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下雨,时间又这么晚了,下单的时候,他给司机多加了二十块的辛苦费。
车子很快就来了,或许是因为他加了钱的缘故,司机格外热情,一路上找着各种话题给他聊天,此刻夏唯承并不想聊天,甚至觉得有些聒噪,但良好的素养和自己的职业,让他比旁人多了几分耐心,没有直接让司机闭嘴,直到最后确实找不到话题了,司机才闭了口。
夏唯承隔着玻璃,看着转瞬即逝的街景,不自觉就回想起了刚刚那个吻。
他从不是随便的人,刚刚那个吻也不是他一时受刺激意乱情迷的产物,相反他从头到尾都很清醒,这种清醒也明确的告诉他,他没办法和刚刚约P那两人一样,做到身体欲望和心灵上的爱分开,所以才在那人未开口提出其他要求前,他急匆匆地逃跑了。
但是他不能否认,对刚刚那个人,以及那个吻,他都不反感。
或许唐孝说得对,自己不是对别人没有感觉,只是心里有道坎没过去。
*
回到家差不多快两点了,夏唯承洗了澡,换了衣服,就睡下了,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这一觉他睡的特别沉,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他洗了澡以后,叫了外卖,在等外卖时他发现圆圆碗里的猫粮已经没了,于是从抽屉里拿出一袋新的,倒了半碗,招呼它过来吃。
圆圆意态阑珊的走过来,低头吃着碗里的猫粮,夏唯承抬手想要摸摸它,它却将身体扭到了一边,一眼都不看他。
“怎么的,气还没消?”夏唯承说着,一把将它抱到怀里,使劲揉搓了两把,嘴上嘀咕到:
“不给摸是吧,我偏要摸,偏要摸。”
陆源留下的这只猫和他本人的性格如出一辙,不仅粘人、小气还记仇,脾气大得不得了,就因为自己昨天晚上出去了,到现在都不理他。
夏唯承抱着它给它顺了好一会的毛,圆圆才消了气,又开始各种给他撒娇,腻在他怀里不肯下去,夏唯承也习惯了它这样,抱着它一直到外卖来了,吃了外卖,又逗了会它,才去了书房开始写论文。
夏唯承觉得做老师唯一的不好,就是要不断的写论文,发论文,写学术论文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煎熬,前两年为了晋升副教授,他通宵达旦的赶论文,但却因为文章观点太‘与众不同’了,被退稿很多次,可是对于里面的核心观点他又不愿意改,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年,最后终于是过了。
这次要评教授,论能力他是完全够格的,但要想履历漂亮好看,总得有几篇拿得出手的论文才行,虽然夏唯承极其讨厌这样的形式主义,但这行的规则就是这样,在没能力打破规则的时候,你只有妥协和遵守。
夏唯承在家关了两天,终于完成了一篇,当他把论文传到审核人员邮箱后,桌子上的电话忽然震动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手指滑动接听,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间,说了声“喂”,然后去冰箱里翻找三明治。
“哥,是我。”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嗯,有事吗?”夏唯承一边拆塑料盒,一边问,语气平淡中透着疏远。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男孩问。
夏唯承犹豫了片刻道:
“下午吧。”
“哦,好,那我在家等你呀。”夏凡宵开心的道,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期待。
挂了电话,夏唯承快速的解决掉手里的三明治,回到卧室盖上被子准备睡觉,圆圆跳上床来,用头蹭了蹭夏唯承的脸,然后乖巧的躺在了他的身边,夏唯承习惯性的用手给它顺了顺毛,然后把它圈进了怀里。
一人一猫就这样偎依着沉沉的睡去了。
*
第二天夏唯承吃了午饭,洗了个澡,换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拿上钥匙便出了门。
夏家的别墅离夏唯承住的小区开车要一个来小时,今天是周末,路上有些堵,快到别墅时,夏唯承将车停在了街边一个花店旁,锁了车走进店里。
花店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整洁,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奶奶做在店里正在给一捆玫瑰修剪花枝,见到有客人来,连忙放下手里的剪刀上来招呼:
“你想买点啥子也?”
老人说的是方言,听着像是四川话,夏唯承看了看架子上的花,指着白菊说道:
“奶奶,麻烦帮我包一束这个吧。”
“娃儿,不好意思呀,我包不来,我家女娃出去送花去了,一哈哈儿就回来,你坐到耍一哈儿嘛。”老奶奶指着一旁的凳子对夏唯承说。
夏唯承听得懵懵懂懂,猜想老奶奶说的应该是她不会包,她女儿送花去了,要等一会儿才能回来,夏唯承目光落到一旁包好的一束百合上,想了想说:
“不用麻烦了,奶奶,我就要这束吧,多少钱?”
“要得,那个二百五十块钱。”老奶奶回答到。
“好,我支付宝扫给你吧。”夏唯承说着就将手机拿出来准备付款。
“我手机上没有那个啥宝,娃儿,你给我现钱嘛。”老奶奶说。
“行。”夏唯承说着掏出钱包,打开后才发现里面并没有现金,平时他都用微信或支付宝付款,用现金的时候很少,正在他为难时,老奶奶说:
“隔壁有个取款的机器,娃儿,你去取点钱嘛。”
于是夏唯承在旁边的ATM机上取了五百块,返回店里买了那束花,然后将车开去了临时停车场。
夏唯承走到别墅门口时,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正在那里等他,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夏凡宵,看到他过来,夏凡宵忙让门卫开了门,开心又热情的要来接他手上的花,夏唯承避开了他,淡淡道了一声:
“不用,我拿就好。”
夏凡宵手落了空,脸上的笑停顿了一秒,但立刻又微笑起来,说了一个“好”字,和夏唯承一起往里走去。
这片别墅区很大,有几十栋房子,两人走了一长段路才到了夏家的别墅,此刻别墅里正放着凄婉追悼乐和金属摇滚乐,两种毫不相干的声音诡异的结合在一起,听得人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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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机会
夏唯承仿佛早已经料到了一般,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迈着长腿和夏凡宵一起走了进去。
客厅里空无一人,两种风格迥异的音乐交织成了嘈杂的噪音,从楼上源源不断的传来,回荡在客厅里,让人听着无比的焦躁。
夏凡宵看了看楼上,无奈的垂下了眼,对夏唯承道:
“大姐和二姐她们……我也劝不住。”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两枚塑胶耳塞,递到夏唯承面前:
“哥,你把这个戴上吧,这声音实在是……”他没有说下去,脸上写满了无奈。
“不用。”夏唯承道,并没接他手里的耳塞,努力的保持着面色平静,轻声道:
“你回自己房间去吧,我自己上去就行。”说完他拿着花往楼上走去。
楼梯很宽阔平缓,一点都不陡,但夏唯承却觉得每抬腿往上走一步,都需要费很大的力气,四年前他帮陆源办了丧事,自己出柜的事也被家里人知道,后来妈妈去世,父亲娶了一直养在外面的情人,他便搬了出去,除了他妈忌日这天,他从不踏入这里半步。
终于上了楼,楼梯口右边的房间门大开着,从里面传出浓重的金属摇滚乐,强劲的音乐节奏让人每个细胞都跟着发颤,房间里拉着窗帘,在漆黑的环境里闪烁着炫彩的灯光,营造出一种迪吧的视觉效果,一个模糊的身影正随着音乐疯狂的扭动着身躯。
夏唯承只看了一眼,便大步往前走了,一直走到最后面的那个房间,他停住脚步,房间的门也是敞开的,但从里面传出的却是无比哀伤的追悼乐。
夏唯承顿了半秒,走进房间,只见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中的壁龛里放着一个白瓷罐,瓷罐下的桌子上供奉着香蜡、水果,旁边放着一台很大的音箱,里面正放着追悼乐。
夏唯承低着头尽量不去看挂在墙上那张照片,他将花放到桌子上,刚想抬手关掉音箱,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他知道如果自己关了这音乐,今天又免不了要发生一场混战。
四年前的今天他妈去世,不久后他爸就娶了一直养在外面的情人,并接回了同父异母的弟妹,自那以后这房子里就再没清静过。
他的亲妹妹夏禾与同父异母的妹妹夏安然,一直针锋相对水火不容,每次到了他妈忌日这天,夏禾就会放一整天的追悼乐,而夏安然就在房间里放摇滚乐作为还击。
这场闹剧每年都会上演一遍,大有誓死不休的架势。
夏唯承从旁边的香盒里抽出三支香点燃,三鞠三跪后站起来将香插入了香鼎里,犹豫了片刻,他抬起头试着去看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目光一点一点上移,那过程无比艰难,夏唯承攥着拳努力的克制这自己的情绪,直到整张照片完全落入眼里。
照片里的妈妈微笑着,端庄又温柔,仿佛也在看着他。
坚持了不到五秒钟,夏唯承猛然移开了目光,同时身体的某个地方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时间仿佛被拉回到了四年前今天,眼前浮现出一片鲜红,那么多血,分不清那些是他的,那些是他妈的。
此刻欢腾的摇滚乐和哀伤的追悼乐,交织成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诡异言音乐正叫嚣着,强行闯入到夏唯承耳朵里,然后顺着他每根神经,每根血管,蔓延至心脏,虽然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此刻他依旧难受得快要窒息。
这一刻他无比后悔刚刚没有要夏凡宵的耳塞,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忽然猛的爆发出来,身体传来的强烈不适感,让他一秒也不敢多待,刚要转身出门,就听到了一个冷冷的嘲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心里有愧,不敢看她?”
夏唯承强忍着不适转过身来,就见自己的妹妹夏禾正斜斜的靠在门上,脸上带着讥讽的笑看着自己,继续说到:
“你当然应该有愧,当初要不是你和男人搞什么同性恋她就不会死,她不死,我们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小禾。”夏唯承叫了一声自己的妹妹,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感到无限的疲惫和无力,他没有再说什么,只道了一声:
“我走了。”说完便快速出了房间往楼下走去。
夏凡宵没有回房间,一直坐在客厅等夏唯承,见夏唯承下来,连忙就迎了上去,笑着道:
“哥,你留下来吃晚饭吧,我让……”话还没说完,就见夏唯承一脸苍白,神情很不对劲,连忙担心的问到:
“哥,你没事吧。”
“没事。”夏唯承说:“我回去了。”说完他再无力气多说一个字,仓促的走出了别墅。
“哥……哥。”夏凡宵在夏唯承身后喊着,就要抬腿去追他,这时只见夏禾站在楼梯口冷脸着脸看着他道:
“谁他/妈是你哥,别鬼喊鬼叫的!”
*
夏唯承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到最后成了小跑,虽然回去前他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可是那种压抑和痛苦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他快速的到了停车场,然后开车离开。
每次回那栋别墅,对夏唯承来说都是一场煎熬。
一个小时后,夏唯承将车停在了小区的停车场,他的心情依旧没有平复下来,此刻他并不想回家,准确的说是不想一个人待着,于是他去了旁边新开的商场。
今天是周末,商场的人格外多,夏唯承漫无目的地走在人群里,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时间不知道要买什么,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买过的一种麦片,味道还可以,于是决定再买一包。
上次来,那麦片是放在促销区的,可是夏唯承在促销区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于是他开始在商场里寻找那种麦片,因为商场是新开的,他对这里并不熟悉,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但他并不去问售货员,就那么固执的一个货架一个货架的找,直到二十分钟后终于找到了。
当他拿着费尽心力找到的麦片去前台结账时,发现前面排了长长的队,他犹豫了片刻,将麦片放到了回收顾客零时取消购买商品的篮子里,大步往外走去。
空手从商场里走出来的夏唯承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傻X。
他低着头,带着烦躁的心情往家走,在经过一片草地时,并没有注意到前边的旋转式喷射浇水器,当他走过去时,被浇了一头的水。
夏唯承强忍着要冲口而出的脏话,不断的告诉自己:你是个老师!你是个老师!你是教伦理道德的,不能这么没素质!
夏唯承回到家里,圆圆跑过来给他撒娇,在他腿边蹭来蹭去,他情绪低落,自然也没有心情去回应它,敷衍地揉了它头一下,便去了书房,现在他急需找些事情做,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打开电脑,开始写论文,题目为《‘善’是衡量一切优良道德最基本的出发点》这题目是同组的老师给他的建议,说是只要中规中矩的论述,过稿的几率会大很多。
写了近两个小时,夏唯承停下来阅读自己的文章时,才发现自己又偏题了,满篇都在否认这个观点,只见文档里写着:一味的善只会让恶人不知悔改,对恶人的善就是对其他人的恶……
片刻后,他抬手将Word文档里的文字全部删除。
就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像是除草机工作时发出的那种声音,这几天每到这个点都会发出这个声音,短则十来分钟,长则半个小时,前天他打电话给物管反应了情况,物管去了解后告诉他,是他楼上邻居家的净水器坏了,注水时就会产生这种噪音,说很快就能修好,叫他稍安勿躁!
“操!”夏唯承终是没忍住骂了脏话,去他妈的稍安勿躁,这他妈都几天了,还有完没完!
那绵绵不绝的噪音让夏唯承心里越来越烦躁,可偏偏那声音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夏唯承实在忍不下去了,开了门直奔楼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