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珩手有些痒,他低头看了眼掌心,发现一小撮藤芽在朝薛屺的小腿张牙舞爪,比刚刚碰上薛屺时还要激动。
“……”干什么?又饿了?
少年看了眼教学楼的门口,薛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外的水泥台阶上,他正看着自己和薛屺,镜片反射月光,眼神影绰不清。
“薛屺,你信任我吗?”乌珩抬眼,轻声问道。
薛屺低着头,被少年一双淡漠却又专注幽深的瞳孔看热了眼睛。
他想起下午在爬虫馆里,他被对方邪恶又疯狂的模样吓到,到后面他倒在对方的怀抱里,那样温暖,呼吸间,还有一股缥缈清淡的花香,意识先一步控制了薛屺,他下意识开口,“我当然信任你!”
乌珩将掌心轻轻贴在了薛屺的膝盖上。
温热的刺痛感在瞬间穿透薛屺的皮肤,沿着小腿,传达全身。
薛屺双手紧紧攥住轮椅的扶手,他弓起背,咬着牙,大粒的汗珠从他脸上不停滚落。
“别出声,别让你哥知道。”乌珩听见薛屺喉咙里溢出来的呻吟声,瞥上去一眼。
薛屺艰难地点头,痛苦不堪的表情。
从薛慎的角度看过去,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以为乌珩是在关心薛屺的腿伤。
乌珩能感知到虞美人跟平时不尽相同的情绪。
它不是在攻击,也不是进食,它的刺入力道与速度称得上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他想要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薛屺攥着轮椅扶手的手指慢慢松开,一开始的刺痛感已经越来越弱,到最后疼痛感消失得彻头彻尾。一道舒适畅意的暖流在他的小腿内窜流轻浮,有些痒,有些麻。
薛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我腿不痛了!”
他当即就要回头告诉薛慎,可又立马想到了刚刚乌珩的话,他转头看着乌珩,神色激动,“我的腿居然不痛了,你怎么做到的?”
“你是不是有治愈的能力?我的腿是不是能治好了?”薛屺眼睛越来越亮,黏在乌珩的身上,半秒都舍不得挪开。
乌珩收回了手,他低头看着掌心,片刻后,他起身,“我没有治愈的能力,更加治不好你的腿。”
薛屺愣了愣,“那,为什么……”
“只是因为与我共生的植物,它或许有一定的镇静止痛的功效。”乌珩才想起来,虞美人是罂粟科的植物,“是暂时的。”
罂粟的提取物本身就广泛应用于医学领域,作为罂粟的亚种,虞美人或多或少也有相同效用,末世前,这种效用的含量可能可以忽略不计,不然不可能允许当成观赏性植物栽种,可如今它已经变异,各方面的能力都有所进化,那能够做到镇定止痛也就不奇怪了。
难怪刚刚这么激动,原来是碰到了对口专业,想要在自己面前表现表现。
有的新收获,乌珩被同学打呼吵得难以入眠的坏心情转好不少。
薛屺就没他那么开心了。
男生肩膀耷拉下去。
“也没事儿,”他很快将自己安慰好,又眼睛亮亮地看着乌珩,“那我以后再痛得睡不着觉,你就帮我止痛,行不行?”
乌珩想了想,点点头,“好的。”
“但是别告诉其他人。”这是植物的附带能力,他不想被其他人知道。
“放心,我肯定不说,我连我哥都不会说,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薛屺操控着轮椅准备往回走,“快,我们回去睡觉,不然我担心我待会儿又要痛了。”
乌珩却在此时突感后颈生凉。
有什么人在盯着他。
变异植物超乎寻常的敏锐力,很快就将乌珩的目光带向教学楼三楼的窗户。
谢崇宜不知何时站在的窗户后,他虽然微翘着嘴角,乌珩却觉得对方心情坏到了家。
作者有话说:
是会让人上瘾上头的阿珩——
谢崇宜:睡觉。
第35章
乌珩一脸莫名。
回到教室,谢崇宜却已经又睡下了。
刚刚看见的是幻觉吗?
他躺下后没多久,薛慎与薛屺也跟着回了教室。
何似玉的鼾声依旧连绵不绝此起彼伏,既具有一定的节律性也十分具有穿透性,时而尖锐时而粗犷时而短促时而又变得绵长。
乌珩本来觉得很吵,但困意终究战胜了噪音,他面朝着窗户外,眼皮逐渐阖上。
接替鼾声的,是一阵锣鼓喧天的惊天噪音。
上了年纪的老阿姨打着腰鼓行走在跑道上,前方的彩旗队举着颜色鲜艳不一的旗帜,迎风飘扬,白胖却很有精神的年主任扶着肚子,满意地看着主席台下,“这才是运动会开幕仪式的样子嘛,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风格。”
当年主任的声音与面容变得模糊,学校里各个年级的学生与负手而立的各位老师的面容紧跟着转为清晰。
汉州一中的校服以丑闻名,黑是五彩斑斓的黑,红是三个月才被发现的案发现场的污血红,丑的人穿着更丑,长得好看的人却能将它穿得别有一番气度。
“死校服就是给谢崇宜这种人搞的定制吧!”
“年胖子以后不允许参与校服设计,还有各种开幕仪式的设计,让他滚啊!”
“我今天有两个项目,你呢?”
“食堂今天是不是免费提供绿豆汤?!”
“乌珩?”
站在人群中间的少年忽然被叫到名字,他找了一圈,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地理老师。
他们的地理老师姓应名流泉,他相当年轻,入职汉州一中时年仅22岁,许多老师们说他是天才,但外表看起来着实不像——应流泉气质平庸不起眼,不像其他老师将自己拾掇得规规整整,衬衫全是褶毛衣全是球外套不是短了就是紧了,总是很窘迫又无措的样子,喜欢他的学生不多。
他以前找乌珩谈过话,乌珩虽不太记得他的具体模样,但对他的身形气息有一定的印象。
“乌珩,身在人群之中,最容易迷失,做自己其实是很难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在做他人眼中的自己。”
应流泉站在不远处不停地朝他挥手。
乌珩左右看了看,确定对方是在朝自己挥手,而不是朝着别人。
他们很熟吗?
直到乌珩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畏惧,慌张,惊恐……
一股清淡的花香逐渐飘进了他的鼻息。
乌珩蹙眉,蓦地睁开。
眼前,一枝枝条柔软的垂丝茉莉正面朝他垂落着,他屏住了呼吸,目光飘远,眼神微震。
整个教室,不知何时已经被垂丝茉莉完全侵占,白色的花,绿色的枝叶,一簇一簇地在教室中盛放。
垂丝茉莉不该有香气,大抵是因为变异了,该有的不该有的都给自己上了全套。
其他人已经看不见了,垂丝茉莉的枝叶覆盖了他们的身体。
对方还在继续延展身体,乌珩眼睁睁地看着它的枝干不停地伸进教室,散开分枝,抽出新芽,他甚至还能听见绿叶之间产生的摩擦声,以及树皮被撑裂的声音。
这棵垂丝茉莉种在学校门口已经好几年,乌珩最后一次见到它时,它还只及腰高,如今变异,也并没有只是待在校门口乖乖吃人,或者是,它并未满足于校门那一隅,它一直在进化,在等待时机,好将学校里的人一网打尽。
这是乌珩的猜测,毕竟,它已经打到眼前来了。
乌珩侧头看了一眼枕头边上的鸟,它还在睡觉。
这不应该,鸟比人类可要警觉多了,X又是变异鸟,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沉?
又是致幻?
也不应该,看垂丝茉莉这长势,它如果能在疯狂生长的同时还能将人致幻,怎么会等到现在才出手?
乌珩没有贸然去惊扰对方,他反转手掌,掌心伏地,藤蔓贴地生出,无声蔓延开。
X离得最近,也是最快被一巴掌抽醒的。
它惊慌地睁开眼,撞上主人冷冰冰的眼神。
还没等它先哄哄乌珩,视野中铺天盖地的绿树叶子就将它震住了,它埋着头,不露痕迹地钻进了乌珩的被窝中。
教室里陆陆续续响起清脆不响亮但却很有力的啪啪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更是一声接着一声,醒了的人都按捺着,不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动。
藤蔓来到了谢崇宜躺着的位置,它悬在对方脸旁,像是在犹豫什么。
两秒钟后,它软下去,换了条更粗的藤蔓上场。
它握拳,握得比谢崇宜的脑袋还要大,预备朝谢崇宜的脸锤下去。
锤烂了裹上面包糠煎至两面金黄……
乌珩一言不发,让它们散开,沙包大的拳头各自溜走后,独剩一条细而软的藤条。
乌珩手指抬了一下,藤条重而迅速地抽在谢崇宜的脸上。
一旁刚醒的薛慎看着这一幕:“……”
藤条们在将所有人打醒后马上就爬回到了乌珩身体内,乌珩与浑身发抖的林梦之撞上目光。
“放火。”乌珩用口型说。
林梦之满头大汗,“湿的,会不会打不燃?”
“……”
林梦之不再说话,他掌心朝上,火光骤现。
轰——
一条火舌在瞬间升空,朝着满室变异茉莉花舔舐而去。
火舌缠住了一枝,很快就侵蚀了教室上方的一整片绿海,绿色的海洋变成了红色的。
垂丝茉莉的枝条在感受到被烧灼的疼痛后,抽搐抖动,它制造出来的牢笼出现了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