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薄之并未多言,只手腕轻转,惊愁剑如流光般倏然刺入铁横秋手中的青玉剑。
那青玉剑曾以月薄之心头血淬炼,与惊愁本出同源;此刻感应相通,竟毫无阻滞,任其没入。
铁横秋清晰感受到自青玉剑身传来的细微震颤——这本是他的本命剑,惊愁刺入的刹那,灵识相系,怎会不觉?
然而,铁横秋凝神定意,强压下本命剑的悸动,不容它生出半分抗拒。
二人本命剑相融之际,神识难免交缠相触。虽初时似有异物侵入般滞涩,最终却渐趋调和,竟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与和谐。
片刻之后,双剑彻底合一,化作一柄青玉般莹润、细长如柳的新剑。
铁横秋握紧手中新生的长剑,只觉如置梦中,怔怔望向月薄之:“这剑……竟真的融合了?”
月薄之眼底掠过一丝满意,颔首道:“不错。”
铁横秋却蹙起眉头:“那你今后……岂不是再无本命剑可用?”
他本来只是想暂借神剑,应付过这次大比,却没想到……
月薄之却淡然一笑:“既然已经相融,你的本命剑,不也就是我的本命剑么?”
铁横秋心口一热:“也是,无分彼此。”
他捏了捏剑柄,却道:“只是,此剑也该取一个新名了。”
月薄之仔细一想:“这倒不难,就从旧剑各取一个字,叫‘青愁’如何?”
若是从前,月薄之说什么,铁横秋都只会拍手叫好。
此刻,铁横秋却自然而然地摇头。
月薄之不以为忤,只抬眼看来,淡淡问道:“你不喜欢?”
铁横秋道:“既然是你我双剑合璧,倒也不要叫什么愁不愁的,听起来不吉利!”
月薄之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朴素的理由,但这个理由,一下就击中了月薄之的心!
月薄之恨不得当场起一个“百年好合”“年年有余”“早生贵子”之类的名头,但是的确太俗气了,有些说不出口,只能等道侣来说了!
铁横秋眼珠一转,朗声道:“此剑形如细柳,不如就叫‘长柳’。亦取‘长留’之意,如何?”
月薄之唇角轻扬,却装得淡淡的:“就依你所言吧。”
铁横秋挥动长柳剑,只觉剑身轻灵飘逸,如臂使指,招式流转间愈发顺畅自如,剑意也随之节节攀升。
他练得专注,直至晚间小厮照例送来饭食,仍浑然未觉,未有停歇之意。
月薄之却在一旁淡淡开口:“你既不用,我却要用的。”
铁横秋闻言收剑,拭去额间薄汗,温声道:“那你先用,不必顾我。”
月薄之轻哼一声,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亲自布菜?”
铁横秋:……你白天不是还自己摆饭了?
不过,铁横秋还是明白了月薄之的意思,便停下手中剑,和他一同用饭。
月薄之虽嘴上说要他布菜,可待他进屋时,饭菜早已摆好。
饭后,月薄之甚至还沏了一杯清茶,静静置于铁横秋座旁。
铁横秋笑着接过,捧茶饮下。
见气氛正好,铁横秋索性试探道:“说起来……其实……我……唉……”
语未尽,意先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月薄之瞥他一眼:“有话就说。”
铁横秋只好放下茶杯:“实不相瞒,其实,我在白光遗阵里,的确想起了一些事情……”
月薄之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脸上却仍强作淡然:“想起什么了?”
第165章 铁子翻旧账
铁横秋运起毕生演技,霎时间脸红耳赤,支支吾吾道:“我……我想起来……你……你说……”
月薄之见他这般情状,心中反倒一定:“我说了什么?”
“我也不知是不是幻觉……”铁横秋咬着筷子头,声音越来越低,“你说……我们可以成为道侣?”
“原来是这个。”月薄之心内微跳,但语气平淡。
铁横秋一怔:“什么意思?难道真有其事?”
月薄之似笑非笑道:“你觉得呢?”
铁横秋无语:又是这种不得劲的反问吗?
就是你这样子,才蹉跎十年都没办法俘获我的芳心啊!
铁横秋抿了抿唇,别开视线。
月薄之自然是对这样的反应不满意的。
铁横秋也知道,就是故意戳他一下:气死你吧!
月薄之冷哼一声:“你果然觉得不可能,是么?”
铁横秋托着腮,转回头望向月薄之,故作卑微道:“当然啊,这怎么可能呢?”
月薄之气死了,但他不说,只是一味地冷哼。
看着月薄之这样,铁横秋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便又脸露安抚之色:“唉!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真的成道侣了,我怎么会成为魔尊,还把你霸道虐囚爱呢?你说是不是?”
月薄之面无表情,淡声道:“入魔之人神智昏乱,岂可以常理度之。”
铁横秋:……你是在自我介绍吗。
铁横秋便问他:“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初你的确说了我们可以做道侣?!那后来我们怎么就不成了呢?”
月薄之语气冷淡:“自然是因为你心不诚。”
铁横秋:……好啊,你又把锅扣我头上了?
老子也不是一个软货,还是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铁横秋立即一脸彷徨:“不会的,我怎么会心不诚呢?我的心里明明就只有你……”
月薄之听着他的表白,默默享受,不再言语。
不料,铁横秋忽然抬眼,语气一转:“呵,你又何必瞒我?”
“我瞒你?”月薄之从来都是把锅扣别人头上的,何曾被别人扣过?
这一击爆头让他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
铁横秋眼角微微发红,声音里带着几分执拗:“你非要我说!好,我就说……我想起来的事,可远不止一件!”
听到这话,月薄之眉心一跳,却故作冷漠:“是么?你还想起了什么?”
“在你答应和我做道侣之后,我们去了魔域,你在那儿有魔域美少年做伴,把我晾在一旁。”铁横秋一脸苦涩。
月薄之只觉得冤枉:“你这是记岔了。”
“我怎么记错?你且说,簪星、断葑是不是曾对你示好,言语暧昧?那段时间,你是不是屡次深夜离去,留我独守客舍,冰冷孤寂?”铁横秋越说越急,连连逼问。
月薄之张口欲辩,却一时语塞。他心知事实绝非如对方所言那般不堪,可偏偏又难以反驳。
他哪里知道,铁横秋是掐准了七分真三分假地与他算旧账!
然而,月薄之心底却因铁横秋此刻的失态与恼怒,生出无穷受用。
月薄之难得软下态度,道:“什么簪星、断葑,我连他们有几个鼻子几只眼睛都没瞧明白。你把他们放在心上,实在不值当。”
“他们说什么,我可以不在意,可你说的话呢?”铁横秋眼梢一扬,目光锐利。
“我说什么了?”月薄之蹙眉。
“你说:‘我要道侣,也未必要你这样的’!”铁横秋几乎是咬着牙将这句话挤出来。
这一回,他的委屈不再掺假,而是真切地漫上眉间眼底。
尽管他清楚,月薄之当初此言不过是一时负气,并非真心。
可那句话却像一根毒刺,曾经那般深扎进他心底,几乎成了他的梦魇。
这话本是气头上脱口而出,又时隔多年,月薄之自然毫无印象。
他原本想反驳此言荒谬,可一抬眼,却撞见铁横秋满脸掩不住的委屈,心头顿时一涩,竟生出几分悔意。
月薄之语气生硬地道:“我确实不记得曾说过这样的话。”
若在从前,铁横秋大抵会隐忍不语,懂事地不再追究。
但此刻,铁横秋只是冷冷一笑:“哦?你也跟我一样失忆了?”
月薄之未曾料到铁横秋竟会如此尖锐相对。
但这份尖锐并未令他感到被冒犯,反而更添几分愧疚。
他语气放缓,解释道:“我并非轻浮之人,心里怎么会有多于一个的道侣之选?此话确实不是我……即便真是出自于我,也绝非本意。”
铁横秋冷哼一声:“月尊一言九鼎,即便不是本意,这话既然出口,便是驷马难追。我一个小小的弟子,听说这样的话,又怎么敢再生奢望?”
月薄之听他说得真切,这才恍然明白,当年在魔域时二人之间的种种别扭,原来根源竟在于此。他自己竟浑然不觉!
他不禁暗自懊悔,可生性孤高,无法多作言语,只是默默垂眸,将万千情绪敛于眼底。
铁横秋见他不言语了,便觉得点到即止便可,再多说就不美了。
他便放下茶盏,提剑步入庭院,再度挥剑起势。
铁横秋练剑完毕,已是夜深。
他回到房中,却见月薄之如一盏孤灯般静坐榻边,目光明灭不定。
铁横秋无奈道:他是想事情想痴了,八成又在钻什么牛角尖。
想月尊清冷如霜英明神武,不想竟是一个牛角醋王!
铁横秋走近两步,忽而搭上月薄之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