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隐隐的，楼仰雪总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他觉得，他好像忽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线索，却迟迟抓不住端倪。

　　就在他坐在床头思考的时候，他头顶上的小章鱼忽然滑进了他的衣领里，紧接着，特殊病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护士气喘吁吁地对他说：“楼先生，你现在有空吗？特殊病房里有一个病人吵着要见你，情绪非常激动，你能不能过去看一眼？”

　　楼仰雪将脸转向门口：“是谁要见我？”

　　“之前天府公寓里跟您同一批进来的住户，名字叫高梵的那个，”护士总算捋顺了气息，语速极快地解释道：“高梵觉醒了一个预知类的超凡能力，可以用预知画的形式画出关于未来的场景，他最近一直在画画——”

　　“他画里的那个人，是你！”

　　-

　　楼仰雪被护士带到了高梵所在的特殊病房门口。

　　“高梵在天府公寓受到了极强的精神污染，san值一度跌底，差点堕化成畸变者，杨组长帮他稳住san值后，他一直在特殊病房接受治疗，期间从没停止过画画。”

　　护士一边帮楼仰雪开门，一边抱歉地解释道：“高先生画的画作也携带很强的精神污染，所以这次只能你自己进去了，不过你放心，我们限制了高先生的行动能力，他伤害不了你。”

　　楼仰雪道了谢，独自走进了高梵所在的特殊病房。

　　他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房间里有一道急促的呼吸声。

　　他进门以后，那道急促的呼吸声忽然一停，然后，一道嘶哑而急切的声音响起：“是、是楼哥吗！”

　　“是我，”楼仰雪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微微偏头：“听说你找我？”

　　“对，我找你！我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楼仰雪听到铁链声哗啦啦地响起，然后，手里就被塞了一件长方形的框架。

　　这应该就是高梵画给他的预知画了。

　　但非常无奈的是，楼仰雪现在是个瞎子，即便预知画在手，他也什么都看不到。

　　楼仰雪语气缓和地问：“小梵，你画了什么？可以跟我说说吗？”

　　没想到高梵一听到楼仰雪的话，情绪突然变得更加激动，他几乎破声地尖叫道：“不！我不能说！我不能说！祂们在看着我，祂们全都在看着我！”

　　楼仰雪微微皱眉，冷静地问：“谁？谁在看着你？”

　　高梵没有回答，他急促地喘息着，铁链的响声更加密集，这动静实在太大，很快就惊动了外面的人。

　　一群穿戴者防护用具的人涌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按住了理智崩溃的高梵，要给他打一针特制镇定剂。

　　在被注入镇定剂之前，高梵朝着楼仰雪，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喊声：“不要祈祷！不要祈祷！不要祈祷！”

　　不要祈祷？不要向谁祈祷？不要祈祷什么？

　　楼仰雪抱着高梵塞给他的预知画，茫然站在了原地，半晌，他询问监管者66666：“五六，你能看到画上画的是什么吗？”

　　[画上的污染度太高，我看到的全是马赛克。]监管者66666沉重地给出了回答。

　　楼仰雪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这幅油画的粗糙表面。

　　高梵拼尽全力想要传递给他的消息，究竟是什么？

　　楼仰雪不知道的是，在他的指尖下——

　　油画里的他朝着画外静谧微笑，而就在他的身后，无数双血红的眼睛正簇拥在他的身侧，阴暗地、贪婪地、充满恶意地凝视着他。

　　迷途的羔羊啊，不要向深渊祈祷。

　　否则，深渊将会回答。

第36章

　　楼仰雪拿着高梵的画走出特殊病房，脸上透着沉思。

　　他的脑海里仍回荡着高梵的警示，不要祈祷？不要向谁祈祷？

　　那个危险的祈祷是还未完成，还是……已经完成？

　　楼仰雪按了按太阳穴，再次感受到了眼睛不好带来的麻烦：关键情报近在眼前，他却看不到，没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事了。

　　监管者66666也郁闷不已，提议道：[不然，找个san值稳的人帮你看一看这幅画吧？你之后要干的大事多着呢，万一画得是你遇到危险的场景怎么办，我觉得很有必要看清楚。]

　　照着楼仰雪三天两头作一次大死的频率，监管者66666真的觉得，他们很有必要看清画里的内容。

　　就算要死，也得做个明白鬼吧……

　　楼仰雪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同意了，他没有回病房，而是拿着画直接去找了杨钦，说明了来龙去脉。

　　杨钦听了，神色也严肃了起来：“仰雪，我听说过，你的眼睛就是在直视邪神后失明的，高梵说的不要祈祷，指的会不会是，不要再次向那位导致你失明的邪神祈祷？”

　　楼仰雪微微一愣，垂眸道：“是有这个可能，上次的逃离只是侥幸，如果我再次呼唤祂的尊名，必定会再次引来祂的注视。”

　　“可能近期会发生什么事，导致你不得不再次向祂祈祷？”杨钦皱眉猜测道：“不过，还是得先看过画才能做出更精准的判断，把画给我，我帮你看。”

　　楼仰雪迟疑：“可是画上有精神污染……”

　　“没事，我有圣光祝祷稳定理智，看一眼不会出问题。”不等楼仰雪回答，杨钦就念动咒语，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圣光祝祷”。

　　然后，杨钦拿过了楼仰雪手里的画，低头看向画里的内容——

　　楼仰雪等了十秒，迟迟没听到杨钦的声音响起，眼皮不由一跳，试探地问：“杨组长？”

　　杨钦好像被他的声音突然惊醒了一般，恍然回神，歉意道：“抱歉，我刚刚看得有点入迷了。”

　　明明跟楼仰雪说着话，杨钦的视线却依然黏在画上，他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好美的精灵啊！简直就像血色繁星中的月亮！”

　　“……”楼仰雪瞬间一阵恶寒，劈手从杨钦手中夺回油画，杨钦被抢了画，还有点不舍：“年轻人不要不好意思，我说真的，高梵的画技实在太好了，至少画出了你七分的美丽——仰雪，你把画再给我看一眼吧，我还想看！”

　　楼仰雪将凑过来的杨钦推了回去，严肃道：“组长，你再给你自己多套几层圣光祝祷。”

　　杨钦不情不愿地给照做，做完后，人总算是清醒了一点。

　　“画上的精神污染比我想象的要高，”杨钦为自己刚刚的失态感到些许尴尬：“看的时候没感觉有什么，就感觉很美，很耀眼，像血色繁星中的——”

　　楼仰雪一看苗头不对，立即打断他的话：“停！你别再回忆那幅画的画面了！越是回忆，就越摆脱不了精神污染！”

　　杨钦懊恼地巧了巧自己的头，又给自己套了一层圣光祝祷：“这画真的很邪门，我都不知道我刚刚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大概是因为画里的精灵实在太美了吧，简直就像血色繁——啊！”

　　杨钦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楼仰雪一个头锤打得含泪抱头：“好痛……你看着瘦，手劲怎么这么大？”

　　楼仰雪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飞速转移话题：“对了组长，局里查清游乐园里的异端是哪个了吗？”

　　杨钦的注意力被转移，说起了狂欢之神的事，总算没再一口一个“精灵太美”。

　　杨钦看了一眼画就被污染成了这幅模样，楼仰雪当然不可能再去问杨钦，画里究竟是什么内容，从杨钦的办公室出来后，楼仰雪的心情略有些沉重。

　　“这幅画污染度这么强，连杨钦都扛不住，其他人看了更危险。”楼仰雪对监管者66666说：“只能等我恢复视力再看了。”

　　[唉，怕就怕你错过了避开危险的最佳时机……]

　　监管者66666忧愁了一会儿，实在想不明白“血色繁星中的月亮”指的是什么意思，干脆不想了，打起精神道：[来都来了，干脆左转去特殊行动部，咱们把周岩的员工卡搞到手，我带你去玩玩脑机。]

　　楼仰雪欣然应允。

　　他辗转找到了周岩，然后在周岩寸步不离的陪（监）同（视）下，来到了特殊行动部的练习场。

　　周岩用自己的卡刷开了一台训练舱，让楼仰雪躺进去，交代了注意事项后，就合上了舱门，然后悄悄去了总控台，断了这台训练舱的网，顺带开启了这台训练舱的安全模式。

　　楼仰雪确实看不到他做的小动作，但监管者66666看得到啊，它忍不住在楼仰雪耳边嘀嘀咕咕地吐槽道：[周岩这个人吧，什么都好，责任心强，有勇有谋，但缺点就是疑心病重，太守规矩。]

　　[他怀疑你，但他非要找到证据才肯抓你，太过死板地遵守规则，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监管者66666恨铁不成钢。

　　“那是因为你有上帝视角，你才能百分百确定，我铁定不是好人。”楼仰雪躺好了，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神经贴片：“周岩又没上帝视角，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抓了，又拿不出证据，程序上也说过不去。”

　　说到这里，楼仰雪停顿了一下，意味不明道：“五六，你好像很希望我翻车被抓啊……”

　　[怎么会呢？]监管者66666真挚无比道：[我们是一个team，我一点也不希望你翻车被抓，真的！]

　　楼仰雪似笑非笑道：“最好是真的，不然……你也不想这辈子都当不成优秀监管者吧，五六？”

　　[……]

　　啊啊啊好邪恶一精灵！哪里美丽了！明明是面目可憎的绑架犯！

　　正当监管者66666悲愤不已之时，训练舱启动了。

　　楼仰雪先是感到一阵眩晕，紧接着，眼前浓墨般的黑暗忽然被一道久违的光芒刺破。

　　围绕着他的光芒越来越盛，更多的光线不容拒绝地涌入他的视野，楼仰雪缓缓掀开眼睫，恢复光彩的眼瞳里倒映出周围的虚拟场景。

　　那是一个纯白色的空间，半空中飘着金白色的选项页面，除了这些，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饶是如此，楼仰雪还是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满足感，仿佛在海上漂泊了多年后，脚下终于踩到了实地。

　　而实际上，楼仰雪其实也只是失明了不到半个月而已，没想到再见到光明时，竟也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能看见了，”楼仰雪抿唇微笑，来回翻看自己的手：“五六，看来用脑机确实有效果。”

　　一个小光球飘了过来，落在楼仰雪的肩上，发出监管者66666的声音：“不错，只要你能搞到一台脑机，再外接一个摄像头，就能通过脑机拥有‘视觉’了。”

　　楼仰雪转过头，好奇地戳了戳小光球：“你在这里怎么有实体？”

　　小光球被戳得往后挪了挪，得意道：“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监管者？作为监管者，当超凡者使用训练机时，我当然也有义务进行引导。”

　　“超研院的科技侧成员当年创造出脑机时，就考虑到了监管者的存在，所以给超管局的训练机也装上了一套适配监管者的程序。”

　　“现在，我就是你的新手引导系统了！”监管者66666说完这句话，话题忽然偏了：“原来你没骗我，你真的是精灵啊！”

　　“……”听到监管者66666的惊呼声，楼仰雪沉默了片刻，有点匪夷所思：“难道你之前一直都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监管者66666讪讪地飘了起来：“你一直用人类的形态生活，从不向我展露精灵的形态，我这不是一直没有关键性的证据嘛……”

　　“现在就不一样了，”小光球飘落在楼仰雪银发间的尖耳上，小幅度在上面弹动了两下：“是真的精灵尖耳诶！”

　　楼仰雪抬手摸到了自己的原装耳朵，恍然明白了监管者66666态度大变的原因。

　　这里是意识空间，伪装魔法在这里不起作用。

　　“好美的精灵啊！”监管者66666忍不住发出了跟杨钦同样的感慨：“你真实的容貌该不会有100了吧，长成这样，简直就是行走的精神污染源啊！”

　　“……”楼仰雪无语道：“我说过，我曾在出生时被精灵女神赐福过，天赋和容貌都有神言加持，这个是真的。”

　　监管者66666好奇地问：“那诅咒了你的那个邪神呢？祂说你会堕入黑暗什么的……也是真的吗？”

　　楼仰雪沉默了片刻，然后冷哼一声：“祂当时说的可比这个更难听，简直不堪入耳，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