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让他滚蛋!”关逢喜先一步抢着说。
江荻没理他, 冲护士略一点头:“这是我姥爷。”
护士:“你父母呢?”
这下江荻和关逢喜都没说话。
江荻抿唇,淡淡道:“有什么事您和我说就行。”
护士犹豫了下, 叹口气:“跟我来吧。”
江荻随护士一起出了病房,去到另一间诊室。
戴眼镜的中年大夫见到江荻后也懵了下, 问护士:“怎么来了个小孩儿?”
“我也纳闷呢,你…”
“爸妈不在了。”江荻语气轻描淡写, 之后就看到医生和护士的脸上露出整齐划一的错愕。
很快又生出几分怜悯。
这样的表情江荻过去见过很多次, 他不喜欢,于是学着让自己看起来更不好惹。
谁敢这么看他,他就狠狠瞪回去。
但这里是医院, 面前是医生, 关逢喜那把老骨头还等着人家治。
医生拉开板凳, 让江荻坐,拿了关逢喜的CT放在观片灯下:
“老爷子今天逛早市的时候摔了跤, 被路人送到医院。骨头没事,就是腰扭了,这段时间生活起居应该会受到影响。”
他顿了顿, “按说只需要在家静养就行,但老爷子说他是眼前一黑突然摔倒的,我就又给他做了进一步检查,发现他有脑梗塞。虽说目前程度不重,但这病必须引起重视,尽快干预,不然还是很危险的。”
江荻脸上还比较镇定,只是后背随着医生的话微微坐直。
揣在兜里的手无意识揪着布料,抬眼问:“要怎么治。”
“我建议是让他先住院,等病情稳定后再慢慢调养。”话及此处,医生有些犹豫地打量江荻,“只是不知道你们家的经济情况怎么…”
“有钱。”江荻立刻说,接着撇过头,“…爸妈还留了些。”
“那就好。”医生划了单,“抓紧去办住院手续吧,之后回家给老爷子收拾几件换洗衣服。”
江荻点头,接过单子起身。
医生忍不住还是多安慰了句:“别太担心,脑梗塞也算是老年常见病了。积极配合治疗,平时多注意养护,基本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江荻低声道了句谢,冲医生轻轻鞠了个躬。
出了诊室。
他没有立刻回病房,到外面偏僻的角落抽了根烟。
手机上有好几条未读消息,还有几通未接来电,都是陆是闻打的。
江荻来得急,银行卡还在书包里装着。
先前关逢喜总想偷他手机,有几回趁江荻不注意还偷瞄过他输开机密码。
江荻不放心,就把银行卡和网银解了绑。
正在回学校取还是让陆是闻帮他送卡之间纠结,对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江荻手指蜷了下,接通。
“在哪儿。”陆是闻偏低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气息有点不稳,周围还有汽车鸣笛,不像是在学校。
江荻顿顿,实话实说:“人民医院,关逢喜摔着了。”
“马上到。”
“那什么。”江荻将人唤住,“你能先帮我回班取趟银行卡不?在我书包夹层里。”
“我有。”
陆是闻说完就挂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陆是闻站在了江荻面前。
“人怎么样?”
江荻掐灭烟头:“腰扭了,医生说关逢喜有脑梗塞,要住院。”
陆是闻上前一步,搭了下江荻的肩:“我去办手续,你先回病房。”
江荻很慢地摇头:“关逢喜不待见我,这会儿回去再把他刺激着。”他抬头看陆是闻,“我办手续吧,你先把钱转我,之后还你。”
陆是闻不再多言,直接转了一万块钱给江荻,问了关逢喜的病房号。
江荻转身去缴费,陆是闻又把他叫住。
静了下,说,“没事,我在呢。”
……
*
陆是闻到病房的时候,关逢喜正靠在床上,看对面一个小男孩给他爷爷剥橘子。
“爷爷吃,不酸!”
小胖手掰了一瓣橘子,送到老人跟前,老人眉开眼笑张开嘴。
关逢喜神色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眉眼间流露出短暂的羡慕后,又隐隐变得排斥,把脸扭向另一边。
与进门的陆是闻撞上。
“你?”
关逢喜有点意外,但想起这小子是文玩高手还不差钱,收敛起脾气,甚至还对陆是闻咧嘴笑了下,“又来找那小王八蛋?”
陆是闻没应声,上前帮关逢喜把病床调试舒服后才说:“来得匆忙,没带水果。”
“别,不爱吃那东西,齁得慌!”
关逢喜嗓门放大,像是故意讲给对面病床听的。
陆是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关逢喜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从裤兜里掏出一枚白色扳指,放在手心摊开。
关逢喜:“你给掌个眼?”
陆是闻敛眸往那扳指上浅浅睨了下:“哪儿弄的。”
“这你别管!老头子就是因为它才摔的跟头。”关逢喜也顾不得腰疼,兴冲冲问,“你就说开不开门?”
开门,文玩圈黑话,指东西一眼真。
反之,不开门就是一眼假。
“多少钱。”陆是闻问。
关逢喜伸手比了个二:“两百。”
陆是闻眉梢轻轻扬了下。
关逢喜咂咂嘴,见骗不过,只能又追加了两根手指。
陆是闻看着他不说话,关逢喜知道自己多半又“打眼”了,当即败了兴致,蔫兮兮歪回病床上。
江荻办完住院手续回来,看到的就是两人一躺一坐。
陆是闻低头划手机,关逢喜臊眉耷眼、唉声叹气,丝毫没了先前跟自己叫嚣的气焰。
听到动静,陆是闻抬眼:“办好了?”
江荻嗯了声,上前把手里拎的一袋橘子放在床头。
橘子是他在医院门口买的,老板说包甜。
关逢喜只朝那橘子瞟了眼,便吵闹着让江荻拿走,没好气说:“老子今天是捅了橘子窝了?”
江荻没理他,对陆是闻说:“你先回学校,等会儿我还得去苍南街一趟,给老头收拾几件衣服。”
陆是闻本想跟他一起,但也清楚江荻肯定不同意,沉默片刻起身:“晚自习前我过来。”
江荻也很明白陆是闻,现在能乖乖听话走已经不容易了,点了下头。
关逢喜一听这是让他住院,翻身就要下床,被腰伤疼的呲牙咧嘴,还是说:“不住院!消毒水的味道我闻不惯!”
江荻被他闹的窜火,搬起关逢喜的腿放回床上,冷冷吓唬:
“知道你为什么会摔倒么?医生说你脑子堵了,不住院治疗大概率会痴呆,会瘫痪,躺在床上死都死不了,到时只能眼睁睁看我把你那些破铜烂铁全扔出去。”
这话多少还是起了点震慑作用。
关逢喜吹胡子瞪眼,骂着“小王八蛋你敢”,气势终是弱下去。
……
*
医院门口,江荻和陆是闻分了头。
看陆是闻上了出租车,江荻也转身朝苍南街走。
人民医院和苍南街都在老城区,相距不远。
站在楼道时,对门邻居恰好往外扔垃圾,见到江荻像见瘟神似的皱眉,嘴里含糊的骂了句。
被江荻拿眼一瞥,砰地把门关上。
江荻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股久了没通风的潮霉味又弥漫开来。
不同于陆是闻家,总有股干干净净的檀香。
江荻进屋,照例先打开窗通风,随手将茶几上关逢喜剥的花生壳扫进垃圾桶,把拧开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矿泉水倒掉,瓶子捏扁。
房间里比上一次回家时更乱,厨房水池中的碗筷已经发霉长毛了,和腐败的食物残渣堆在一起。
江荻拧开水龙头,挤了小半瓶洗洁精将碗筷泡着。
又把地拖了,将成山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这才去到关逢喜房间。
这两天降温,可关逢喜的床上还铺着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