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楼的门一开,修士们争相走出,一个个都毫发无损,并无一人被炼化,就连南段真人,都安然无恙。
南段真人看向万籁静,眼中不免多了几分复杂,半晌只拱手:“多有得罪。”
万籁静笑道:“无妨,真相总是难辨的。”
南段真人看着眼前魔气满身的“百丈仙人”,的确不知真相是什么了,满眼的怀疑人生。
其他的修士看着这一幕,也目瞪口呆。就连才情卓绝的书会主笔,此刻也不知该写什么故事了,只能干瞪眼。
铁横秋收了法相,站在古玄莫跟前,用剑指着他的喉头:“今日我的大喜日子,便不杀生了。”
古玄莫冷笑道:“你不会杀我,你也杀不了我。”
说到这个,铁横秋的确是有些烦躁。这打不死的蟑螂,实在恶心。
月薄之淡淡道:“那就把他关起来,不高兴的时候打两下,高兴的时候也打两下,当个乐子吧。”
古玄莫桀桀怪笑:“休想!”
说着,他骤然握住铁横秋的剑。
一股真元如洪流般涌向铁横秋。
铁横秋骤然一怔:“这是……”
这不是攻击。
若是攻击的话,铁横秋的护体罡气早就爆发了。
古玄莫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不必言谢……老夫这就助你,一步登天!”
百丈仙人毕生修为被古玄莫强行引导,如狂涛般涌入铁横秋灵脉。铁横秋只觉经脉几欲爆裂,修为以骇人之速疯狂攀升!
天际劫云翻涌,雷声轰鸣,竟是天劫即将降临。
月薄之抬眸,一瞬明白了什么:“你把修为给了他,助他突破半步飞升的境界,原地飞升!”
百丈仙人的躯壳随着灵力流失迅速干瘪,古玄莫的声音如同砂石摩擦:“呵呵……你是天魔,永世不得飞升。从今往后,你们二人……天人永隔。”
月薄之心神大震。
古玄莫又阴恻恻笑道:“又或者,你打断他的灵骨,让他飞升失败,亲手断了他的仙途,叫他永远做你的爱人。这也不失为一个妙法,不是吗?”
月薄之瞳孔骤缩,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就在此时,雷光之中,铁横秋衣袂飘举,凌空而起。
众修士仰首望去,无不骇然:
“铁横秋……这是要飞升了?”
“修真界已有两千年无人飞升!”
“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机缘……”
众人看着,有的惊叹,有的艳羡,有的佩服,有的怀疑……
只有月薄之,和他们都不一样。
古玄莫看着月薄之的脸色,知道自己这一招诛心比什么剑招都好使。
他幽幽说道:“其实,这难道不都是你想要的吗?你怎么信任一个人永远爱你呢?尤其是现在,他半步飞升了,即便你是天魔,也难用强的把他锁在身边。不如趁其不备,断其灵骨。若要天长地久,还得有手段,够心狠!”
月薄之一怔,古玄莫的话自然是契合他的心境……不,更确切来说,契合的是过去的某一个时段的他的心境。
怎么信任一个人永远爱你呢……若要天长地久,还得有手段,够心狠!
他闭了闭眼。魔宫那段昏暗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铁横秋原本健康的肤色日渐苍白,终日倚靠轮椅,在那迷宫般的殿宇间蹒跚辗转。他眼中的爱意,不知何时已被猜忌取代……
渐渐地,他不再快乐,只剩下被爱与怀疑拉扯的痛苦。
月薄之仰首望去,只见飞升雷劫渐息,漫天彩云缭绕铁横秋周身,仙音隐隐,天门将开。
古玄莫见状厉声催促:“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月薄之眼前如走马灯,掠过许许多多的画面,甜蜜的,酸涩的,疯狂的,愤怒的……
最终,一切定格在那一幕:铁横秋使尽浑身解数火遁奔逃,却偏偏逃到了月薄之第一个会去找的地方。
那一刻,月薄之其实就该明白:铁横秋心里,始终是记着他的。
他仰首看着铁横秋越飘越远的身影,想起他曾放过的风筝。
风筝线,掌中牵。
心念电转间,他从芥子袋中取出一物——正是当年从泥淖中拾回的那只残破纸鸢。
他抬起手来,袖袍一扬,纸鸢被顺着他的灵力,随风扶摇直上,深入彩云间。
那是一只已经断了线的风筝。
一旦放手,恐怕再也难寻。
“只要仍记得我,那就可以了。”月薄之的脸上曾有过冷漠、温柔、癫狂、平静,却从未如这一刻般……舒展如春风拂过冻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在。
古玄莫目眦欲裂:“你……你相信他会记得你?!”
月薄之道:“我信。”
二字落下,掷地有声。
那声音里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仿佛过往的挣扎与阴霾在这一刻被彻底涤净,宛若新生。
第196章 大结局·下
铁横秋不及反应,便已随仙灵之气扶摇直上,直入彩云深处。
仙门洞开,霞光万丈,令他心神俱醉,几忘尘寰。
正当他沉溺于这超脱之境时,忽见一只残破纸鸢自云间掠过,轨迹清寂,却如惊雷般劈开迷障。
他猛地俯身下望,但见人间万物已渺如芥子,山河模糊,尘嚣远逝。
连月薄之的身影,都化作视野尽头一粒再也辨不清的微尘。
“不……不行……”铁横秋立即摇头,“我得马上回去,此刻薄之也不知该急成什么样子了!”
言罢,他蓦然转身,将那座令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仙门弃于身后,身形一沉,决然坠向凡尘。
仿佛有所感应,仙门缓缓闭合。
既无雷霆之怒,亦无挽留之意,如同默许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来去随心。
铁横秋飞身攫住那只残破纸鸢,身形急转,朝着苍茫大地疾坠而下。
尘世景象在眼前迅速放大——山川渐晰,城郭可见,直至一座孤峰清晰地映入眼帘,峰顶正对着那片红绸尚未撤去的婚宴场地。
一众修士仰首望去,竟见仙门缓缓闭锁,铁横秋转身坠向凡尘,无不骇然失色:
“他、他这是做什么?!”
“千年难遇的飞升机缘……竟就此舍弃?”
“疯了……简直是疯了!”
惊呼之声四起,整个场面陷入一片混乱与难以置信之中。
月薄之凝望着那道坠向尘世的身影,眼底星火复燃:“他……回来了。”
饶是见惯大场面的老魔头,也没料到这个发展。
古玄莫气极反笑:“大爷的,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疯癫病患。”
却见那道身影并未直接落下,而是在孤峰前骤然悬停。
众人正疑惑间,铁横秋已抽出长柳剑,剑锋如笔,在山壁上挥就两个遒劲大字——
“只羡”!
众人交头接耳。
“只羡……”
“只羡是什么意思?”
“你真是呆子,”一个人笑道,“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是说,他宁愿不做神仙,也要回来和月薄之做鸳鸯?”
“实在感人!”
众人莫不被这真情感动。却也有人问:“为什么不写全句?”
此问一出,四下皆静,众人面面相觑,俱是疑惑。
还是书会主笔最有经验,一针见血地指出:“因为他开头俩字写大了,后面没位置。”
众人一听,果然有理:“还是读书人懂门道啊。”
铁横秋收剑入鞘,飞身掠至月薄之面前,心中惴惴,只怕道侣伤心。
他轻轻握住月薄之的手,却见对方神色从容,唇角含笑。
铁横秋一怔,笑道:“你可没急坏吧?”
月薄之反笑道:“我看急的是你罢。”说着,抬手用袖角拭去铁横秋额间细汗,“瞧这一头的汗,哪儿有半点仙人风姿?”
铁横秋见月薄之的平和不似作伪,心下一松,朗声笑道:“我本就不是成仙的料,凡心太重,舍不下这红尘滚滚。”
月薄之垂眸看向他手中那只残破纸鸢,眉眼柔和下来:“如今,我总算能放心了。”
铁横秋一怔:“什么?”
“今夜礼成时,你曾问我结契之后可曾放心……”月薄之轻声道,“现在我能答你了。我放心了。”
铁横秋心头一暖,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就在月薄之和铁横秋你侬我侬,旁若无人的时候,古玄莫暗自运转魔功,一缕精纯魇息自百丈仙人干瘪的躯壳中悄然脱出。
他无形无迹,如烟似魅,正欲遁走,却骤然感到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
下一刻,竟被镇压回小竹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