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是挺可怜的。”楼仰雪叹息一声，找了个空管子，用水系魔法凝聚了一管子的清水，然后将小黑球放了进去，希望可以稀释一下它体内快乐魔药的浓度。

　　阿斯莫德不爽地瞥着他的动作，呵，对着一颗孢子都能笑得这么开心，对祂就一个笑容都没有。

　　在阿斯莫德的设想里，楼仰雪应该毕恭毕敬地来讨好祂，毕竟每个知晓祂身份的人都是这么做的。

　　然后阿斯莫德就可以像以往一样，高高在上地决定要不要接受精灵的讨好，这才是祂的舒适区。

　　可现在明显不是这么个情况，楼仰雪对祂的感情非常复杂，既不够尊敬，也不够畏惧，似乎有一些感激？但更多的，还是警惕。

　　对楼仰雪来说，阿斯莫德是一个经常出现在长辈口中的恐怖传说，是他从小就立志要打败的魔王，是预言中会跟他牵扯不休的邪神，是在他国破家亡时，高高在上地降临在他面前，向他索取天价报酬的深渊之主。

　　是……楼仰雪最熟悉的陌生人。

　　楼仰雪也不知道，他究竟该拿出什么态度对待阿斯莫德。

　　他根本不了解阿斯莫德的想法，也不了解祂的性格，所以他只能观察，只能试探，只能被动地对阿斯莫德的一举一动做出反应。

　　与邪神交易，皆有代价，所以就算阿斯莫德说可以给他帮助，楼仰雪也不会向阿斯莫德求助。

　　他也怕，怕阿斯莫德再次向他索取支付不起的代价。

　　所以，阿斯莫德什么都不做就行了。

　　只要祂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旁边不插手，就是对楼仰雪最大的帮助了。

　　*

　　百里默言和独孤长风进行搜救时，楼仰雪没有参与，直到最后搜救结束，楼仰雪才起了个寻人法阵。

　　确认没有遗落在岛上的活人，载着满满一船幸存者的船快速驶离了幸福岛。

　　由百里默言的金属箱变形成的船，一个优点是开得快，另一个优点是船身更坚固，更能扛得住风浪和沉岛的漩涡。

　　驶离幸福岛的时候，楼仰雪眼睛又瞎了，看不见幸福岛现在是什么样子，不过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幸福岛并非真正的幸福岛，沉入海底的，唯有痛苦与罪恶。

　　百里默言去给楼仰雪赶制应急用的眼镜了，独孤长风避开吵闹的幸存者们，纵身飞掠到了船顶，楼仰雪正坐在那里，放松地将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悠闲地吹着海风。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没有回头，询问道：“长风兄？”

　　“嗯，是我。”独孤长风迟疑了一下，来到楼仰雪的身边坐下：“刚刚我就想问了，你是……伊里安吗？”

　　楼仰雪承认了：“对。”

　　独孤长风将双手搭在膝盖上，释然道：“其实我第一面见你的时候，就感觉你的骨相与面相不合，便猜测你应该是套了一层假面，果然如此。”

　　“真是怕了你们这些会看相的。”楼仰雪笑笑：“长风兄来找我，想说的应该不只是这些吧？”

　　“是的，”独孤长风垂下眼，看着下方翻涌的海浪，想起徒弟，心口隐隐作痛：“我看到了我徒弟的记忆，他是为了关上幸福岛的毁灭之门，所以才以身祭门……”

　　楼仰雪道：“我在幸福博物馆看到了悲之郎的一部分过往，你徒弟的体内有一颗五彩石，对吗？”

　　“对，”独孤长风苦笑道：“刚刚你召唤亡灵的时候，我见到了他，他让我转告你，还有好几扇门分散在其他的地方，他将感应到的位置告知了【诸天】管理员。”

　　楼仰雪若有所思道：“【诸天】管理员吗？我知道了，多谢你提供的消息。”

　　楼仰雪现在确实需要知道其他门的下落，如果能将门里的异端一锅端，吸收它们的力量，他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曾经的实力。

　　独孤长风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他一句：“你……是从其他世界来的吗？”

　　楼仰雪点了点头，并开了个玩笑：“对，我是外星人，长风兄，你怕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那种丑绝人寰的异端才叫外星人吧。”独孤长风瞄了他一眼，轻咳一声：“里安兄实在美丽，私以为可以被称作神仙。”

　　楼仰雪唇角不由上扬，毫不谦虚地笑道：“哈哈，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这精灵又对别人笑了！他都没对我这么笑过！

　　阿斯莫德在旁边咬牙切齿，冷眼如刃，可独孤长风专注于跟楼仰雪聊天，竟无视了祂的眼刀。

　　“精灵啊，是传说中的长生种吧，你们真的能存活很长时间吗？”独孤长风好奇询问。

　　楼仰雪：“会啊，我们一百多岁成年，如无意外，应该能活两万岁左右。”

　　独孤长风感慨：“两万年，那很长了，人类的历史都只有几千年。”

　　两人又聊了一些有关于精灵的冷知识，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回了沈高台上，独孤长风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倾诉自己跟徒弟之间的糊涂账，只好跟这位不知岁数的精灵说一说这件事。

　　说到最后，独孤长风长叹一声：“里安兄，在你之前的游历里，你有遇见过这种事吗？”

　　忽然吃到瓜的楼仰雪和监管者66666：“……”

　　啊？是师徒恋啊。

　　楼仰雪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下，努力安慰独孤长风：“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这种事还是挺常见的。”

　　独孤长风抬头：“真的？”

　　“师父对徒弟不好，徒弟为了报仇搞强制爱，师父对徒弟太好，徒弟太感动了，遂爱上，师父对徒弟不好不坏，徒弟贪心不足，想要得到更多……”楼仰雪摊手耸肩：“由此可见，你徒弟已经爱得很克制了。”

　　独孤长风：“……”

　　“里安兄，你好像很懂的样子，”独孤长风好奇问：“你以前收过徒弟吗？”

　　“只是见多识广罢了。”楼仰雪微微睁开半阖的眼，露出一点鎏蓝色的瞳仁：“不过，我确实教过一些人，但他们还算不上徒弟。”

　　“只是随便教教的一些学生罢了。”

　　说起这个，楼仰雪很快联想到了魔药课上的那些学生。

　　等等，魔药课！

　　楼仰雪骤然一惊，在脑海里询问监管者66666：“五六，今天周几了？？”

　　监管者66666茫然翻了翻日历：［周日啊，你忘了，你上周日早上八点出发的，然后在路上特种兵了三天，拿到船票坐了三天的船，第四天到的岛上……］

　　楼仰雪暗道不好：“坏了，我周六那节魔药课还没上！”

　　监管者66666闻言也惊了一下，其实仔细算算，楼仰雪解决悲之郎只用了半天左右，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一路上监管者66666只顾着担心楼仰雪，也把魔药课这事给忘了。

　　监管者66666暗自懊恼，赶紧设置了个日程表：［我设置日程表了，下次绝不会忘记！］

　　楼仰雪摸出手机，想要抓紧时间上线补救一下，但他在海上，完全没法联网，电量又到达了红线，楼仰雪别无他法，只能对着手机干着急。

　　独孤长风见他说着说着，忽然拿出了手机，不由奇怪：“里安兄，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楼仰雪：“长风兄，麻烦你帮我问问百里老师，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马上联到网。”

　　独孤长风应了一声，身姿矫健地从船顶翻了下去。

　　总算走了！阿斯莫德长舒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舒多久，百里默言上来了。

　　“你要联网？”百里默言说：“这里是远海，污染值又高，我身上只有卫星接收器有信号，目前仅支持打电话，你要打吗？”

　　楼仰雪只有张右青他们的线上联系方式，电话号码还真没有，只好遗憾放弃。

　　“眼镜做好了。”百里默言把一副透明眼镜放到他手里，又叮嘱了他一遍：“这幅眼镜等级不高，用的材料也一般般，只能说勉强能用，使用这幅眼镜时千万不能使用灵感，一用就坏，没得商量。”

　　“知道了。”楼仰雪期待地戴上眼镜，连接上神经元件，耐心等待它开机。

　　百里默言把眼镜给了他，人却没走，在他身边坐下了，欲言又止地开口问道：“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是去寻找更多的门吗？”

　　楼仰雪道：“差不多吧，对了，还没问你，陆启流的预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陆启流本身并没有预言能力。”百里默言苦笑：“我觉得，问题应该还是出现在他收到的那个包裹上，收到那个包裹后第二天，他就开始闭门不出了，估计就是在那时看到的未来。”

　　楼仰雪问：“什么样的包裹？”

　　百里默言努力回忆：“包裹外印着一个黑白色的校徽，上面写着‘噩梦大学’四个字。”

　　“噩梦大学？”楼仰雪微微眯起眼：“又是一个沦陷地吗？”

　　百里默言摇头：“我没有听说过叫这个名字的沦陷地。”

　　但这个名字，听上去就不像什么正经大学。

　　楼仰雪若有所思：“假设噩梦大学也是一个沦陷地，那么它为什么要给陆启流看到五十年后的未来？从结果来看，这个大学似乎是想引导着我来到幸福岛，但这对它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百里默言颓然道：“‘王孢与人类的命运息息相关，唯有它正确地长大，那些死去的人，才能够回到我们的身边’，这是陆启流的原话。”

　　楼仰雪微挑眉梢：“与人类命运息息相关，就凭那颗小黑球吗？”反正楼仰雪暂时没看出王孢的特殊之处。

　　百里默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理解陆启流的想法：“或许噩梦大学就是靠着这样的话术说服了陆启流自杀，关于你的预言的确成真了，但那样的未来能不能真的实现，依然是个未知数。”

　　楼仰雪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说说关于五彩石的事吧。”

　　百里默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五彩石是第一位超凡者【女娲】留下的东西，我和陆启流曾经研究过这个东西，我们本想将它打造成给【诸天】供能的能量源，但失败了，后来在超研院的【补天计划】中，一颗白色五彩石成功被融合到了沈高台身上。”

　　“可沈高台无法驾驭这股强大的力量，超研院无法取出白色五彩石，最终只能将他关入四大家族共同守护的禁地当中。”

　　楼仰雪听出不对：“那么【诸天】最后使用的能量源是什么？”

　　这次，百里默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陆启流自身，他也融合了一颗五彩石……黄色的。”

　　只停顿了一瞬，楼仰雪便接着询问：“剩下的五彩石又在哪里？”

　　百里默言摇了摇头：“这就是绝密资料了，我并不知情。”

　　事已至此，似乎也没别的好问的了，楼仰雪手指抵着下巴：“你已经联系了超管局的救援？”

　　百里默言一愣：“联系了，按照这个速度，救援大约还有十个小时左右能赶到”

　　楼仰雪沉吟片刻：“我还有急事，等会儿恐怕要先走一步。”

　　百里默言尊重他的决定，没有多问，只说了个“好”字。

　　……

　　大概是因为材质一般，这次的新眼镜整整开机了两个小时才让楼仰雪重见光明。

　　楼仰雪也没嫌弃，能用就行，要什么自行车？

　　临走之前，楼仰雪跟独孤长风和百里默言交换了一个联系方式，方便以后及时交换信息。

　　楼仰雪暂时没有在超管局那里暴露自己身份的想法，因此他对独孤长风和百里默言分别施了一个“缄言咒”——当然，是关掉眼镜后使用的魔法。

　　除了“缄言咒”，楼仰雪还顺带抹去了乘客对他这张脸的记忆。

　　确认一切无误后，楼仰雪这才离开。

　　在没有船的情况下，楼仰雪依旧可以靠飞的方式漂洋过海，抵达大陆。

　　但问题就在于楼仰雪现在受限于品质一般的眼镜，用魔力的时候只能被迫瞎眼，眼睛能看见了，又不能使用魔力。

　　所以楼仰雪寻思了一下，决定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一点——他直接召唤一个会飞的深渊生物，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