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毓秀内心一阵惭愧,眉头禁不住鼓起小包,道:“可是,可是我对你,真的没有那种感觉……”
“我知道。”金煦非常理解地道:“所以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先下去吃饭吧。”
他又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吃饭的时候,金煦也只是专注于自己的食物,饭后,他道:“我去找杜浔一起赛车。”
熟练的报告去向。在金绍霖看过去的时候,对金绍霖笑了一下,在何若仪看过去的时候,也对何若仪笑了一下,在何毓秀看过去的时候,笑意微微收敛,然后再次重新挤出。
一家人都看着他。
金煦很快起身离开。
金绍霖率先道:“他什么情况?”
何若仪忽然打了个寒噤:“见鬼了?”
坐上车,金煦先给杜浔打了个电话,然后便打开了一部电视剧,点了进去,安静地看了起来。
从坐在车上到下车,他手里的平板一直和眼睛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杜浔一趟车跑下来,肾上激素还在飙升,他在空气中打了几拳,弹跳着冲入休息室的时候,便看到金煦正在对着平板做出悲伤的表情,但他显然并不是一个代入感很好的人,即便努力控制了脸部的肌肉,眼神却始终是无机的。
杜浔安静下来,下意识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小心翼翼地朝对方走过去,离得近了,就能看到他正在不断重复某个情节,嘴里念念有词:“我都已经把心给你了……我用尽了全部的生命去爱你,为什么你就不肯多看我一眼?”
“卧槽。”杜浔当即从身上取出了一支巴掌大的小桃木剑,慌乱地道:“你是谁?!快给我从金子身上滚下来!!“
金煦朝他看了过来,冷漠的眼睛,颤抖的唇,杜浔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的表情肌肉终于与眼神成为了正比,道:“我需要一个表演老师。”
“你够了!”杜浔说:“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也不是我想要跟你交朋友的。”
“……”
“不是因为我成绩好,你总是缠着我给你抄作业吗?”
“谁给你的脸这样说话?”杜浔道:“你写过几次真正的作业啊?我接近你一直都是为了何毓秀好吗?!”
明明还是一样没有表情的脸,但在那一瞬间,他脸上的所有肌肉都像是被冻上了一样。
杜浔倒是不怕他,啧了一声,补充道:“何毓秀的作业!”
主要是何毓秀小时候太乖了,杜浔也不好意思带坏他,就挑着金煦使劲祸害,金煦这人倒是也神奇,说他是坏孩子吧,他成绩好的离谱,说他是好孩子吧,他从来不写家庭作业……杜浔一开始接近他确实是想要抄他作业,后来才发现他压根从来就不写,也不知道老师究竟经历了什么,居然也不强制他写。
杜浔跟着学了两次,被父母拎着耳朵去跟老师道歉,老师这才表示:“他不写作业,也能每次拿第一,你要是也能考到年级第一,我就免了你的作业。”
后来杜浔才从何毓秀那里知道,金煦跟老师诡辩了一通,把对方气得够呛。
他摆事实讲道理,认为写作业是教师和学生的双重资源浪费,无法创造价值,也没有即时反馈。如果企业让员工下班之后继续重复白天的工作,就等于是落后社会生产逻辑。
他甚至还跟教育局写了一封信,提出砍掉家庭作业这种冗余环节,增加课堂即时训练,好让学生得到更多的监督和反馈,认为学生离开学校之后应该更多发展其他的兴许爱好或者休息调节——
鉴于他当时刚上二年级,毫无疑问被否决了。
当时这件事传到了好几个学校的校长耳中,大家在谈笑之间,也向金家递出了橄榄枝,表示如果他愿意去自家那边上学的话,可以取消他的所有家庭作业,后来这学当然是没转,他又非常一根筋,显然不打掉家庭作业这个糟粕不肯罢休,学校退而求其次,总算是取消了他一个人的家庭作业。
本来他还要帮何毓秀也申请取消,但何毓秀表示不需要。他从小就是乖孩子,一直觉得金煦在倒反天罡,而且他也不想和金煦一样成为万众瞩目的那种人。
但在杜浔眼中,金煦一直是一个英雄,虽然这英雄也没为被打压的劳苦小孩干点什么实事,但他就是佩服金煦那种敢于反抗的精神。
作业还得写,何毓秀又只爱跟宋即安那种乖小孩玩,他当然只能缠着金煦,再暗中以金煦的名义接近何毓秀。
“说起来,你当年一直看不惯家庭作业这种东西,为什么直到二年级才开始反抗?”
“因为何毓秀逼着我写了一年级的所有作业。”
简单来说,忍不了了。
主要何毓秀太负责了,每天板着小脸来房间里面找他,而且他很耐心,金煦要是写累了,他就给金煦揉手腕,明明自己的手指也被铅笔磨得侧面指纹都要消失了,还在努力照顾金煦。
杜浔感觉自己又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那你怎么不跟他摆事实讲道理?”
“……”金煦没出声。
为什么呢,因为何毓秀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虽然外面的人都说金煦是一根筋,但其实小时候的何毓秀更是乖愚乖愚的,金煦跟他叭叭一通,何毓秀只是歪着头露出迷惑的表情,然后拉着他来到书桌前,嫩声嫩气:“说完了,可以开始写了。”
金煦又开始叭叭,何毓秀便满脸迷惑地继续听着他叭叭,叭叭完了,把铅笔盒打开,将铅笔递到他手里:“快写吧。”
金煦看着他:“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听得懂呀。”何毓秀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听不懂,便说:“但是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写作业。”
“我说我不想写。”
“我不想看到你罚站。”何毓秀看上去有些难过:“我也不想让你挨老师骂。”
……
总之,没法不写。
“我想让你给我找个表演老师。”金煦再次提出请求,杜浔已经开始嗑起瓜子,道:“你不行,你这张脸就不是干这行的。”
“我可以学。”
“你学不来。”杜浔假装无意的试探道:“想骗何毓秀是吧?他现在精得跟鬼一样,你连我都骗不过,怎么可能骗得过他?你就老老实实保持你自己的风格,他知道你哪句真心哪句假的。”
“……”金煦稍作思索,似乎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关掉电视剧,取出了一张照片递过来,道:“这个人认识吗?”
“这不是剧照么?哎,你别说,这侧脸跟秀怎么有点像?啥情况啊?”
杜浔眼睛亮起来,翘着的二郎腿都不自觉地晃了起来。
“相机拍出来会有点像,肉眼看就一般,跟何毓秀站在一起,没人会当他们是一路人。”
杜浔的八卦之心当场就燃起来了:“怎么,你想找个跟秀差不多的……谈恋爱?”
“我不找赝品。”
“……”他没否认!杜浔轻咳一声,拿过来放大看了看,道:“那这人什么情况?”
“查查他在哪个公司,给他的事业增加点难度。”
“……”杜浔立刻把平板扔了回去,道:“上天让咱们投胎成天龙人已经很照顾我们了!一念神魔一念佛,咱有这身份,刷善意值都比普通人要轻松,你就别给来世修行增加难度了。”
金煦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我只是希望他专注表演,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
“几个意思啊?他纠缠你了?看这剧照……”杜浔又确定了一眼下面的剧名,道:“小成本网剧的演员,也够不着你啊,这人我连脸都没见过,估摸刚入行的吧。”
“嗯。”金煦道:“他会纠缠何毓秀。”
“理由?”
“他是何毓秀血缘上的弟弟。”
平板啪地掉在了地上,金煦弯腰捡起来,用纸巾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杜浔又震惊又颤抖:“不是,今天什么日子啊,这,这么大的瓜,就这么活生生喂到我嘴边了……?”
“你帮不帮?”
“那秀这么护短,要是知道你这么针对他弟弟,你,你俩……不得,闹掰啊?”
两个瓜,换着吃。
这滋味……
“所以永远都不要让他知道。”
“那你还跟我说?!”
“信人不疑,疑人不信。”金煦道:“我相信你,再大的嘴巴,这事也不会捅出去。”
“……”杜浔似乎被感动到了,他抿了抿嘴,站起来焦躁地走了两步,重新走回来:“不行啊,我感觉我基因里面的八卦之血在沸腾!我迫切的需要跟人交流!交流!你懂吗?!”
“那如果说。”金煦平静道:“他不光跟何毓秀有血缘关系,还跟当年那个绑架犯也有血缘关系呢?”
安静的休息室里,平地惊起一声大曹。
南堤一号。
天逐渐越来越凉,何若仪指挥着人把一些名贵花种全部搬到花房,同时调控了里面的温度。
一转脸,就看到何毓秀正面对着后院作画。画板上铺了一块白白布,何若仪走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阵,发出一个声音:“哎,这是画你自己呢?怎么就只有眼睛?”
“我想做个眼罩。”何毓秀道:“你们要吗?给你们也画一个?晚点我一起缝。”
“你还会做眼罩呢。”何若仪撑着膝盖看着画上的一双眼睛,忍不住道:“没你本人好看。”
“您到底夸我还是损我呢?”
“你看我这嘴。”何若仪道:“画肯定是好的,但这不是看不着摸不着么……”
最后一句,她已经捧着何毓秀的脸揉了起来。
何毓秀笑着被她揉了一阵,只是眼睛因为被摇晃有些迷离,何若仪又捏了捏他的脸,心里有些感慨他的乖巧,她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道:“有时候就想,要是你们一直都那么小就好了,妈妈想抱就可以随时把你们抱在怀里,去哪儿都揣着。”
“真那样,你跟爸就要到处求医问药了。”
“你怎么说话越来越像金煦那小子了?!”
何毓秀识趣地把话咽下去,老实道:“我也想变回小时候,一直陪着爸爸妈妈身边。”
“这还像人话。”何若仪哼了一声,道:“那你也帮爸妈画一下?到时候我来缝,你那手笨,拿不了针,待会儿把自己扎的一手窟窿,还不得我心疼啊?”
“好好好,都听妈的。”何毓秀重新沾了燃料,刚画一会儿,手机就收到了消息。
他扫了一眼,发现是陆然:“……有空吗?可不可以出来吃个饭?”
何毓秀将手指上的染料在围裙上蹭了蹭,回:“不算没空,但不太想出门。”
其实何若仪说的倒也没错,他确实只适合在家里养养花弄弄草,偶尔出去一趟不怎么费劲的旅行。每天忙在社畜的工作里左右逢源,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陆然本来有点犹豫要不要把邱子舟的事情告诉他,收到这个一点都不遮掩的话时先是怔了一下,本来紧张的心情似乎被他坦然而懒散的态度打散,一时忍俊不禁:“我是想跟你说点金煦的事情……其实也不确定该不该说,你要是有时间,我们就随便聊聊。”
“那等下午吧。”何毓秀心中有了猜测,但也不着急验证:“有时间我就去找你。”
按照他对金煦的了解,对方也不可能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事……说起来,他讲要去会所,不会是真的吧?
这种事可谓拉弓没有回头箭,他当然不希望金煦变成那种人,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想还好,一想心里就跟火烧似的着急,何毓秀重新拿起画笔,最终还是给杜浔发了条消息:“金煦还跟你在一起吗?”
杜浔刚刚收到第一条,第二条就紧跟着来了:“你要是敢给他找乱七八糟的人,我就告诉你爸,你们俩的狗腿都别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