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还是我来吧。”乌珩从墙中走了出来。
他白皙的掌心出现一条笔直的光芒,按上皮润额头时,他的身体立刻被金线贯穿,四分五裂,一滴血液都未曾从切面渗出。
“你肚子里的,几个月大了?”乌珩抬眼看着表情怔怔的阮丝莲,轻声道,“我能感觉到,它们比以前,大了一点,也厉害了一点。”
“它们刚刚保护了我。”阮丝莲说。
乌珩却很不明显地皱了下眉。
其他人很难注意到乌珩的微表情变化,哪怕注意到了,也不会特意去分析,除了极少数的人,阮丝莲算一个。
“放心好了,我不会因为这种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的东西而沾沾自喜,我会多注意。”
“他们呢?”阮丝莲询问的时候,表情当中并无不悦。
乌珩低头舔着手指上的鲜血。
“他们异能等级太低了,压制不了虞美人蓬发的食欲。”
“那他们……”
“跟着沈渺走了。”乌珩靠在窗边,没有错过楼下的动静。
阮丝莲快速擦干净了双手,头发都没顾得上捋,“我们得赶紧去把他们带上来。”
乌珩不紧不慢地说:“他们可以自己上来。”
“那还好。”阮丝莲以为是可能会发现很凶险的事情,既然不凶险,那就没关系,晚一点上楼也没关系。
可谁成想,乌珩的话还没有说完,很是停了一会儿,才将后半句说出口。
“上不来就算了。”
阮丝莲“额——”了很长的一声,“真的没关系?”
“我相信他们,就像他们相信我。”
“会不会有点高估他们了,或是低估你自己?”
乌珩手指扶上窗户,看着已经悄无声息长出院外的入侵者植株,“客套话而已。”
阮四莲只得微笑,“拳拳之心,感人肺腑。”
身后的尸体,正在地板上一点点丧失温度,藤蔓从乌珩脚下探出,将近处血液舔舐一空,拖曳如绿帘的藤丝将几份尸块缠裹成了一个大茧,在不断蠕动收紧的藤蔓之中,尸体就这么被消化了。
地板一干二净,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藤蔓大部分收了回去,只剩下比头发还要细的藤丝在半空中飘来飘去,吸食着空气中可闻不可见的腥气。
“全部吃了,那他们……”阮丝莲发觉就连空气都变得不再污浊。
“我吃和他们吃是一样的。”乌珩淡淡道。
阮丝莲与他并肩站在窗户后面,她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难怪你不担心他们什么时候上楼来。”
“不是因为这个缘由,”乌珩接收到楼底下皮润那两个女伴的目光,她们的表情看起来既震惊又疑惑,他结束与他们的对视,侧头看着阮丝莲,“你不也认为,命是靠自己挣的。”
窦露无大碍,破了块皮,宁必真的医生完全是大惊小怪,担心不已不说,还拎出一只大药箱来。
对着只是瞎操心心却不坏的人,兜里压着内心的急切,转头要走,口中叽里咕噜地说:“我真没事,你当我这大半年白混——”她的声音在背后劲风砍下的时候猛然中断。
几乎没给回身的机会,连续几道劲风连续朝她砍下,窦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仓皇躲过后,定下心神,回头——穿着白大褂的医师,后背两对朝半米长的暗红虫足,张牙舞爪。
“宁必真派你来的?”窦露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宁必真,没有宁必真的命令,这些人无缘无故,杀她干嘛?
人类与蛊虫的两张脸,在医师的头颅上重合,他说话带有一种,颗粒感,像是太多的牙齿在口中不停地打架。
“不,”他举起手中的红色镰刀,“非我族类,全是食物。”
体型壮大又有母虫支持的子虫想要砍死一个人类少女简直不要太简单,他嗤之以鼻,挥刀便要朝对方砍过去,但是在施力的时候,他的武器却似乎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
怎么回事?!
前方空气出现震动,他猛一抬眼,那人类女孩不见了。
镰刀刀刃却在这时刮过一道金色微芒,微芒消失的刹那间,刀尖往下一沉,往回一旋,鲜血自医师脖颈之中喷溅而出。
镰刀落地,窦露自刀身之中立身而出,她低头看着手上的鲜血。
“在动手之前,要不要先搞清楚到底谁是食物啊。”
但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想吃东西了。
她不吃,自有藤蔓从地下爬出,把还没死透的尸体解决了干净,连能量核都摘走了。
“喂!那是我的!”
窦露本来还想去跟虞美人理论理论,却猛地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阮丝莲跟那男的已经上楼很久了。
她急匆匆跑上三楼,门都没敲,一巴掌拍开,看见的是乌珩和阮丝莲的背影,除了他们,房间里再没有其他人。
“皮润呢?!阿阮你没事吧!”
“已经解决了,没事了。”哪怕刚才又是被抓头发又是被骂还差点命丧于此,阮丝莲也始终温温柔柔的,对晚来的窦露也没有露出半点责备之意,还注意到了窦露下巴上的血,“你这是……”
“他大爷的二舅,难怪我就跌了那么一下,跳出来个医生非要带老娘走,感情他是要吃我!”窦露看着乌珩的后脑勺,“没有被种蛊的幸存者,在汉州都是他们这些虫子的食物,我就说好好的怎么把同类说成是贱民,说是贱民,其实就是贱畜罢了。”
“好了好了,”阮丝莲给她顺着气,“那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再来一千个我都不带怕的,就是他们太能装了,臭骗子。”
她说完后,房间里陷入沉默。
但不过三秒钟,阮丝莲便紧张地说:“阿珩,你刚刚不是说其他人跟着沈渺走了吗?那沈渺会不会也是,为了吃人?”
乌珩没有做声,身后两人便也不再做声,静静地等待着回应。
一楼的厨房,宽敞无比,各种变异动物的肉类已经经过处理,大块大块堆积在颜色冰冷的长桌上,林梦之跟在沈渺身后,眼前似乎有无数人影晃动,他甩了甩头,耳朵里嗡嗡作响——食欲也会尖叫?
薛屺在旁边的情况不比他好多少,“早知道,早知道先让乌珩吃饱,再给咱们分小兵,我被困在爬虫馆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饿过。”
“我现在已经是一头被胡萝卜叼着的母驴。”雪智道。
杨澳和杨瑜在后面心惊胆战地跟着。
情况唯一好一点的只剩应流泉,竟然是应流泉,应流泉自己都不敢相信。
而就在他还在摇头感叹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的时候,一道尖锐的光影从前方破空而出。
“小心!”应流泉抓起桌子上的菜刀就砸了过去,他将自己的学生全部扑倒在地,随着光影从墙壁之中扑过来的巨大红蛊虫扑了空。
“沈先生,您这是干什么?”应流泉抓紧爬起来,质问道。
沈渺缓缓转身,朝后缓缓推,一道暗门之中,一队身系围裙的人鱼贯而出。
“沈先生这次生日会的菜单,还有一道主菜没有准备。”
林梦之饿得骨头都在发疼,语气不耐烦,“那你他妈做啊!”
他吼完,眼神突然变了一变,饥饿给身体带来的生疼感,好像慢慢减轻了?
厨师长被眼前的蠢东西逗笑了,不过这不影响食用,否则人类也不会一边用猪脑子骂人一边吃了这么多年的猪脑子。
他一阵哈哈大笑之后,表情骤然变得阴戾,“你们,就是今天的主菜。
-
乌珩不是没有听见阮丝莲说的话,只是时间似乎到了。
他耳垂的虫眼,瞳孔比之前一会儿要闪亮激动,以前只以为是个装饰品而已,如今才发现,谢崇宜之所视,也是虫眼之所视。
距离S区二十多公里的汉州中心地带的最高建筑物,巨大的圆弧在末世以前是五颜六色的灯管,悬挂在纤细的通天柱之上,现在已是黑乎乎一片,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却能看见漆黑液体正顺着楼顶男生脚下疯狂朝下淌流。
近一百层楼高的建筑物,它在地震之中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出现了裂缝,但作为地标性建筑物,宁必真已将它修复,就连玻璃都擦干净了。
可眼下,它却被一种不知名的似乎具有生命力的浆液给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了,液体一直流淌到了楼脚下,然后便静止不动了,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号令。
谢崇宜站在乌珩曾经站过的位置,借虫眼看乌珩现在身处的环境。
少年手指上的戒指滚烫,骨刺刺入皮肤流下鲜血的那一瞬间,他转身疾步朝房间外走去。
与此同时,谢崇宜在高空之中的楼顶悠闲地坐下,他低下头,看着蠢蠢欲动的小虫子们。
“开始吧。”
漆黑的夜色之中,黑液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朝四面八方传播,本就黑黢黢的城市在被黑液覆盖之后更是变得宛如地狱般,身于汉州各处的数万异能者彼时还在沉睡中,或给沈渺祝祷,但今晚注定无眠。
乌珩下楼的时候碰见了皮润的两个女伴。
两人口中骂骂咧咧的。
“这个死人肯定是又跟谁搞上了?”
“早晚精尽人亡!”
两人即使口中未提,但心中对皮润乱搞的对象估计的或许都是之前那个弄湿衣裳的女孩子,柔柔弱弱的普通人类女孩最对皮润胃口,可她们却又在冲上楼的过程中,与对方及其身后朋友迎面相遇。
不是她?两人脚步略有停顿,抛下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继续往楼上跑。
下至一楼,他步履的急促与周围的优哉游哉格格不入,但乌珩却浑然不在意。
手中两把长刀已现,他一脚踹开门,眨眼,就出现在了已觉察到不对劲的宁必真身后。
没有给周围人半秒反应的时间,乌珩手里的刀直接贯穿了宁必真的心脏。
一点一滴的鲜血从刀尖往下流。
宁必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缓慢地低头,周围尽是不可置信的惊呼。
乌珩没想到宁必真竟然如此好杀,他脸上头一回出现惊喜又惊讶的表情,他慢慢拔出刀,往后退了两步,宁必真的身体倒在地上,毫无生机。
少年垂着眼,表情重新变得淡然,他略抬眼,看着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众宾客。
“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宁必真的声音,但却不是从地面身体的口中发出的。
庭院之中,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还杵着一根拐杖,身体摇摇晃晃,虚弱不堪,但眼中却闪烁着不属于年迈老者的精光。
“果然是京州的人,”他摸着胡须,“羸弱的无辜老人,你敢杀吗?”
乌珩面色平静地转身,扔刀过去,老人头颅直接落地。
“没有人能威胁我。”
他说完之后,四周土地迸裂,万千植物根系应声而出,作为蛊虫虫窝的城堡在顷刻间崩塌,宁必真本人重现于废墟之中,笑意盈盈地看着地面上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