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晏宁瞪着一双明亮亮的双眸,明晃晃警告他开口说句话。
“……”
陆丞宸也想说话,急得头顶都快冒烟了总算憋出来了:“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
以往就算话很密看不太懂晏宁也不至于一个字都不明白,至少能看清楚一小段。
晏宁震惊地望着他的嘴巴,感觉这些词组分开差不多都认识,但好像组合不到一起去。
陆串串!!!
叽里咕噜瞎叭叭什么呢!!!
故意的,肯定故意的!
晏宁二话不说伸出另一只手掐住陆丞宸的脖子开始晃,陆丞宸清醒过来意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赶紧找补。
“错了错了,刚才脑子抽风了。”
晏宁手上根本没使劲儿,又瞪他一眼,“大发慈悲”地收手饶过他。
陆丞宸用手摩挲着脖子,掀起眼皮瞥晏宁一眼,确认对方在看自己之后轻咳两声,试探着问:“晏宁,你是不是想说话?”
晏宁把眼睛眯起来,表情似有些无语。
[这还用问?]
在此之前陆丞宸有查过关于缄默症的资料,针对这种于心理创伤引起的失语,药物上的干预基本无法完全奏效,主要还得攻克心理上的难关。
无论在任何领域攻心之术往往是最难的。
陆丞宸担心自己万一用错方式或说错话会让晏宁回忆起不好的事情从而加重创伤,所以从来不敢轻易触碰这种话题。
确认晏宁对此没有什么回避或反抗情绪,陆丞宸整理了一下措辞。
“我听陈老师说你其实是可以说话的。”
晏宁朝他点头。
[理论上可以,但我讲不出来]
“讲不出来……”
陆丞宸摸着下巴琢磨着,回想起自己刚才短暂憋得说不出来话的那几秒,忽然间竟理解了那大概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悟了,就是忘了怎么说的感觉。”
晏宁又点点头,夹起鱼丸塞进嘴里嚼嚼嚼,眼神依旧落在他身上。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说那我要是挠你痒痒或者突然吓你一下,你会笑出声或者吓得‘啊!’一下叫出来吗?你晚上会说梦话吗?你做梦的时候会自言自语吗?能听到别人说话吗?”
“……”
“噢噢!”
反应过来自己发言又过密,陆丞宸抓住晏宁的手腕解锁手表,打开语音转文字录入功能回档重说。
晏宁伸出胳膊随便他去,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安心吃自己的,一点没有受到其干扰,等他说完之后收回手瞄了眼上面的字,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不可以走在路上突然吓我!]
晏宁打字严正声明。
陆丞宸:“我没打算这么做,就是举个例子嘛。”
晏宁努努嘴,又低头打字给他瞧。
[我梦里没有声音,不会讲话。有自言自语,是心里想的,没有声音]
“这样啊。”
陆丞宸吃饭比晏宁快很多,这会儿已经饱了,百无聊赖地坐着又开始思索,“所以在能听到声音,回忆起发声技巧之前,你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这样子对吧……”
这段只是陆丞宸无意识碎碎念。
不过因为语速比较慢,也没遮遮掩掩,晏宁看懂了。
但总努力想要做到事事有回应的他这次却反常地收回了视线,并未对这句话做出反馈。
没有否认,
也没有点头。
作者有话说:晏宁:说要教我说话[愤怒]!准备从文言文开始入门!?[愤怒]
晏宁:我要先学很凶的骂你的话[爆哭]!
陆丞宸:叽里咕噜说啥呢亲一口
第26章 豪门方程式
晏宁低头吃饭,装作没有看到。
看他在认真吃饭,陆丞宸也就没再打扰他,坐在旁边拿手机搜索有关于缄默症的更多信息,又开始了异常酣畅淋漓的赛博考研。
等晏宁吃饱喝足,陆丞宸骑车送他回到家。
小粉mini在便利店前停稳,坐在收银台正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低头看杂志周梦子抬头瞧了一眼,抬手把门头灯打开给他们照明。
晏宁从电动车上下来,停留在原地转身回望。
陆丞宸每次送他回家基本上都不会停留太久,大多数时候都是等人下车之后道声再见就溜了。
原本他都已经拧动了车把,窜出去之前留意到晏宁眼神又赶紧把刹车捏死,扭头看去。
“怎么了?”
晏宁也没什么动作,就这么站在原地注视着他。
今天实在有太多难忘的事情。
即便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坐在剧场里的晏宁完全可以融入到那种氛围里去。
光芒万丈的聚光灯似乎还在眼前,音响的余震也依旧残留在骨髓深处。
那根廉价的荧光棒被他偷偷藏在袖口里。
连看到水泥地面上香烟盒子里略微反光的锡纸,他都会想起那根礼花筒洒下的金色碎雨。
当然难忘,这太难忘了。
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晏宁值得回味事情实在不多。
明明在此之前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多么枯燥乏味,就这样平淡且安稳,为了实现恢复听力的愿望凭借自身的努力攒钱治病,他觉得挺好的。
可凡事最怕出现对比。
陆丞宸带他吃过最好吃的串串。
看过最美的海棠花。
策划了一场朴实无华,但对他来说完美无缺,意义深刻的演出。
他的人生原本可以是张普通的素描画。
可突然被施加了如此缤纷绚烂、浓墨重彩的一笔之后,原本的结构和体系再不可能回得去了。
此刻,晏宁被迫直面自己的贪婪。
他不会再满足于石墨铅笔寡淡的线条,满足于索然无味的一生。
晏宁注视着陆丞宸,喉咙上下滑动,后知后觉讶异地发现在刚才那无意识的几秒钟,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打手语、不是打字,而是讲话。
由于他太久没动作,表情也看不出什么,陆丞宸急了。
“怎么了?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陆丞宸伸头看了眼车篮子又摸摸衣兜,完全处于状况外。
如今陆丞宸已不在步行街唱歌,对面的摊位被一家卖棉花糖的占了。虽说每天收摊陆丞宸只要有空还是会去接晏宁,但只是送他回家而已。
即便成了爱心雨的志愿者,陆丞宸有时还有课。
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在晏宁的概念里是随机的、不可掌控的。
他要是走了,这一天就真的宣告结束了。
晏宁其实就是跟他多待一会儿而已。
可他找不到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想请人到家里坐坐都没个能落脚的地方,思来想去,只好打了个手语。
——路上小心。
这段手语陆丞宸早就懂了,笑着给他比了个OK,又朝着不远处的周梦子挥挥手,车把一拧迅速撤退。
晏宁凝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转身走进单元门。
周梦子一眼看出不对,总觉得他怏怏的没什么精神,把杂志合上正准备过去瞧瞧却临时被来买东西的人截住,只好先留着看店。
打开门,舅舅和舅妈都不在家,晚自习的周启航也没回来。
不知为何,晏宁竟有种终于清净了放松感。
好奇怪,他啥也听不见,按理说平时也挺清净的。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晏宁把手机和手表都插上充电线,胳膊伸直往下一垂,荧光棒从衣袖滑倒手心里。
与此同时落下来的还有几张细碎的金箔纸。
晏宁弯腰捡起来拉开椅子坐下,从桌子抽屉里翻出透明膜,将那几张金箔纸放进夹层塑封起来,剪成好看的形状,然后在边角处打洞挂上流苏,做了个简易的书签。
紧接着,他拿起那根荧光棒。
由于预算实在不足,一块钱出头这个价位能买到的荧光棒做工自然精细不到哪里去,就是一个简单的透明塑料管里面套了个灯条,手柄处接纽扣电池。
不过塑料管里面还有层带闪粉的纸卷装点。
在电量充足状态按亮之后还是挺漂亮的,今天在剧场里上百根荧光棒一起挥舞起来的效果晏宁非常满意,觉得物超所值。
看陆丞宸当时的反应一定也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