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慢吞吞走到木架前,从上面挂着一模一样的巾子里,慢吞吞地选着,好像要挑一块最好的巾子一样。
但其实,背对着池子的青令此刻慌得不行,他实在想不通沈长冀原本都要所有人走了,怎么会独独留下他一个人??
要不是自己脸上的白纱还在,青令都怀疑沈长冀认出了自己,所以他只能怪他刚刚笨手笨脚,才让沈长冀注意到了自己。
青令此刻极度痛苦,故而现在面对要服侍沈长冀的命令时,他只能选择一个“拖”字,暗自希望沈长冀会因为他实在太过笨手笨脚而也让他“滚”。
而就在青令面对木架暗自懊恼之时,他没有发现,此刻在他背后,一双隐藏在水雾里的深色眼眸正一瞬不离地盯着他,但在青令转过身前,却又先一步合上了眼,好像刚才那对纤瘦背影的昭然若揭的视线,从未存在过一般。
再如何慢吞吞地拖延时间,也不能真的做怠慢上位者的事情,青令深知这个道理,遂只能慢吞吞拿着巾子,慢慢走到池边,照着先前落衣的样子,在男人满是水珠的健硕后背前颤巍巍跪了下去。
青令伸出手,用热气蒸腾的温泉水打湿手中巾子,随后便小心开始给沈长冀擦起背。
之前没有干过给别人擦背的活,青令有点怕自己给沈长冀擦背的力度到底够不够,紧张得不行,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可以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可就在这时,沈长冀却突然开口,睁开眼,幽深的眸静静看向池边呆愣的青令,解释道:“你刚刚若是与他们一起离开,可能还不等走出这里,就会被母后灭口。”
沈长冀的语气说得很平静,但青令后知后觉背上生出一股寒意。
沈长冀继续道:“你出去后,找到叫贺宵的侍卫,他会把你安全送离暮云山。”
青令没搞清沈长冀为什么会独独对自己现在这么一个笨手笨脚的人这么好,呆呆问出口:“你为什……”
“为什么?”
或许是自己也没好好想过原因,沈长冀笑着摇摇头:“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如果一定要说一个……”
他顿了一下,看向青令,神色变得很温柔,“或许是因为你的眼睛和我的一个弟弟长得很像吧……”
青令一愣。
平静的水面泛起波澜。
或许是看到与自己口中那个“弟弟”模样相似的眼前人,沈长冀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轻声地娓娓道来:“其实他不是我的亲弟弟,在他一出生时,我就知道他并不是不是我父皇的孩子,自然更不可能是我的亲弟弟。”
“可能在很多人眼中,论长相方面,他或许比不太上我的其他妹妹漂亮可爱,性格方面,也不够讨喜,比不太上我的一些弟弟会为了讨我欢喜,抢着争着去做我喜欢的事情,他好像过于胆小,就像只躲在林子角落深处的怯弱的小鸟,被欺负了也不叫,饿肚子了也只会自己忍着,不管你是想给他投食,还是只想给他顺顺毛,给他撑腰,他都会像被吓到一样,立即跳开逃走……”
青令完全没想到自己在沈长冀眼中会是像“胆小小鸟”的存在。
“但……”
沈长冀突然话锋一转,锐利的眉眼间竟罕见露出温柔的光,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他觉得珍贵的东西,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再见到他,明知道他会逃开,我却还是是会忍不住想要他多高兴一点,想要再多保护他一点……”
青令完全呆住。
第23章
“抱歉,竟不小心和你说了这么多。”
沈长冀像是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和今天“第一次”见的人说了这么多,“因为你的眼睛实在真的很像我的那个弟弟,所以一时间没有忍住,你应该觉得作为太子的我很优柔寡断吧……”
青令猛地回过神来,“不、不是的……”
见沈长冀有些意外地朝自己看过来,青令莫名脸热起来,低下头,磕磕绊绊解释道:“殿、殿下您真的如所有人说的那般宽厚仁爱,嗯…菩、菩萨心肠,大慈大悲……”
沈长冀似乎被他的用词给逗笑了,嘴角微微上扬,点着头嗯了声,道:“希望那些人也是如你说的这般这么看我的吧…唔……”
沈长冀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闷哼,随后猛地别开身体,像是身体内出现什么极痛苦的反应般,一只手死死攥住池边的玉栏,手背上崩起可怖的青筋,后背上隆起的块块硬硕肌肉微颤着,压抑着什么般,背对着青令,低吼道:“你…快走!”
青令呆了下,可马上回过神来,察觉到沈长冀像是身体极度痛苦,像在与体内的某种恐怕疯狂的东西做着殊死斗争。
青令下意识伸出手,“殿下,你怎么了……”
“我说了让你快走!你没听到吗!”
青令被挥起的巨大水花,还有失控的一声怒斥,吓得下意识往后一跌。
似乎是意识到青令摔倒,沈长冀像是短暂清醒过来,回过头,望向狼狈摔在地上的青令,喘着气低哑问:“你没事…嘶——呼…你且记住我之前让你出去做的,快些离开此地,记住无论待会儿你听到什么,你都不要回头,否则,我不敢保证,待会儿我会不会伤害到你……”
虽然沈长冀已经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稳定平和,可还是隐藏不了里面的一丝压抑着的暴戾,青令身体一抖,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下意识听话,颤颤爬起来,撒腿就要往外跑,想要去外面喊人来帮忙。
可就在他即将踏出内殿时,身后猛地响起“噗咚”一声,像是有什么沉重的坠进池中,硬生生截住青令跨出的脚。
回头一看,青令发现池边空荡荡,那高大的男人身影不知所踪,他心里猛地一颤。
而就在青令下意识想要转身跑回池边时,沈长冀刚刚警告的话却在耳边响起。
可马上,这几日里沈长冀对他的无微不至的好,以及刚刚在池边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就齐刷刷涌到青令的眼前。
心在理智与情感间挣扎起来。
“想要多保护他一点……”男人在雾气下深情呢喃的面容浮现。
在经历极短的时间,像是某一方取得暂时的胜利,青令最终咬着牙,大步跑回池边。
先前沈长冀呆的地方空无一人,而青令扫视空荡殿内一圈,却也没有发现沈长冀的去向。
“殿下!”他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正当青令替不知所踪的沈长冀紧张害怕时,下一秒,他听到了他面前乳白色的温泉水面下,竟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水泡,紧随其后,一片白色巾子则从水下浮了上来。
青令一眼就认出了那巾子是他之前打算要给沈长冀擦背的那块,可他依稀记得这巾子他刚刚是失手丢在了池边,根本没给沈长冀擦过背,可现在怎么会突然掉进温泉中呢?
青令下意识伸出手,要去捞那巾子,因为隔的距离有些远,他不得不半边身子俯到水面上空。
可就他马上要用手指将其勾起时,突然,平静的水面“噗——”地一声猛地扎出什么。
青令一呆,却见从水下伸出的一只宽大粗糙湿淋淋却火热无比的男人的掌,此刻攥住了自己细瘦的手腕。
他被拉了下去。
第24章
小时候,梅嬷嬷曾经给年幼的青令讲起被困水中无法.轮回的水鬼时,告诉他,水鬼必须靠将水边的活人拽进水中,当自己的替死鬼,自己方能脱身轮回,以此来警醒年幼的青令,不要轻易靠近水边。
当时,天真的青令曾问,为什么那么多人知道水鬼的故事,却还是有人被会水鬼拽进水中。
那时的梅嬷嬷虽然眼睛已经开始坏了,但还能隐约看得见一些。
当青令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梅嬷嬷的浑浊无神的瞳孔看向他,意味深长地说:
“因为有些水鬼惯会编造让人心软可怜的谎话,乞求对方施以援手,而一旦活人一时心软,相信了,那接下来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的痛苦轮回。”
还不等青令看清自己是不是被水鬼抓住,他整个人就已失去平衡,径直摔进温泉池中!
突如其来的落水,让青令的身体不自觉回忆起曾经的经历,于是双手拼命在水里扑腾,只想要抓住什么手边任何一切可以救他的东西。
但幸好,不像之前那次落水的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失力的自己不断沉入湖底漆黑冰冷的更深处,他这一次被什么托出了水面。
而等虚掩着眼皮的青令稍稍缓过点神,脑子被水浸得迟钝的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
他无力趴着的硬邦邦的“温泉石头”好热像过于火热了,简直比这没过他胸口的温泉水的存在感还要滚烫,像是里面有团火在烧,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好奇怪……
周围温度太高,青令意识都有些不清楚,睁开眼,入目也皆是朦胧水雾,他下意识抬起头,却蓦地一愣。
——赫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透过水雾,深深俯凝着他的脸的漆黑眼眸。
是沈长冀。
此刻在青令眼前的天乾,浑身压势汹涌逼人,气质高高在上,不开口,只一个眼神就让青令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与青令印象里温文尔雅的形象显得很割裂感,可又诡异地与之透出一股暗中契合的感觉,像是之前处处体贴的样子才是对方伪装的表现,让青令竟有一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与此同时,天乾倒映出倒映出怀中中庸纤瘦人影的眸子,还透着让青令有些窒息的,某种难以言说的极侵略性的汹涌情绪,几乎要成为实质般,从眼中倾泻而出,将他淹没。
从小在冷宫长大的青令,一时说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这种眼神,他能想到的最接近的描述,那就是像是藏在衣冠楚楚的人皮下,兽类最本质的某种无法彻底拔除的东西……
直到脸颊上覆上湿热的指腹,皮肤被细细摩挲着,那动作轻柔而仔细得宛如在确认眼前之物,是否还为自己曾经的那一件。
青令猛地惊醒,并且惊愕无比发现自己遮掩容貌的白纱竟已不知何时不知所踪。
还以为自己被认出的青令吓一跳,赶紧对方掌中逃开,一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一边慌乱解释:“殿、殿下,我、我不是故意来这里,我只是……”
“你叫什么?”
沈长冀突然的问题让还在绞尽脑汁想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青令一懵。
什么叫“‘你’叫什么”?可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吗……
沈长冀这副好像全然不认识他的样子让青令一时间满头雾水。
突然,青令惊悚想到,自己脸上遮掩样貌的药膏需要热水才能洗去,而这温泉水正好……
!
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让除自己与梅嬷嬷以外的人看见自己的真实样貌的青令,霎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
“这样吧,你既不告诉孤你的名字,那孤便为你取个名字。”
下一刻,他的下巴被粗砺的手指轻轻挑起。
仰头对上天乾暗涌着墨色的眼眸,青令一愣。
湿润的唇瓣也被天乾粗砺的指腹慢慢摩挲着。
随后,青令便听到沈长冀宛如要在自己的灵魂上永久烙下独属他的印记一般,轻轻低语道:
“以后你便是孤的阿泠,可好?”
第25章
阿、泠?
青令的脑子卡了一下。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压根没有认出自己的沈长冀,会突然给这张脸的自己取个名字,还叫什么“阿泠”,好奇怪的名字……
而刚刚想着自己从天而降的新名字的青令,很快注意到了另外一件更加紧急的事——
虽说温泉泉水温度处于一个极舒适的范围,他这样不仅不觉得丝毫寒冷,可问题是,他和现在在抱着他的沈长冀两个人,是不是太过亲密了些?
他现在浑身湿透,上半身靠在男人赤裸的胸膛上,二人腰腹相贴,因为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湿纱,热度都能彼此过渡交融,而沈长冀另外一只有力的手臂则扶住他的腰,不容他丝毫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