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为什么不回家?他为什么不回家。”
“他又去找沈湄了是不是,是不是?”
“夏唯承,你去打电话让他回来,快去打!”
“你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打,你不打,让夏禾打,夏禾,夏禾,你出来……”
“你告诉他,他不回来,我就带着你们兄妹去死,一起去死!”
“不不,我们为什么要去死,该死的是沈湄,对,我要去杀了她,杀了她……”
回忆如洪水袭来,夏禾脑袋嗡嗡作响,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往回走,走出不远,便遇到了闻讯赶来的夏唯承,因为跑得太快,他呼呼喘着气,头上密密的汗珠,在这寒冬腊月里,显得特别的突兀,他扶着夏禾的肩,一脸紧张的问道:
“小禾,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夏禾目光涣散的看着夏唯承,他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片刻后夏禾直直地倒在了夏唯承的怀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禾慢慢恢复了意识,她知道夏唯承守在自己身边,但是此刻她不动,也不想说话,甚至不想睁开眼睛,就这样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
“夏老师,小禾姐姐醒了没有?”是村长小孙女的声音。
“还没。”夏唯承轻声回答。
“夏老师,我错了,我不该带小禾姐姐去疯子的家,疯子打人的时候不该自己先跑了……呜呜……一会爷爷回来,一定会打死我的,呜呜……”小女孩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没事,不哭,爷爷不会打你的。”夏唯承见小孩哭,遂安慰道。
“真的吗?呜呜……你保证不让爷爷打我。”小女半信半疑。
“我保证。”夏唯承说。
小女孩慢慢停止了哭声,片刻后开口道:
“我也想要个哥哥,夏老师,你也做我哥哥好不好。”
和自己不同,夏唯承走到哪里都那么受欢迎,总是有人会抢着要做他的弟弟妹妹,夏禾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就在这时她听到夏唯承很认真的对小女孩道:
“不行,我不能当你的哥哥,小禾姐姐知道了会生气的,老师不想小禾姐姐生气。”
一瞬间,夏禾的眼泪就下来了。
小时候每次妈妈发疯,他都把她藏起来,自己独自去承受,在经历过今天的事情后,她在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如自己一样幸运,在妈妈发疯时,身边都有哥哥保护。
回想这些年,每次自己惹祸或遇到危险,陪在自己身边,挡在自己前面的都是夏唯承,除了哪一件事……就仅仅因为一个假设,自己就记恨了他这么多年,有比这荒唐的事吗?
更何况那个男人说得一点都没错,自己,本来就是夏唯承的累赘。
为了不被夏唯承看到自己哭了,夏禾侧过了身体,觉察到夏禾醒了,夏唯承有些忐忑,开口问:
“小禾,你醒了,还难受吗?”
夏禾没有转身,依旧沉默的躺着,过了半晌突然听到身后的人低沉着声音道:
“小禾,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夏禾哽咽着问。
“是我没保护好你。”夏唯承自责的道。
夏禾没有转身,眼泪哗哗的留下来,她哭得悄无声息,你看这就是夏唯承,总是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哪怕心里再难,还是会为别人着想的夏唯承。
而这些年,自己不正是再利用了这一点,各种斥责,嘲讽,贬低,侮辱他吗?
*
等到江征在蓉城下了飞机,到了夏唯承住的酒店后,却又被告知,他已经退房。
江征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动了两下,不自觉收紧了拳,他从来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但是这一次一次给他希望,又一次一次落空,真的太折磨人了。
这些天高强度的工作,连日的奔波,让他感到精疲力竭,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全靠脑中那根紧绷着的弦强撑着,如若那根弦断了,他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他住在这酒店,已经快两天了,却没有夏唯承的半点消息,一个人在外地,衣食住行,不可能不留下痕迹,除非是夏老师刻意躲着自己,他知道自己终是会找到他的,不必慌乱焦急,但是在漫长的等待里他开始慌了,他厌恶这种只能等待,什么也做不了的状态,夏唯承离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他的折磨。
夏老师你到底在哪里?
就在这时,手机的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江征抬手接起来。
“喂。” 因为没怎么喝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是夏禾。”那边的人犹豫了片刻,缓缓道:“你来找他吧。”
第98章 狠话
山里天黑得早, 晚上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吃了晚饭,看了会儿电视, 夏唯承对婶子说,今天晚上想去以前住过的学校睡, 婶子自然想让他住自己家里, 极力的劝说他,后来夏禾走了过来, 沉着脸道:
“让他去睡吧。”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 大家都看得出来, 这两兄妹关系并不好, 婶子还想说什么,夏唯承却说想让夏禾平静一下, 正好自己也想去怀恋一下以前支教的日子,最后大婶只得答应了,用家里最好的棉被在学校教师给夏唯承铺了床。
现在是寒假,支教的老师都回去了, 学校的宿舍并没有人住, 躺在并不结实的床上,旁边放着从婶子家拿过来的一大瓶桑葚酒, 夏唯承执意要住学校, 其实并不是为了怀恋什么, 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不被任何人打扰, 也不打扰任何人,放纵一下自己而已。
昨天晚上他整夜都在失眠,其实不止昨天晚上, 自从秦执来找他以后,他就再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喝酒,但是能怎么办呢,现在酒精是唯一能让他如愿入睡的东西了。
原谅他懦弱的放纵吧,无论晚上怎样,白天他依旧会努力扮演那个循规蹈矩,温和儒雅的夏老师。
一瓶桑葚酒已经喝了一大半了,没有吃的东西,光喝酒不免有些单调,但夏唯承的本意本就是喝醉了好睡觉,所以有没有吃的都无所谓,可是不知为什么这酒却越喝越清醒,和江征过往的一幕幕,像是影片放映一般,在他脑海里慢慢浮现出来。
从陆源家别墅外的初次见面,到酒吧的邂逅,再到莫名其妙去开了房,后来他找到自己,说要做自己男朋友,再后来自己生病,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遇险,他奋不顾身的来救自己,他深情款款的说要给他一个家,会一直和他在一起,甚至还说要为他种一大片玫瑰。
接吻,拥抱,再到彼此交付,曾经的的一切通通都那么清晰,仿佛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夏唯承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再想以前的事,可是那些“美好”仿若可怕的外星生物,强行的侵袭着他的大脑,由不得他不想,不要。
原来折磨人的从来不是自己做的决定,而是那些怎么也忘不掉的回忆!
如果没有秦执……
呵呵,夏唯承苦笑起来,怎么会有如果!
如果秦执说得都是假的……
夏唯承忍不住侥幸猜想,可是当时他是当着自己的面给江征打的电话,明明白白说了,四年前他们就给家里出柜了,自己事后还察看看过江征的手机,那个电话确实是他接的,就算结婚证可以造假,但通话怎么可能造假?
山里的夜,格外寂静,虽然有窗户,但外面却没有透出半点亮光,因为天就是黑的。
曾经他以为能与江征相遇,与他相爱是上天怜悯他,给他的恩赐,现在他才明白,上天从来不曾眷顾过他,每每在他看到一点希望后,又迅速收回,甚至再给他重重的一记拳头,
夏唯承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倒霉的永远是他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唯承发现自己终于醉了,因为他竟然迷迷糊糊的看到了江征的脸,轮廓分明,眉眼精致,依旧那么好看。
他又开始做梦了,可是这个梦,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实,他甚至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有人上了自己的床,躺在了自己身边。
“江征。”明知道这不可能,但是他还是试着唤了一声。
“嗯。”身后的人低声回答,声音十分的疲惫。
夏唯承终于明白过来这不是自己做梦产生的幻觉,因为身旁的人抬手抱住了他,而那人身上刺骨的寒意已经完全让他清醒了过来,他犹豫了片刻,抬手打开了床头的灯,昏黄的灯光下,那张让他日思夜想,又上他无比痛苦的脸,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江征,真的来了。
他和衣躺在自己身边,面色有些苍白,沉沉的闭着眼睛,身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乌黑的眼底,凸起的颧骨,整个人透着夏唯承从来不曾见到过的憔悴。
几天不见,他怎么瘦成这样!
心疼蜂拥而至。
看他这幅样子,夏唯承不自觉的抬起了手,试了试他的额头,确定他并没有发烧,才放下心来,面对江征,夏唯承始终做不到冷眼漠视。
“我没事。”江征将他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拿下来,紧紧攥在手里,然后将他整儿拉了下来,用力的抱在怀里,轻声道:
“夏老师,陪我睡一会吧,我好累!”
“江征,别……这样。”夏唯承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怀里起身,没有人知道他有多贪恋他的怀抱,但是理智却迫使他不敢多留片刻。
他有自己的原则和骄傲,即使再怎么渴望与不舍,都不能去打破。
江征却收紧了手臂,牢牢的进他禁锢在自己怀里,全然不顾忌他的挣扎,老旧的木板床显然承受不住两个人这样折腾,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别动,一会床塌了我可不管。”江征无赖的说道。
这句话果然有效,夏唯承没再挣扎,任由他抱在怀里,如果明天大家发现他房里多了一个男人,床还塌了,那个场面,想想都尴尬无比。
只要他不做其他……抱着就抱着吧。
见他不再拒绝,江征也放松下来,但却始终抱着他不肯放开,生怕他又突然消失了一般。
夏唯承无奈的任由他抱着,目光无意落到挂在墙上的钟上,三点三十四分,这才意识到现在是凌晨。
等等,三点三十四分!这个时间,山路这么崎岖陡峭,又没有路灯,根本不可能有车敢开进山里来,夏唯承反应过来,他是一路走上山来的?!
难怪他看起来那么累,难怪他刚刚上床时,自己感觉他身上那么凉,夏唯承眼眶有些发热,三十四公里的山路,那么崎岖难行,路上没有灯,温度还这么低,他居然连夜徒步走了上来!想到那些山壁悬崖,夏唯承不禁后背发凉。
他完全可以等到第二天,坐车上来,可是他却裹挟着一身风霜,步行了近十个小时!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提前几个小时见到他?
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让人痛恨又心疼。
用了很大的力气,夏唯承才平复住自己的心情,过了许久,身后的人渐渐暖和了起来,许是太过疲惫,竟响起了低低的鼾声,夏唯承睡不着,默默的看着白色的墙壁发呆,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翻了个身,然后传来一阵咳嗽声,犹豫了片刻,夏唯承轻轻坐了起来,穿上衣服和鞋子,想要去给他接一杯水。
哪知他刚走出两步,床上的人猛的翻身起来,一把从后面抱住他,惊恐又急促的道:
“你又要走?”因为紧张,声音都有些发抖。
因为江征用了很大的力气,夏唯承被他的胳臂勒得有些疼,他抬手试着掰开他的手臂,却毫无作用,他无力的垂下手道:
“你先放开,我不走。”
这样的话,夏唯承上次也说过,可后来他还是走了,江征眼睛有些泛红,然后将他身体转过来,紧紧拥在怀里沙哑着声音说到:
“别再消失了好不好,我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我折磨你?”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夏唯承简直要被气笑了,两人走到今天的局面,难道是他夏唯承造成的吗?
明明是他欺骗,伤害,辜负了自己,怎么反而成了自己在折磨他,夏唯承生气的抬手想要推开他,江征却顺势将他压在墙上,他不甘示弱的反抗,对面的人却不肯让步,最后因为力量的悬殊,夏唯承被江征支棱起双臂,禁锢在了墙上。
这人刚刚看来还那么虚弱,怎么欺负起人来,还是这么大力气。
江征的目光贪婪的落在夏唯承的脸,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觉察到这个姿势有些暧昧,夏唯承脸不自觉烫了起来,撇过脸去,低声道:
“你放开。”
江征哪里肯放开,就连目光都舍不得移开半分,夏唯承在他强势的低压和灼灼的目光里,脸越来越烫,就在这时屋里的灯突然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