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仰雪怔了怔，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没用，以前你觉得我没有你战胜不了神塔，现在，你也觉得没有你的帮助，我就会死掉。”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后的真理之眼拿了出来，故作平静道：“好啊，那你看吧，看看我用了几个禁术才有现在的实力。”

　　阿斯莫德真是百口莫辩，他只是想看看楼仰雪身上有没有伤，怎么就被曲解成了这个意思？祂皱着眉，正要不管不顾地接过真理之眼，触碰到楼仰雪冰凉的手指，心中忽而微微一悸。

　　祂看着楼仰雪安静垂落的银睫，手指蜷缩了一下，用力握紧了，僵硬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楼仰雪轻声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质疑你实力的意思，我只是……”阿斯莫德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第一次觉得语言是如此的匮乏，以至于无法让祂表述出准确的意思：“你很厉害，能在神塔中存活下来，能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领悟空间法则，我很吃惊，一百二十五年前，我不该如此武断地断定你无法战胜神塔，是我轻视了你的力量和决心。”

　　楼仰雪似是没想到祂会说这些，终于抬眼看向祂，目光有些诧异。

　　可这次，却轮到阿斯莫德躲避他的视线。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阿斯莫德咬牙道：“我说带你回深渊治疗，你又不愿意，我总得确认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吧？”

　　楼仰雪抿了一下唇：“只是这样吗？我不信。”

　　阿斯莫德缄默了几秒，最终冷硬地开口：“好，我承认，我想弄清你在这一百二十五年你经历了什么，也有我的掌控欲在作祟。毕竟从你诞生以来的一百一十六年，我一直都密切地注视你，而你在神塔的那些日子，对我来说却是完全空白的，我感觉我失去了对你的掌控。”

　　楼仰雪用力做了个深呼吸：“你就是个偷窥狂和控制狂！”

　　真理之眼被夹在两人中间，血红的眼瞳左转右转，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下一秒，它就被阿斯莫德抓住，一把丢了出去。

　　阿斯莫德恨声道：“你不希望我看见你的隐私，我不看就是了！”

　　真理之眼嗖的一声飞进了花丛里，懵逼地眨了眨眼。

　　楼仰雪转过头，看到在花丛里砸出一个坑的真理之眼，哑然片刻：“……你说就说，乱丢真理之眼干什么啊。”

　　“那是我的眼睛，我爱丢哪丢哪！”阿斯莫德恼怒道：“我不看了，行了吧？但你必须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还有是怎么领悟的空间法则。”

　　楼仰雪别开脸：“我不想说。”

　　“为什么不想？”

　　“因为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楼仰雪往躺椅上一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想起了什么，倏然攥紧了五指，自嘲道：“是的，你说的没错，我领悟空间法则，确实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

　　“有一次，我跟一个拥有空间权能的异端战斗，最终打赢了，可是我没想到，那个异端死亡后，祂构建的空间竟然没有立即崩塌，而是陷入了混乱，坍缩成了一个没有秩序存在的虚无之地。”

　　“而我，没能及时逃出来。”

　　“说不清被关在虚无之地多少年，或许是一百年？也或许是五百年？我记不清了，毕竟虚无之地里面没有时间的概念。”楼仰雪闭了闭眼：“在那样的虚无里，我几乎以为我本身也已经不存在了……可我实在太想回到弥萨伦亚了，所以我坚持了下来，一直在虚无之地里面尝试自救。”

　　“直到领悟了空间法则，我才从那里逃了出来。”

　　不知何时，阿斯莫德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听完他的讲述后，阿斯莫德一言不发地将楼仰雪抱到膝上，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摸了摸他的银发。

　　楼仰雪没有从祂怀里挣脱出去，安静地接受了这个陌生的拥抱。

　　“被关在里面的时候，我也后悔过，要是那时候接受你的帮助，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如此绝望的事情了，可是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楼仰雪轻叹道“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会选择自己去寻找拯救弥萨伦亚的办法，宁可绝望，我也不愿麻木，阿斯莫德，你能懂吗？”

　　阿斯莫德哑声说：“好像有一点懂了。”

　　“你根本不懂。”楼仰雪突然坐直身体，抿唇看祂：“你从我小时候就开始偷窥我，可你依然不懂我，不懂我的理想，也不懂我讨厌什么，喜欢什么。你只会欺负我，不仅打倒我的雪人，还嘲笑我打不赢神塔，你根本没有守护过我，你算什么守护神？”

　　阿斯莫德面色僵硬了一瞬，见楼仰雪推祂的胳膊要下去，下意识收紧了手臂：“那从今天开始，我不欺负你了。”

　　楼仰雪怀疑地看着祂。

　　“我来保护你。”阿斯莫德加重了语气，认真道：“从今天开始，我正式当你的守护神。 ”

　　楼仰雪张了张口，半晌，憋出一句：“没有守护神会想亲信徒的嘴。”

　　“那现在有了。”阿斯莫德握住楼仰雪的手，祂的指骨很长，长着漆黑的尖利指甲，包裹着雪白的手，像一个捕获猎物的黑色囚笼。

　　楼仰雪抽了抽手，没能抽出来，想要后退，腰也被阿斯莫德的臂膀紧紧揽着，他刚刚光顾着为过去的事伤怀，竟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竟然有这么糟糕。

　　炙热的体温隔着衣料传递了过来，存在感惊人，楼仰雪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抱着过了，一时间浑身都不太对劲。

　　正当他思考要不要使个魔法脱身的时候，阿斯莫德展开他的手心，将一兜神格放在了他的手心里：“还有34枚。”

　　楼仰雪知道阿斯莫德是什么意思，拿到100枚神格就亲嘴，这是楼仰雪之前跟3号的约定。

　　而现在，还剩34枚，阿斯莫德就要完成约定了。

　　楼仰雪感到一股热气突然涌了上来，蒸得他有些脸热，他跟3号做这个约定，也不过只是想压榨3号的免费劳动力，压根没想到这个约定还会有成真的那一天。

　　后来发现小章鱼就是阿斯莫德的分裂体，他也对这个约定没有太多实感，潜意识觉得阿斯莫德肯定完不成目标。

　　可现在，眼看距离100枚神格只差一扇门的神格量，楼仰雪才终于有了一丝紧迫感。

　　但楼仰雪面上是绝不可能表现出惊慌的，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假装自己毫不在意：“我知道了……可以放我下去了吧？”

　　阿斯莫德依然没有松开他，面上正色问：“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被神塔的塔核刺伤了，”楼仰雪不情不愿地答道：“神塔的塔核蕴含五种不同的力量，我试图毁掉它的时候，它爆炸了，塔核的碎片进了我的眼睛。”

　　阿斯莫德脸色阴沉了下来，托起楼仰雪的脸：“我看看。”

　　祂捧着楼仰雪的脸拧眉端详，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时间拉得极近，楼仰雪能清晰地看到阿斯莫德那双诡谲怪诞的血色重瞳，还能看到在祂眼尾游动的类似章鱼触手的深红纹路。

　　这是一张堪称魔魅的面孔，诡谲的色彩拓印在深邃的轮廓上，更显得浓墨重彩。

　　再往下，楼仰雪发现，阿斯莫德乌木色的下唇竟然还有一道微微凹陷的深红竖痕，使得祂的唇形看上去多了几分性感，莫名让人感觉很好亲。

　　楼仰雪：“……”

　　不对啊，他在想什么？！

　　“阿斯莫德，你是不是在触手里放了什么东西？”楼仰雪幽幽问：“为什么我吃了以后出现了不良反应？”

　　忽然被精灵倒打一耙的阿斯莫德：“？”

　　四目相对十秒钟后，阿斯莫德怀里一空。

　　再转头，阿斯莫德只看到了楼仰雪匆匆下楼的背影。

　　精灵还没抱热乎就跑了，阿斯莫德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祂这张脸真的有那么不讨精灵喜欢吗？

　　祂看向从草丛里滚出来的真理之眼，没忍，问它：“你觉得我应该稍微改变一下外形吗？”

　　真理之眼无语地将目光投向祂，上上下下打量祂几眼，最终凝重地上下点了点。

　　精灵明显欣赏不来黑皮，你还是换个皮肤颜色吧。

　　阿斯莫德非常不甘心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身上的肤色如章鱼变色般不断变幻，最终由黑转白，变得白皙透亮。

　　阿斯莫德：“还有呢？”

　　真理之眼：黑色长指甲也得换，太非主流了，一看就邪得发黑，哪有精灵会喜欢这样的？

　　“……”阿斯莫德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缩短了指甲长度，将它变短变透明：“这样可以了？”

　　真理之眼目光苛刻地围着祂转了几圈，左右摇了摇：头发颜色也不行，干脆把那玩意染成跟精灵一样的情侣色！绝对挑不出错处！

　　阿斯莫德被“情侣色”这三个字说服了，立即欣然应允，把黑色半长卷发染成了银白色。

　　真理之眼继续提出形象管理建议：眼睛颜色也变一变，红色太邪！搞成金色，看上去更加飘然出尘，正气满身！不正经的面纹通通去掉去掉去掉，把头上的犄角变成玉石白！

　　阿斯莫德虽然质疑，但一想到楼仰雪被大章鱼本体丑到的表情，只好憋着一股火一一照做。

　　呵，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待祂华丽变身，必让你爱得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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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仰雪被自己产生的诡异想法惊吓到了，生怕又被阿斯莫德蛊惑，回头多看一眼都不敢，匆匆下了顶楼露台。

　　真是太可怕！他居然会觉得阿斯莫德长成那样也蛮性感的，他真是饿了啊！

　　楼仰雪有些心烦意乱，洗完澡出来，脑海里依然在闪回阿斯莫德下唇的竖痕，为了转移注意力，楼仰雪索性在群里通知魔药师们上课，补回上次去幸福岛落下的那节课。

　　上完课后，楼仰雪照常给班上的学生们布置了作业，结束时，张右青问他：“伊里安老师，请问我们可以把在您这里学到的知识，教给我们的学生吗？”

　　楼仰雪道：“你们随意，这些并不是什么很珍贵的知识。”

　　张右青摇头苦笑：“伊里安老师，您太谦虚了。”

　　楼仰雪并不觉得这是谦虚，对他来说，他教这些魔药师的东西，只是一些入门基础，再深入一点的知识，就是这些人类魔药师无法触及的领域了。

　　就如他跟独孤长风所说，他们只是他随便教教的学生罢了。

　　结束课程后，楼仰雪心绪稍稍平静，将小花盆摆在床头，浇了一点营养水给小黑球。

　　小黑球营养匮乏了这么多年，现在吸收灵力时，就像海绵吸收水，需要他频繁浇水。

　　进入了生长期的小黑球像小婴儿一样，觉多醒少，楼仰雪给它浇水，小黑球只在睡梦中舒服地哼唧了几声，打了个滚，连眼睛都没睁开。

　　楼仰雪用指腹蹭蹭它，躺上床准备冥想片刻，忽然听监管者66666问他：［你有想过收徒弟吗？］

　　“徒弟？”楼仰雪睁开眼：“有想过，但是在神塔朝不保夕的，也没什么好找的，说不定徒弟明天就会在副本里死掉，没什么意义。”

　　［那等你解决神塔后呢？会找吗？］

　　楼仰雪敷衍道：“说不准，等我解决神塔再说吧，那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监管者66666莫名惆怅道：［说的也是，那时候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楼仰雪：“多想无益，睡吧。”

　　楼仰雪被监管者66666半路带歪了，原本的冥想变成了睡觉，并且，楼仰雪又做了几个预知梦。

　　这次的预知梦更加清晰，梦里，楼仰雪回到了神塔的副本大厅，在最显眼的中心大屏幕上，他看到了一个多人大副本的名称：《终末之日》。

　　无数神塔玩家聚集在这面显示屏的下方，有人沉默，有人崩溃，还有人对着这个副本破口大骂。

　　“神塔是什么意思？No.1不是已经顺利离开神塔了吗？为什么它又发布了对No.1的追杀令？”

　　“我早就说过了！我早就说过了！！根本没有人能从神塔逃脱！”

　　“他活该！那个背信弃义的家伙，我就知道他会遭报应的！”

　　“怎么办，我们要参加吗？”

　　“我靠！奖励这么丰厚，老子我冲了！No.1的项上人头必定是我的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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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仰雪微微眯起眼，看来在不久后的未来，神塔确实发布了对他的通缉令，这表示那六个主神真的急了，哪怕违背契约，也急着要杀死他。

　　正当楼仰雪思考着对策时，面前的画面再次一变。

　　那个会在未来发生的旖旎片段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