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桉不屑地啐了一口:“要不是六公子惦记着还要耍耍你这条狗,我就把你杀了。算你命大。”
说罢,桉桉弯下腰,伸手就要将他拎起。
就在桉桉将人甩上肩头的瞬间,脊椎骤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他龇牙咧嘴地扭过头,正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铁横秋的牙关紧咬,十指如同铁钩,深深刺入他的大椎。
咔嚓!
——骨裂声中,桉桉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副用神树汁液淬炼了二十年的剑骨,被连筋带肉地扯出体外。
沾着碎肉的森白骨头,像条垂死的蛇般在铁横秋指间抽搐。
桉桉瘫软在地,却见铁横秋啐了口血沫子,咧开的嘴角扯到耳根:“哦,这就是好的剑骨啊,怪不得你这么骄傲。”
铁横秋伸手拂过上面淋漓的鲜血:“我也喜欢。归我了。”
话音未落,那截骨头已经没入他背脊,皮肉翻卷着裹住剑骨,发出烙铁淬水般的滋啦声。
桉桉满眼恐惧:“邪……邪修……你是邪修!”
铁横秋却想:邪修?那么名动天下的《插梅诀》,也是邪功了?
他并未多想,剑骨入体的瞬间,只觉得身体轻盈如羽,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原本的骨头被称为“废剑骨”了——与这树灵剑骨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桉桉瘫软在地,浑身止不住地战栗。他仰头望着步步逼近的铁横秋,瞳孔剧烈收缩,先前嚣张的气焰早已荡然无存。
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求……求求你,饶我一命!”
铁横秋伸出靴尖抵住他的下颌,迫使那张涕泪横流的脸仰起来:“那你愿意当狗吗?”
桉桉忙不迭叫唤:“汪!汪!”
话音未落,铁横秋指尖猛然发力,桉桉的肩骨发出一声脆响,剧痛让他惨叫出声。
他歪头看着桉桉扭曲的面容,任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淌:“我不喜欢吵嚷的狗。”
桉桉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摇头,眼中满是恐惧。
然而,铁横秋并未因此停手。
他手指一勾,桉桉的胸骨被撕裂,心肺尽碎,鲜血喷涌而出,染红满地枯叶。
铁横秋站起身,冷冷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转身离去。
铁横秋还没走出几步,却见眼前出现了一道素白的身影。
他眼瞳微缩:“仙子……”
月罗浮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染血的地面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作痛心疾首的神情。她抬眸看向铁横秋,声音颤抖:“你……你用了《插梅诀》……”
铁横秋觉得自己应该分辩什么,最终却只是闭上了嘴巴,血珠顺着他的指缝滴在枯叶上,溅成细小的圆点。
月罗浮伤感不已:“你怎能……”
铁横秋并不自辩,只是问一句:“仙子要杀了我,惩恶扬善吗?”
月罗浮指节攥得发白,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
铁横秋点头,目光像结了冰:“当然,你不会杀我。”
月罗浮看着眼前这个冷漠至极的少年,心中一阵惊诧,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没见过这个乖顺柔和的少年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他吗?
铁横秋继续道:“仙子为人良善,看着六公子要杀我,也不曾为难六公子,明知神树山庄藏污纳垢,用凡人做花肥,也依旧安然长住,可见我今日自保杀人,仙子更是断不会对我动手。”
月罗浮被他的话刺得心头一痛:“原来,你是在怨我吗?”
“当然不是。”铁横秋认真地看着月罗浮,“我一直很感激你。”
月罗浮微微睁大眼,抿着唇未作声。
“而且,”铁横秋眉头微蹙,“我很担心你。”
月罗浮一怔:“担心我?”
铁横秋道:“以你这般性子,在修真界怕是活不长久。”
月罗浮苦笑:“呵……我本就是命苦之人。”
铁横秋却道:“那些男人你都不信,很好,但你为何偏偏信云思归?”
月罗浮一时语塞,神色有些复杂:“他是我的好友,而且,他和旁人不同……”
她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心中暗想:云思归是个断袖,和我是闺蜜,不是那种图财图色的臭男人。
这种话,她实在不好意思对一个孩子说出口。
铁横秋可不是那种懵懂无知的稚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哪儿能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索性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把话挑明了说:“我一直忍着没讲,是明白疏不间亲的道理,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个小人了。我劝你一句,既然你清楚自己怀璧其罪,那些口口声声说爱慕你的男人根本靠不住,那为什么又觉得和你姐妹相称的男人就是好的呢?”
月罗浮万万没想到铁横秋会突然这般口无遮拦,脸色微微一变,说道:“你和他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就认定他不好?”
铁横秋耸了耸肩,语带几分讥诮:“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就当我小人之心。”
月罗浮无言以对。
铁横秋却滔滔不绝:“如果我是你,明知自己被那么多人觊觎,这段时间又这么虚弱,肯定会找个安全的地方,布下法阵,闭关十个月,谁也不信,谁也不见。”
月罗浮只是一味摇头,心想:这个孩子到底还是过于偏激了!
我把《插梅诀》给了他,是不是一个错误?
她轻叹一声,语气温和:“横秋,我知道你自己日子也难,实在不必为我操心。”
铁横秋垂头看着自己滴血的手,半晌,默默无言。
看着眼前的少年满面血污,衣衫狼藉,半晌,月罗浮苦笑一声,拿出一枚玉简,低声道:“以后你若是遇到难处,就用玉简和我联系吧。”
她顿了顿,眼中既有无奈,也有怜惜,“……唉,愿你永远用不上。”
说罢,月罗浮替铁横秋把桉桉的尸体处置了,又催促铁横秋快些离去。
自此,铁横秋再没见过月罗浮。
不过,他离开神树山庄后,倒也真有过一段自在光景。
桉桉的剑骨虽在修真大族眼中不过是下品,终究是神树所养,足够他凭此在人间安稳长生。
铁横秋混迹市井,栽花饮酒,闲时翻翻话本,倒也过得逍遥。
然而,这份平静在某一天被打破了。
他正看某本话本入迷,腰间忽而传来震动。
竟然是月罗浮的传信玉简动了。
铁横秋心中诧异:“怎么我没找她,她反而找我了?”
他正要拿起玉简,传音入密,却不想,话未出口,玉简已在他手心碎成八瓣。
只浮现一行字:“云隐宗,传神鼎……”
铁横秋心内一沉。
不久,修仙界皆听说罗浮仙子因病陨落在云隐宗。
云隐宗主云思归与罗浮仙子交好,哀痛之余收养了她遗孤,日日照拂,视若己出。
铁横秋心中不安,去打听了一遍,方知道传神鼎是云隐宗的镇宗之宝。
平日被藏在云隐宗禁地,说是外人,便是宗门嫡传弟子,也大多无缘得见真容。
只有云隐宗的弟子天赋够高,修为臻至半步化神之境,才可以启用这个宝物。
此鼎也因此得名“传神”。
根据他打听的消息,最后一个使用传神鼎的人就是云思归。
在月罗浮死后不久,云思归在禁地闭关修炼,出关就晋升化神了。
铁横秋心想:……看来,要解开月罗浮这一行字的秘密,只能去云隐宗,还得修炼到半步化神。
而铁横秋这个时候……尚在炼气。
他这种没有家世的普通人,要拜入云隐宗这样的大宗门,要么灵根卓绝,要么得至少筑基。
可惜他灵根资质平平,既买不起增进修为的灵丹妙药,又无高人指点。
全凭着熟记的那几本入门典籍和一股不服输的倔劲,硬是耗费了五十载光阴才堪堪筑基。
待修为稳固后,铁横秋设法伪造了一份清白身世,以末流剑修的身份勉强跻身云隐宗,成了个最不起眼的外门弟子。
入门首日,宗门大能齐聚台上,检视新入门弟子。
“资质平平”的铁横秋自然无人多看一眼,只能站在角落里。
那天,雨下得绵密,天地间一切景物都洇得模糊不清。
高阶修士们自然都是体强力壮,气息强大,不怕被雨淋着,个个傲然挺立在雨幕之中,似苍松翠竹。
然而,只有一个面容苍白的贵公子,却像一朵柔弱的花,斜卧在软榻之上,舒展在罗伞之下。
可那含露将折的白梅似的身影,偏偏又透出几分凌厉锋芒。
铁横秋看过那么多话本,从纸上见过许许多多的缠绵悱恻,直到看到那张脸,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非你不可。
铁横秋觉着自己连呼吸都要凝住,方知书里说的神魂颠倒原是这般滋味,连心尖尖都在发颤。
有人低声提醒他:“这位可是月尊,如今已是化神境的大能。”
铁横秋心头一震——这人比我年纪还小,却已经化神了?
果然,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狗还大。
可随即又听众人议论,说月薄之既已晋升化神,他忍不住脱口问道:“既是化神,那他……用过传神鼎了?”
第34章 阴阳怪气
旁人闻言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竟知道传神鼎?”
铁横秋连忙点头:“自然知晓。传闻此乃云隐宗镇派神器,多少天纵之才都卡在半步化神的门槛上,而此鼎却能助人突破瓶颈。只是……”他略作迟疑,“听说唯有半步化神的弟子,方有资格动用此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