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如实回答:“我去找寒微哥哥。”具体做什么,他却没有说,毕竟他是要给阿叶一个惊喜的。
哪知阿叶像是遭受到了什么沉重的打击,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半天才问:“你为什么要叫他哥哥?”
阿初道:“他让我这么叫的,怎么了?”
他们是同宗,对方又比他年长,的确应该尊称一声兄长。
“别这么叫他。”阿叶显得十分烦躁,随即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犹豫,“可以叫我哥哥。”
阿初十分震惊:“你在说什么啊?你知道我多大了么?怎么能叫你哥哥?”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多大了,但肯定是比阿叶大许多的。
“这不一样。”阿叶更加烦躁,“反正不能这么叫别人,可以叫我。”
阿初被他弄得云里雾里:“为什么啊?”
阿叶没说话了,他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哪里还知道如何跟阿初解释,好一会儿,他只能憋出杀手锏:“你要是不肯改,我会生气,会不理你。”
阿初立马妥协,但还是不愿意叫阿叶哥哥,毕竟他觉得自己是妖,肯定比人年长许多的,说不定都能当阿叶的爷爷了。
他还是得去寒微家,阿叶就跟着他,一定要知道他做什么。阿初没有办法,只能将实情告诉对方。
阿叶的脸又沉郁下来:“你要是嫌我做饭不好吃,我可以改……”
“我不是嫌你。”阿初赶紧解释,“我是想做给你吃。”
阿叶愣了一下,当即由阴转晴,声音也柔起来:“学到哪里了?”
阿初:“……”
他还在努力克服对火的恐惧练习生火。
“反正有进步。”他说。
阿初跟阿叶来到寒微家,寒微正在门口等他,看见阿叶陪着,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朝阿叶颔首,同阿初一起进了院子,快到厨房时,回头看阿叶还在门口,于是问阿初:“你家的人怎么不走?”
阿初道:“他一定要陪着我学,我劝了好久他才答应只在门口等我回家。”
他可不想让阿叶看见自己到现在只是生火的水平。
寒微淡定地“嗯”了一声,憋笑憋得很努力,唇角几乎要扬上了天。
阿初上午来的,中午回去,临走时寒微送他出门。
“已经学会生火了,进步很快。”寒微毫不吝惜地赞赏他,欣慰道,“我们一族真是后继有人。”
阿初被夸得不好意思,又好奇问:“我们是同族么?”他虽然知道自己是花,却不知道是什么花,不是任何常见的品种,整个落雁村都没见过。
寒微道:“都是花,自然是同族了。”
阿初问:“你是什么花?”
“以后你就知道了。”寒微看见阿叶依旧站在门口往里望,似乎一上午都没有动,又憋不住笑,好容易才忍住,停住脚步,凑近阿初,悄声道,“我们来打个赌好么?”
阿初被他带得也悄声问:“赌什么?”
寒微附耳同他说了几句话,随后含笑牵住了他的手。
阿初还没反应过来,阿叶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低声说了句“回家了”,便从寒微手中抢过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家里走。
他走得又急又快,阿初快要跟不上了,被他抓着跌跌撞撞的,只能小跑着,走到半路觉得手腕实在疼,只能甩开他:“疼。”
他倒不会生气,只是有些无奈。
阿叶定住,转身望向他,垂眼检查他纤细嫩白的手腕,果然被自己握出了红印,十分醒目。
阿初主动抬起手腕让他瞧,等着他的道歉,他只沉沉盯着人,紧紧抿着唇,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握住了阿初的手,继续往家里走:“回去洗手。”
他脚步放慢了些,力度也轻了些,阿初却没有再跟着他手往回缩,带着他停下,问:“你在生气么?”
阿叶重新盯向他:“他拉你手做什么?”
他的语气和脸色都跟平常大不一样,阿初竟然有些紧张,心跳也杂乱起来,但还是道:“你不也总是拉我手么?”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阿初问,“你总说不一样,可是又不说哪里不一样,我觉得都……”
“不一样。”阿叶生硬地打断他,不想再听到他后面的话。
他当然是不一样的,他在阿初心里就应该是不一样的,不该跟别人混为一谈,更不想看到阿初跟别人亲近。
也许他应该带着阿初离开,去真正与世无争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这样阿初眼里就不会再有别人了。
阿初静静看着他,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问:“你在生气么?”
这次问得小心翼翼的,阿叶沉默了一下:“嗯。”
阿初犹豫道:“他跟我说,信不信他拉我一下,你就会很生气。”
阿叶愣住。
“原来是真的。”阿初感慨了一声,认真看着他,“阿叶,你这么生气,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问得实在太坦然纯粹,仿佛只是一个问题,不带有任何忸怩的情感,以至于阿叶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凝滞,根本反应不过来。
半晌,阿叶低声道:“也是他让你问我的么?”
阿初慢吞吞承认:“嗯……”
“是。”
这声回答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清晰,仿佛是从天上砸下来似的,把阿初砸懵了,只怔怔望着对方。
“我说是。”阿叶垂眼凝视着他,玄眸沉沉,没有起伏,看不出任何情绪,声音也很低,“然后呢?”
“然后呢?”阿初好像是傻了,只愣愣重复着他的话。
“我在问你,然后呢?”阿叶问,“你呢?”
他的声音低成了气音,是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私语。
“我……我什么?”阿初还是懵懵懂懂的,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呆呆愣愣跟随着他的话。
“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现在就离开这里,不再打扰你,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我。”
“不行!”阿初似乎苏醒过来,脱口而出,“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阿叶平静道,“去哪里都行,让你看不见就行。”
“为什么啊?”阿初似醒非醒,慌张道,“你想要去找你以前的家人,还是,还是……”
“都不是。”阿叶道,“因为你不喜欢。”
“我没有不喜欢。”阿初轻声辩解,“也不想你离开……”
阿叶问:“那你也喜欢我?”
阿初觉得自己心跳很快,在听到“喜欢”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晒了一天的太阳一样烧了起来,脸和耳朵都是烫的:“什么样的……才能算喜欢?”
“我也不知道。”阿叶的声音同样很轻,眼睛一直在他脸上没有离开过,“可是我无时无刻不想靠近你,看着你,想要你只看着我一个人……你想么?”
他没有等多久,便等到了阿初的一声“想。”
“还想抱你。”他慢慢道,声音像是蛊惑一般,一点点诱人沦陷,“你想么?”
“想……”
拂霜想,他是很喜欢被阿叶抱着的,不仅如此,只要跟阿叶在一起,他就很喜欢贴着对方。
他出神的时候,阿叶已经轻轻拥住了他,低头时额角正好蹭上他的额角。
“还想……亲你。”他听见阿叶这么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飘渺。
“你想么?”
阿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朵云漂浮在空中,许久才轻飘飘问他:“什么是亲?”
阿叶没有解释,而是慢慢低下头,吻上了他的唇角。
是极其轻柔的一吻,甚至称不上吻,只是在唇边细微地蹭了几下,阿初却更飘了,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能倚靠着他,等他移开后,眼里已经泛了潋滟的水色。
阿初这回反应倒是快了些,甚至有些委屈,在他离开后便急促问:“你怎么会亲,你是不是跟别人亲……”
“我以前好像看见别人亲过。”阿叶道,“你没见过么?”
阿初道:“没有。”他应该从未见过别人做这种事。
“我见过。”阿叶又低头轻轻蹭他的唇角,“我教你。”
他从轻蹭,到舔舐,尝遍了阿初的唇瓣,又一点点探入,吮吸。
“甜的。”他浅尝辄止,贴着阿初的唇角喃喃道,“怎么这么甜,是花蜜么?”
阿初根本回答不了他。也许真的是花蜜,他想,他已经融化成花蜜了。
他闭着眼睛,完全融化在了昏沉的午后,感受到阿叶又在吃他的唇瓣,再慢慢进来,比上次的探入更深。
是最懵懂的探索,从青涩的吮吸凭借着本能一点点熟稔,以至于这个吻比午后还要漫长。
那天以后,阿初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再也不是没有叶子的花。
作者有话说: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出自黄仲则的《点绛唇·细草空林》,很妖异鬼气的一首词。
第58章 离
同心铃埋得实在太深,神识触碰到后,也不能立即将其取出,只能一点点往外拉,那些水雾完全涌入了神识之中,叫人避不开躲不得。
往事如画卷,在拂霜眼前一幕幕展开。
再差一点点就能拿出来了,他恍惚而痛苦地想着,一定要把同心铃拿出来,还要去带郁峥离开。
他强迫自己去专心想着铃铛,不去管那些钻进意识的水雾,却因为太难过而颤抖,这个简单的动作从而变得异常艰难,他完全溺入深海之中,怎么大口喘息也换不来轻松。
迷雾趁虚而入,悄然在他的神识中浅浅弥漫开,被封闭的五感不知不觉中打开,让他察觉到了汹涌的水汽。
他不由伸出手,低头茫然地看见大滴大滴的眼泪不断砸进他的手心。
只要他放开,只要他重新将同心铃和记忆封存,就可以不用再承受这种巨大的痛苦,就可以继续作为旁观者局外人听与自己无关的故事,用怜悯大度的目光看着郁峥永远无法得到解脱,然而他仍旧没有放弃,固执地在水雾中握着那串细小的铃铛,慢慢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