多。
宋即安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别怪我多嘴啊……那个,金煦头上那伤,是不是……”
“他自己撞的。”何毓秀道:“怎么,他偷偷给你打钱了?”
“说什么呢!”宋即安跳脚道:“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倒是还有可能,我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吗?!除非他直接给我一个亿!我晚上就把你送他被……”
余下的话听不清了,不远处的何毓秀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两人吵吵闹闹地在附近的海域逛了逛,拍了照片,又捡了贝壳,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宋即安才稍微正色了一些。他背着手看着何毓秀,道:“你俩这事,到底咋办啊?你想过吗?”
相机挂在身上,何毓秀戴着遮阳帽,随手扒拉着手里五颜六色的小贝壳,道:“凉拌,没可能。”
“我当然知道你张嘴肯定是没可能……”宋即安犹豫了下:“那金煦,能放弃吗?”
这也是为什么在听说金煦喜欢何毓秀的时候,他会觉得毛骨悚然的原因。
以他对金煦为数不多的了解,如果对方真的喜欢一个人……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锁定。他那么理所当然地锁定着何毓秀,一锁就是三十年,他自以为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可所有人都没看出来。
其实但凡说喜欢何毓秀的人是一个死变态、跟踪狂、神经病……宋即安可能都会觉得对方虽然脑子有病绝对不能在一起,但至少还能称得上专一、深情。
可金煦不是……他给宋即安的感觉,就好像追在何毓秀身后的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个有生命的血肉之躯……就好像,何毓秀是被一座城,一个庞大的程序给盯上了……不像是爱,倒像是入侵。
但如果仔细去寻找的话,金煦有什么缺点呢?宋即安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来。
何毓秀继续扒拉着掌心,忽然挑出了一颗紫色的贝壳,举到宋即安面前,笑道:“好看不?带回去给你妹穿个手串?”
“她手边乱七八糟的东西够多了。”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哥哥爱买。”
“我说你的事儿呢。”
何毓秀又笑了下,没有再接话。
杜浔和金煦短暂休息之后,便开始为烧烤做准备,肉是找厨师腌制好的,只需要自己穿上就行。两人挨个把东西搬上别墅的天台,杜浔先一步看到了走回来的两人,马上对金煦道:“你哥……”没说完,又感觉哪里不对,改口道:“秀能吃辣不?”
“不太能。”
“那待会少放点辣。”
金煦嗯一声,道:“我去给他煮个汤。”
“你还会煮汤啊?”
“core会。”
杜浔把烧烤架架好,将烧红的炭挨个丢在里面,拿出肉串要放的时候,又拿起手机搜了一下怎么烤更好吃,他倒是也想问PPC,但是对方基本只给他文字类的信息,倒不如听别人解说更方便。
结果一打开社交软件就忘了正事,被其中一个帖子吸引。
楼下传来宋即安和何毓秀的说话声,他一下子从天台上站起来,低头道:“秀,你快上来,上来看这个!”
这家伙总喜欢大惊小怪。何毓秀不慎在意地洗着手,嘴上答应了,行动上却不慌不忙。
金煦在厨房里听着ppc的指使,煮水,切丝瓜,打蛋。
不经意与何毓秀的视线对上,下意识又笑了一下。
何毓秀也笑,但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他低下头,默默盯着锅,耳骨上挂着的小耳机传出声音:“你看他的笑容,嘴角上扬角度超过十五,但眼轮匝肌无收缩,眼睑纹理平整,眼尾无挤压痕迹,注视时眼珠固定,瞳孔无收缩,这是非常典型的皮笑肉不笑……金煦,你听我的,一定要尽快坦白!道歉!滑跪!明白吗?!”
一直等到何毓秀上楼之后,金煦才道:“怎么开口好呢……”
“你就找个机会,单独叫住他,然后跟他道歉,他就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哥哥。”金煦开口,ppc条件反射地调低声音:“不是让你现在道……”
何毓秀停下脚步,笑容依旧温和:“怎么了?”
“秀!”楼上传来杜浔的声音,他憋着要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非常着急:“你快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何毓秀只要抬头:“什么事?”
“我在论坛看到了一个帖子,我怀疑你家小P偷偷跑出去了!”
何毓秀挑眉,又朝金煦看了过来。
金煦安静不动,PPC飞速计算了一下,对他道:“一定是前段时间我做好事不留名的事情被人发现了,你让他上去,要是这波好感刷够,后期你滑跪的时候我就能帮你说话!”
金煦也朝上面看了一眼,道:“那,你先去找杜浔吧。”
何毓秀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金煦低头继续打蛋,道:“你干了什么?”
“你不要管!”PPC非常自信:“我做了一件大大大好事,他知道了肯定会夸我的!”
何毓秀一路上了楼,杜浔马上递来了手机,道:“你看这个平台,他们那的智能客服是不是你家做的?”
何毓秀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宋即安也探头过来:“什么事啊?”
何毓秀一边看,一边解释:“好像是一个鱼儿游的用户,说自己在聊天的时候被骗了两千块钱……”
随后这位用户去找到了投诉通道,照理说,一上去应该是智能助理先做接待,要求转人工才会有人与他对话。但鱼儿游一打开投诉通道,就发现对方非常热情,不光温和地对他做了安抚,还表示愿意和他一起把这笔钱追回来。
比较奇怪的是,这个客服好像一直在线,每次联系都秒回不说,还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重新注册了一个账号,说要帮他把钱骗回来。
鱼儿游秉持着对方这么认真负责,自己也不能拖后腿的态度,把新号的密码给了对方,然后没过几天,这个客服主动联系他,说:“你的钱我已经帮你骗回来了喔,现在可以重新登录领取啦。”
根据这位鱼儿游的讲述,他不光真的领到了那笔钱,去道谢的时候,对方来了一句:“如果你对我的服务还算满意的话,可以下载PPC·AI支持我一下喔,比心心。”
然后他一搜索,就发现真的有PPC·AI这个东西,而且学长学姐早就用上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一周来跟他聊天的人不是人,而是一个活人感十足的AI!!
但最让他感觉惊奇又惊悚的是,等到他下载完成之后再去投诉通道搜索聊天记录,就发现所有的记录全部消失了,就好像是他自己做了一场梦,唯一真实的是,他被骗的转账记录还在,而那笔钱也的的确确回来了。
”呵。”宋即安率先给出评价:“你家新雇的水军?这故事编的挺清奇啊。”
何毓秀也有些意外:“看来我们公关部出了个人才。”
不止是他俩这么认为,下面的评论也都在嘲笑这位用户,用户似乎百口莫辩,强调了真的不是自己瞎编,还把自己和骗子的聊天记录都放了出来,证明自己真的被骗了,也真的在新注册的账号上领到了钱,但根本没人信他。
评论区还有人根据他的说法去投诉通道假装投诉,但触发的根本就是智障助理,于是质疑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家小P真的偷偷跑出来了?”杜浔收回手机,一脸期待地道:“那天他骂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好像是个活人。”
“你还真欠骂。”何毓秀白了他一眼,道:“我家里养着的那个,不可能去给人当客服的。”
他还记得上次自己说要把他打包去当客服的时候对方委屈又害怕的样子。
“但这个平台不是你家技术部部署的吗?他有没有可能自己溜过去?”
“技术上确实可以实现。”何毓秀道:“但金煦不会让他乱跑的。”
“理由?”
“未经许可在别人的平台推我们的产品,如果这事真是我们自己干的,那就是夹带私货,万一被截图到证据是会被起诉的——你觉得金煦干得出这么BUG的事?”
“是啊。”宋即安道:“你看这个鱼儿游连一个证据都没有,很明显就是为了博眼球。怎么离谱怎么说,根本不管别人信不信,质疑的人越多,因为好奇去下载他家软件的人也就越多,想想最后谁得利,就很容易能猜出幕后主使了。”
“但你家也不愁下载量啊?”杜浔还是不太死心,何毓秀已经还回手机,坐在椅子上拿铁签穿串,道:“确实不缺,可能公关那边最近比较闲吧,随便编个故事,当乐子了。”
“哪个傻子会给你白打工啊?”杜浔道:“绝对不可能是你家员工干的,你自己想想,要是你,你会干吗?”
“……”何毓秀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的社畜生活,冷漠道:“当然会。”
即便金煦不做人,但他一直都记得要报效父母,所以就算没人卷他,他也会自己卷自己。
杜浔问完了,也发现自己问了个傻话,啧道:“也是,你可是真真正正的金——家人……”
他语调刻意拖长,被宋即安直接踢了一脚。何毓秀则微微皱了下眉,感觉这话有异,一时半会却又弄不清楚到底哪里有问题。
“哥哥。”耳边传来声音,宋即安与杜浔同时回头,表情皆有些复杂。
宋即安是自打知道他的心思之后,就有点无法直视‘哥哥’这俩字。
杜浔则是在听说他俩干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更加无法直视这俩字。
何毓秀的目光扫过两个人的表情,两人急忙低下头,一个翻着锅上的串,一个开始帮忙在上面撒料。
金煦把端上来的汤放在一旁,问何毓秀:“要不要盛出来凉一下?你现在想喝吗?”
宋即安和杜浔同时把目光往这边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