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咻咻咻——!
听着放箭声从头顶掠过,紧接着是响彻断魂崖的惨叫声。
看李沐风及其所属皆给射成筛子,气息皆无,沈元聿一边让人去检查生死,一边赶紧冲上前来,询问被沈长冀小心抱起的中庸,“青令!皇兄!你们可有受伤!”
方才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青令还有些恍惚,刚想摇头,却看到崖边尸横遍野,他更是有种想吐的感觉,虽然什么都没吐出来。
沈长冀下意识想要扶住他,可手伸出来却又收回,退后几步,克制地问:“没事吧?”
见对方离自己好几步路远,好似再也不想和自己有关系,青令低下头,“没事……”
注意到青令身上的血,沈长冀问:“你身上的血,要不要……”
青令解释道:“不是我的血。”
“那就好。”
沈长冀说完这三个字,突然没了话,最后握紧拳头,道:“我马上让人送你离开。”
说完,便转过身,青令下意识想伸手,却看到对方身体一晃,幸好被贺宵及时扶住。
看着对方被自己伤得那么重的样子,青令喉咙艰涩,什么话都说不出。
对方好不容易愿意放自己离开,怎么最后反倒是自己……
“公子,陛下吩咐臣带公子离开。”
一个士兵来带他离开,青令正要浑浑噩噩离开,却发现发带被一阵风吹开,青令下意识追上去抓。
就在他及时抓到发带,没让其飘进崖底,忽然,崖边爆发一阵惊叫声,青令扭头一看却见身上插了七八只羽箭的李沐风竟忽然撞翻周围的士兵,朝自己冲了过来。
青令扭头要跑,却被对方抓住头发,痛叫一声,一眨眼,便已经被李沐风挟持站在悬崖边。
李沐风冲着沈长冀癫狂大笑,眼神宛如淬了毒的毒蛇:“沈长冀,你害我没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也要你尝尝这滋味!!”
说着,便要带着青令往崖底倒去。
“阿泠——!!”
“青令——!”
已经远离崖边的沈长冀与沈元聿顷刻瞪大了眼,沈长冀几乎是拼了命朝他飞奔过来。
就在青令就要随李沐风摔下的时候,忽然最近是尸体中突然冲来一个人,在李沐风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强势分开两个人分开,并把中庸竭力往岸上推了一把,可取而代之的是自己陪着李沐风一起掉进悬崖,就在这时,青令看到一双内疚的眼,以及对方枯哑的一声:“对不起,九殿下……”
青令猛地眼睛放大,可还不等他做其他反应,在李沐风的惊叫声中,他便眼睁睁看着对方已经抱着李沐风一起掉进崖底的黑暗中。
“阿泠,阿泠,阿泠别怕……”重新抱着中庸的身体,沈长冀不可松开一丝一毫,生怕自己再一松手,方才的恐惧一幕会再次上演。
贴着男人胸膛,听着对方的心跳声,青令的心就这么不知不觉定了下来,一动不动。
“青令你说,冼君同是李沐风身边这个人受指使杀的,可现在他又一命换一命救了你?”
沈元聿听到中庸的解释,是完全不敢相信。
被说沈元聿自己不相信,其实青令自己也不相信。
对方接受李沐风指示害死了冼君同,又残忍杀害了赵龙,青令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会忽然冒险救他的原因。
这时,沈元聿派去茶摊的人回来告诉他们,赵龙并没有死,虽然流了好多血,可没有伤到要害,只是修养好一阵子。
这完全出乎青令意料之外。
突然,三个字冲进他脑子中。
“他最后喊我的是九殿下……”青令慢慢道。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疑惑的沉默。
实际上,除却极少数人,没有人知道而今的南清是昔日的青令。
即便他刚刚在骗李沐风时透露出他曾在冷宫住过,可对方如何肯定他便是九皇子青令?
沈元聿挠挠头道:“只能等下面的人把尸找到了……”
尸体很快被找到,只是可惜尸体摔得面目全非,即便是再亲近的人,恐怕也已然认不出原本的脸的模样。
就在青令以为自己再也搞不清这个人救自己的原因时,一件东西却送到他面前。
玄甲卫道:“是从他衣服最里面找到的。”
沈元聿看了一眼,没看出上面什么身份特征。
可青令看到那东西时,却顷刻呆住,红了眼眶,沈长冀看着他的表情,似也猜到了什么。
–
绣着牡丹的帕子递过去的时候,李沐瑶登时红了眼眶,一把抓在手中,泪如雨下地问:“他现在在哪里……”
沈元聿让人抬来,李沐瑶丢开沈念青的手,蹭地扑了上去,掀开覆在上面的白布,顷刻跌倒,捂着嘴大哭起来。
青令走上前去,道:“他为了救我,和李沐风一起……”
“姨母……”念青走过来,抱住她。
一日之内,失去最重要的两个人,李沐瑶心中万分悲凉,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笑面对孩子笑,对着沈长冀道:“陛下,请您收回念青的太子之位,并让臣妇带念青和他回北疆……”
沈长冀默了片刻,“准。”
临走前,李沐瑶又看向青令,努力挤出一个笑,颤声道:“殿下,谢谢你。”
青令一怔,隐约觉得李沐瑶可能已经猜到了一切。
可李沐瑶没有多说,而是来到尸首前,掀开白布,伸出手摸了摸,凄苦地笑道:“你个骗子,说好回来的时候,会让我看到你的脸的……”
李沐瑶带着念青和尸体走了。
这场兵变最终以李沐风身死收场。
而一切尘埃落定,沈长冀也再次松开了握住中庸的手,还是那句话:“我让人送你走。”
即便冼君同之死的真凶不是他,也无法改变他认清害中庸不断受伤的真正原因,是自己疯狂窒息的爱。
唯有放手,才是对中庸的好。
青令也低下头,“…好。”
沈长冀转身让自己不再看中庸一眼,生怕自己就此改变了好不容易才下定的要放中庸离开的决心。
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或人还能把他们牵扯到一起……
“公子!”
身后猛地发出惜月的一声惊叫,沈长冀蹭地转身,却几乎吓死地看到晕倒在惜月怀中的中庸。
–
黑,好黑,除了黑,还是黑。
如果是以前,中庸无论如何都会要逃离这片黑暗,因为他知道有人在等自己回去。
可现在,他忽然没了继续逃离的力气,瘫坐下来,抱紧自己,闭上眼,觉得就这么一直下去也很好。
可忽然,黑暗中脸两侧被两只小小暖暖的手摸住。
青令猛地醒来,发现自己竟在南月苑。
“阿泠,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长冀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见中庸看向他,他心一慌,立即解释道:“阿泠,你听我解释,我并非是又想把你带回皇宫,而是因为…因为……”
这还是青令第一次见到沈长冀犹豫不决的模样,哪怕是他当初捅他四刀,对方也眼都不眨,可如今却显得极度患得患失,中庸声音微弱问:“因为什么?”
沈长冀低下头,攥紧拳头,咬了咬牙:
“因为…因为你这次可能是真的怀孕了……”
第89章
“滇南瘴疠之地, 有遗民聚为隐族,善饲情蛊,其虫状若赤虱,施术者报复情人服之, 待交.媾时, 循阳脉上窜髓海,中蛊者初时目赤如醉, 继而妄见妄闻, 癫狂若失魂, 终成废人。然施术者亦受反噬,任脉虚浮,实为之假孕症,维之三月。”
“娘娘,您说您先前昙婴的脉象是蛊虫所致, 臣翻遍典籍, 这是唯一寻得的一条记载。”
为首的御医抬起头, 看向榻上被人从身后抱到怀中的人, 谨慎道:“可根据娘娘您说的,此蛊乃一个月服用,按理说现在脉象仍旧会虚浮, 但实际上,娘娘您的脉象现在不仅不虚浮, 还极柔和有力,所以我等猜测,娘娘您应当是真的怀上了龙嗣, 而非蛊虫影响。”
听完御医的话,青令有些恍惚低下头, 沈长冀示意所有人离开,在他耳边低语:“如果你决定生下它,你可以带走它,也可以把它留给我,如果你把它留给我,我保证我会好好教养我们的孩子,而我唯一的请求,是如果你决定不生下这个孩子,那请再送它离开后,你现先留在宫中让御医调养好身体,待完全恢复再离宫,而总之如何都不会让你离宫后有任何的负担。”
青令愣愣抬头,见对方神情轻柔道:“我说了会放你离开,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反悔,更不会可耻地拿孩子要挟你离开。”
“阿泠,不论这个孩子你留不留下,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说自己不想有一个属于自己与中庸共同血脉的孩子,绝对是假的,沈长冀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卑劣,可他同样也知道,如果这个孩子需要用中庸这辈子的开心与自由去换,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而天乾的这段话,则让中庸一怔,旋即低下头。
这个孩子的出现无疑完全打乱了他先前所有的安排。
原本他与沈长冀理应分道扬镳,即便二人之间有关冼君同的死仇已经解除。
可这个流着二人血脉的孩子却强行地把二人绑在了一起。
但沈长冀的这番话却把他的所有顾虑都扫清。
青令偏开头,“我还想再想想。”
沈长冀敛了敛眼:“好。”
随后对方把他放回床上,自己则喊人进来,扶着他出去。
沈长冀挨的那四刀,青令的确是往心口上捅的,按理说是绝无活下来的可能的。
但实际上对方并未死,虽说明显看得出伤势很重,可中庸心中虽疑惑,此刻却也顾不上了,因为当务之急,他必须先决定自己腹中那个小生命的去留。
中庸自有记忆开始,他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种孤零零并非是指没有亲人,因为梅嬷嬷是他的亲人,可青令还是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关心,都是因为身为仆人的忠心,换个别的人,梅嬷嬷都还是会这么关心。
中庸曾经心中疑惑,这世界上难道就不能有这么一个人,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有一种无法否定改变的东西,可以把他们两个牢牢联系到一起。
可这世上唯二与他有这种联系的人,早已永远离开了他。
独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