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熟悉的低声望过去,悯希发现谢宥正垂眼和老板说着什么,一沓红大钞从他手里给出去,放在老板肥大的掌心里,老板那张茫然的脸上立刻心花怒放。
只见老板挥手叫来一人,附耳吩咐了句话,那人马上照办,接着便拿来了一捆线香和一台卧香炉。
卧香炉是扁平的,适合平放,炉里很干净,没有烧过香。
谢宥将那香拿在手里看了一眼,插在卧香炉里,随后眼珠转过去,开口。
“大门,关紧。”
“一个人都不准出去。”
因为他的出手阔绰,老板几乎对他言听计从,笑着说了一声是,转过头就阴下脸,让店里人关上门,其余人都在门口守着,一个苍蝇都不能放走。
哐一声,大门被店员关紧,上了锁,整栋饭楼的光线仿佛都暗了些。
客人们愣着,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有几个不满的看见谢宥,又不太敢说话。
饭楼里的气氛顿时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恐怖里。
悯希看得胆战心惊,他不知道谢宥要做什么,低声问道:“谢,谢宥,你这是做什么,大家吃完饭都要回去睡觉的,你关上门,他们还怎么回?”
“十五分钟时间。”
“嗯?”
谢宥黑目盯着他:“你可以跑,可以躲,但要是被我抓到,我就要带你回我家。”
说罢,他抬起一只手,点燃了桌上的香。
悯希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不可置信道:“谢宥,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这个玩笑不好笑。”
谢宥低头重新看向香,香已经燃起来了,一点红色正慢慢沿着柱子往下爬。
这根线香不长,如果要燃完连一刻钟都不用,顶多五分钟就能见底。
悯希心跳有些快:“就算你真的要这么做,也不能把大门关了,好像不太公平,这店就这么小,我能往哪跑。”
谢宥死死盯着那根香,好似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悯希有点受不了了,语气也不由自主变得有些哀求:“是我不对,我不该答应了你又不去找你,是我错了,你换个别的方式罚我行不行?”
谢宥还是只盯着那根香。
悯希深呼吸:“别,别这样。”
他心跳快得要炸了,而因为他这一耽误,香已经燃到了中间。
悯希被那一直往下吞的香弄得头疼,反应过来,他已经往楼梯上跑去。
扬甫饭店白天生意很好,通常三层楼都能坐满,虽然晚上也不错,但到底要少一些,人只坐满了一层,二层只有十几个。
二层的客人不知道下面发生的事,都各自吃各自的,没人注意到那道惊慌失措跑上去的身影。
悯希一路往上跑,跑到三层时,忽然想起他是要开窗往外跑的,这楼层不高,但越往上就说不准了,啧,他在犯什么蠢。
悯希撑住墙面停下来,缓了口气,正想往下走,但不知是不是太过着急所致,他在踩下第二层木制台阶时,脚腕扭了下——
仓促间,悯希只顾得上咽下一声呻.吟,而后人已经趴在了楼梯上。
因为掉下去时提前撑住了胳膊,悯希没感觉有多痛,但还是闭了闭眼。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手底下的台阶在轻微的颤动。
“踏”“踏”“踏”……
一步,一步,摄人心魄。
无法被光照到的楼梯拐角,高挑身影若隐若现,坠着水的衣服无法摆起来,紧裹在腰上,每缓慢往上走一步,上面的水珠便随之掉落一点。
这些水珠一路来到悯希面前,在他脚下的下一层楼梯停住。
悯希和那道身影对上视线的下一刻,呼吸骤然急促了点,谢宥抓住了他的右脚脚踝,抬了起来。
“啊,别。”
悯希下意识侧过身,抬高了点腰,这个姿势他用不上力,腿仿佛不是自己的。
随着谢宥往上抬,他的整条右腿连着上身都律动了下,像一条无法自理的水蛇。
悯希耳垂和眼尾泛着秾丽的红,缓了一会,努力仰头往上看去,只见目光所及的薄唇开合道。
“抓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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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催眠(13)
悯希在众目睽睽下,被眼珠颤动的谢宥带走了。
一路带到一辆黑车旁边,被放到了副驾驶上。
车门被锁,车窗紧闭,安全带拉紧,悯希被弄得苦不堪言。
他身体细细颤抖,脑袋飞快运作,思考着怎么才能从谢宥身边逃走。
首先,绝对不能去谢宥家里,那里的保镖只会听谢家人的命令,他去了,只怕是直奔狼窝。
悯希缩在右边的车门里,小小的一只,头顶的车灯照下来,如若在他肌肤上刷了层甜蜜。
他呼出一口气,忽然抬手按在了谢宥准备启动车子的手背上:“我不要去你家,你家里人太多了,我不喜欢。”
绵软的一片覆盖在手背上,因为害怕抖啊抖,像是在呼吸一般,在皮肤上若远若近,让谢宥呼吸颤栗地一晃。
他问:“那去哪?”
悯希硬着头皮道:“非要去的话,去我家。”
这句话以后,悯希发现谢宥的行驶目的地变了,果然在奔他家而去。
悯希的呼吸却越来越抖,因为这并不是缓兵之计,他家反而离这里更近,不到十分钟,悯希就看见一栋熟悉的高楼在他视线中出现。
谢宥停好车,打开车门走下去。
悯希被他从副驾驶里不情不愿地拉出来,随后一只手又被男人牵在手里,强硬地带着他往高楼那边走。
悯希把自己红到滴血的脸贴在谢宥胳膊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谢宥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手机,暗戳戳翻起通讯录。
如果放在平时,就算是熟睡时,谢宥都不会这么没有警惕,可惜他现在深受发病的折磨,脑子里分不出多余的部分关注其他事。
谢家人的遗传病发作起来,痛感其实并不强烈,真正折磨人的是小火慢炖一般的欲望,将他们炙烤在火架上,越靠近诱因,越是会失去理智。
悯希跟着谢宥上了二楼,谢宥转过头,示意他拿出钥匙。
悯希:“……哦。”
趁着拿钥匙,他把手机偷偷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悯希有意拖延时间,拿一串钥匙拿得慢吞吞的,一会故意皱眉说“奇怪,怎么不在这里”,一会又翻翻裤袋说“我明明记得早上是放在这的啊”。
花样特别多。
谢宥只是盯着他没说话。
见再拖延下去谢宥就要亲自帮他找了,悯希不得不收敛起来,从最开始掏的口袋里拿出了家门钥匙。
悯希吞了吞口水,拿着钥匙靠近孔洞。
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就在即将插到锁孔里时,身后的楼道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打了个饱嗝,眯起细缝眼一瞧,出声叫道:“咦,叶悯希?”
听到那声音,悯希没听出来是谁,却骤然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身后。
来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略微秃顶,长着一张市侩尖酸的脸,气质精明,却让人很反感,有点肥,肚子从上衣里鼓鼓地撑出来,要爆不爆的样子。
中年男人拿着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走近了悯希,边吐酒气边说:“小叶,明天就该交房租了吧?”
他拿出手机翻日历,大着舌头道:“对,对,我没记错,明天就是交租日……小叶啊,我之前没跟你说,我给上一个租客的月租一直是一千五,看你投缘,才给你算的一千二。”
悯希心想,哦,原来是房东。
下一秒,中年男人话锋一转:“但是下个月不行了,我最近手头困难,周转不开,所以啊,房租得涨回原价了。”
悯希没料到有这一出,听到有些愣,接着站在原地认认真真思考起来。
原主租的房子是一室一厅规格,装修简陋,并不值一千五,悯希舍不得花这么多,而且临时涨价挺缺德的。
综合考虑下来,悯希道:“既然这样,那我不租了,您找其他租客吧,我这几天会尽快收拾好行李给您腾地方。”
谁想,房东瞬间翻脸。
他声音尖利道:“你怎么这么不识趣?我一直给你便宜那么多,你说不租就不租,拿我当猴耍啊?”
说着,他目光又在悯希身上滴溜溜一转:“你每天穿那么骚包出去,不就是搞钱去了,我不信你一千五都拿不出来!”
悯希冷下小脸:“你说什么?”
房东毫不畏惧地直视回去,恨不得嚷得整栋楼都听见:“我说你每天穿那么……”
一只手顿时不知从何处伸来,拿过房东手里的酒瓶,抬起来,狠狠往他脑袋上“哐”的一砸!
玻璃四溅开来。
悯希和房东都愣了。
有那么三四秒,悯希没反应过来,房东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大股大股的血从头上飙出来,还有玻璃碎末扎在脖子皮肤上,房东才捂着脸尖叫一声。
中年男人不可置信,像是没想到有人敢直接上手,直接给自己开了瓢!
他忍着尖锐的痛,颤声指向谢宥:“你,你……你!!”
谢宥平静道:“滚。”
在中年男人恨不得撕烂他的眼神里,他慢慢启唇:“你的伤构不成刑事立案标准,你可以去闹,说要和我和解,再要一笔钱,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谢宥全身上下有着一股非同常人的气度,房东又怒又怕,一肚子的火,正想说什么,身后响起一声:“祖宗!”
走廊灭掉的声控灯再次亮起。
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温文的男人从楼梯口风风火火跑过来。
悯希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