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只需要把腿从被子里伸出来让陆丞宸去擦就行,他把失而复得的被子紧紧裹在身上,紧闭着眼睛装睡,但又很及时地配合着陆丞宸翻身。
按理说这活儿对于年轻人来说累不到哪去。
可把晏宁收拾完,陆丞宸冒了一头的汗,端着盆逃似得钻进洗手间自己也冲了个澡,隔好长时间才洗完
出来的时候,晏宁还没穿衣服。
因为陆丞宸刚才忘了把干净的病号服给他,他不知道放在哪,也没办法光着从被窝里出来找。
晏宁的适应能力的确很强。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突然间坦诚相见太过于超过,无形中拔高了心理防线,陆丞宸洗个澡的功夫,他已经把自己的心里难关已经克服了。
所以陆丞宸前脚刚出来,后脚就看到晏宁撑着病床坐起身,被子以微妙的速度慢悠悠滑下,露出肩膀白皙的皮肤。
而当事人,拉都不往上拉一下。
陆丞宸脑子“嗡——”地一下,感觉刚才的澡白洗了。
作者有话说:一款非主流小情侣[好的]:
宁:表面单纯但很放的开
串:表面狂野但牵手脸红
第83章 惹我?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康医生亲自对晏宁的伤口进行拆线,并且取出了耳内的填塞物,这个过程对晏宁来说并没有明显的疼痛。
原本晏宁只知道自己的耳朵有希望能够治好。
这样的年纪的确是很难把事情想的那么周全,也没有渠道接触到康医生这样经验丰富的医生,只顾着闷头攒钱。
想象总是很天马行空。
晏宁本来还以为手术一做自己就能听到声音了呢,真的到了这个节点才知道并非如此。
听力恢复,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晏宁安装的是人工听骨,材料再好,主刀医生水平再高超,移植过来的听小骨假体与身体本身的神经组织完成很好的契合也是需要时间的。
从做完手术到拆线,晏宁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耳朵总是嗡嗡响。
填塞物取出的瞬间感受很奇妙。
耳内虽然还有明显的肿胀感,但并不像之前总是闷闷的像被捂住一样。晏宁怔怔地凝望着身边满脸紧张地观察他的陆丞宸,感觉世界仿佛突然间裂开一条缝隙。
某种奇异的震感从耳道深处弥漫开来。
过度的紧张感让晏宁不由自主屏息许久,总算憋到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忍不住喘了口气,脊背瞬间挺直,本能地抓紧陆丞宸的手。
许多模糊、断断续续的轰鸣嗡嗡作响。
晏宁听着总觉得很吵。
但吵,是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过的感觉。
晏宁懵懵然地陷入思考,很快发现这似乎是他的呼吸声引起的动静。
难怪他这些日子总觉得耳朵里面一直响,还很有规律。
跟护士说,却形容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声音。
原来竟是他自己的呼吸声……
听小骨已经接上,但由于耳道被棉球等填充物堵住,所以这种声音一直环绕着他。
直到取下来这一刻,一切才大不相同。
耳朵里的声音陌生,粗糙,像不停有风穿梭在狭窄的甬道,其中裹挟着无数陌生的白噪音。
滴答——
滴——答——
比呼吸节奏感还要强的细微声响,晏宁不太能寻找到具体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直到他低垂着眉眼,看到这个声音的规律和陆丞宸腕上的机械表上的秒针一模一样,瞳孔微缩。
晏宁很安静地坐着仔仔细细辨认。
在这个过程中陆丞宸和康医生都很安静,没有人打扰他。
不,不对。
不是陆丞宸的手表。
晏宁抬起眼,努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寻找,目光很快停留在诊室桌子上的小闹钟。
离得很近,是被故意摆放在这里的。
看到晏宁能够注意到桌上的闹钟,康医生微微一笑,轻松地往椅背上一靠。
成了。
耳道内的填塞物被去除之后,晏宁开始循序渐进地被各种无边无际的白噪音包裹。由于习惯了寂静无声的世界,他依旧感觉特别吵。
但并不是让人不舒服的那种吵。
这些“噪音”没有目的,也看不到形状,就这么熙熙攘攘地冲入晏宁内心荒芜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那片贫瘠的土壤,落下带着崭新生命力的种子。
和医生交换了目光确认,陆丞宸才敢轻声开口。
“宁宁……”
在他发出声音的刹那,晏宁整个人肉眼可见抖了一下,他就靠着陆丞宸身上,所以那短短的一瞬间对陆丞宸来说动静非常大。
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下意识的瑟缩。
陆丞宸的心脏猛地一提,不上不下的悬在半空,大气都不敢喘,直到晏宁缓慢地抬起头,眼眶略带微红的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嘴唇难以控制地抖了抖。
晏宁听到了。
这些天来在陆丞宸开口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其实就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不过由于耳朵处于被堵住的状态,传到他的脑子里就成了音调不同又意味不明的嗡鸣。
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钢化玻璃传来的动静,很遥远,听不清。
这次晏宁是真的听到了。
陆丞宸的嗓音尽可能放得很轻柔,但对于现在听力处于非常敏感状态的晏宁来说还是有些大声,而且依旧听不了那么真切。
那两个字眼对晏宁来说也还很生疏。
可晏宁实实在在辨认出了陆丞宸的声音,语调平缓,声线低沉,每个音节都轻轻敲在他的耳膜,听起来有种很温润的质感,干干净净的。
晏宁的目光久久都没有从他身上挪开。
陆丞宸不太敢说话。
因为刚才晏宁很像是被他给吓到了。
直到康医生在旁边很低的咳嗽一声,眼神示意他开口。陆丞宸心中百转千回,心中的波动不比晏宁少。
他硬是沉默了许久,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晦涩的:“……晏宁。”
晏宁直直望着他,动了动唇。
“果果。”
这一刻,晏宁没哭,陆丞宸却差点没崩住,眨眼间就红了眼圈,拼了命才把泪憋回去,没当着医生的面丢这么大的人。
康医生拿出专用的降噪耳机递给陆丞宸,等他给晏宁戴好之后才开口说:“情况不错,可以带他回家了。术后三个月很重要,他的听力可能还是会时好时坏,耳内可能会有少量的清澈分泌物,只要没有脓液,内耳剧痛都是正常的。”
长篇大论的话语通过耳机的过滤传入晏宁耳中,无论是语调和发音都熟悉而陌生、晏宁小时候对于汉语的初步认识停留在太过于遥远的记忆,时隔多年乍然接触还不太习惯。
这些字眼对他来说依旧亲切。
但该听不懂还是听不懂,叽里呱啦的一点都不知道说的什么意思。
倒是陆丞宸这时候显得惜字如金了。
他认真把医生说的话都记下,点点头:“好。”
“在这期间,保持耳道干燥不要进水,不要乘坐高铁、飞机,避免在聒噪的环境生活、工作。如果有条件的话最好不工作,静养半年以上,没事听一些自然白噪音,比如雨声,远远的海浪声。同时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新植入的听骨没那么脆弱,我刚才说的只是能最大程度得到恢复的条件。”
“行,我知道了。”
陆丞宸全都记在备忘录里,询问。
“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基本没有了,最需要注意的是避免进水、坐高铁飞机这些,也避免着凉,打喷嚏和咳嗽都要小心。鼓膜大概术后过三个月才能完全愈合,在这期间外部刺激越少越好,一个月内,降噪耳机出门就戴着。”
“好的。”陆丞宸站起身,“那就不打扰了,我这就去办出院。”
说完,陆丞宸牵着晏宁走出诊室。
回病房的路上,陆丞宸在走廊走得很快,腿短了几寸的晏宁小跑着跟上他,在他身后不停地喊:
“果果。”
“果果果果!”
好不容易能听到陆丞宸的声音,他想让陆丞宸多跟他说一些话来的。
可陆丞宸一路都没有回头。
直到光速办完出院手续打开病房的门,陆丞宸突然转过身,毫无征兆地俯身箍住晏宁的后腰把他整个人都掐起来,严严实实拢进怀里。
晏宁双脚倏然离地,仓促地往上爬几下,紧接着用双腿盘着他的腰,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幸好……”
陆丞宸把脸埋在晏宁的颈窝里,闷闷地开口:“我真的很害怕最后让你失望。”
晏宁还是听不清楚陆丞宸在说什么。
但他能感觉到脖子的区域渗透着湿润的凉意,猜测陆丞宸应该是掉眼泪了。
晏宁眼睛其实也有些酸酸的,只不过身为当事人的他可能反而比陆丞宸还要显得坦然一点,从一开始就有一定的心理预期。
最差也不过是保持现状罢了。
陆丞宸对他很有耐心,也有高科技作为辅助,晏宁没什么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