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次破天地虿盆的时候,用这个笨法子杀出血路,最后将簪星击败在地。
但第一次……
他踉跄着单膝跪地,青玉长剑铮地插进地面。
他艰难抬头,视野被鲜血模糊成一片猩红。
疆万寿那丈二魔躯依旧巍然屹立,如山岳般不可撼动。
根本没有战胜的可能!
疆万寿突然抬手一挥,霎时间天地间罡风肆虐!刺骨的寒风如刀割般掠过,铁横秋只觉浑身血液都要凝固。
他死死攥着插入地面的断剑,才勉强维持住半跪的姿势不倒。
待罡风散尽,铁横秋僵硬地抬头。
只见天地澄明,方才遮天蔽日的虫潮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满地狼藉和身上的伤痕,证明着方才那场死斗并非幻觉。
疆万寿负手而立,那张凶煞的面容露出几分赞许的笑意:“不错,你已接下这招了。”
铁横秋怔在原地。
疆万寿却哈哈大笑:“好啦,从今你就是我的兄弟了!”
说罢,他挥动大掌,一下拍在铁横秋的肩膀上。
铁横秋本就是强弩之末,被他这一拍,顿时软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疆万寿:“……………………不好意思啊,兄弟。”
这时候,一道蓝色的身影从行宫里跑出来,不是簪星是是谁?
簪星嗔怪道:“你把人家打昏了啊?”
“唉!”疆万寿叹气,“我也没交过这么柔弱的兄弟啊!”
虽然月薄之也很柔弱,但那是假柔弱。
没想到,眼前这位是真柔弱啊!
簪星忙把铁横秋安置回去。
但见一通手忙脚乱,十二魔侍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都是魔修,谁都不太懂医术。
簪星想了想:“不如去人间请个医修回来吧。”
疆万寿道:“堂堂大魔修,去请人间医修,岂不是很丢脸?不如死了算了。”
簪星无语:“横秋哥哥又不是魔修……”
疆万寿却煞有介事:“我相信,他也宁愿死了也不折威名。”
簪星:………………
魔侍长叹了口气:“可恨我们十二个人要维持护宫法阵,不然我们去人间请医修便罢了。”
簪星却道:“没事儿,我去吧。”
疆万寿却道:“不许去!”
簪星瞪大眼睛:“为什么?”
“你是长生城少主,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我们。”疆万寿道,“你去请医修,和我去请医修,又有什么区别?”
簪星恨得咬牙切齿:“当年母亲临盆时,你怎么不嫌丢人,满修真界找稳婆?”
“这能一样吗!”疆万寿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那是我媳妇生叉烧,你妈生你!”
簪星也气坏了:“什么生叉烧?我回去就告诉母亲……”
二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安静。”
殿内骤然一静。
疆万寿、簪星和魔侍长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来。
月薄之披着玄色魔尊长袍立于门边,苍白的面容如冰雕玉琢。
他身形单薄,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仅是静立于此,便让在场众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魔侍长最先反应过来,忙跪倒在地:“尊上!尊上,您终于醒来了!”
第160章 我们回到从前好吗
月薄之掩唇轻咳一声,目光触及榻上昏迷的铁横秋,骤然一凝,几步掠至榻前。
他指尖轻点铁横秋眉心,神识微动,自梅蕊洞天中取出一枚金丹,缓缓渡入其口中。
待铁横秋苍白的面容稍稍恢复血色,月薄之才抬眸。那双冷灰色的眼眸扫过众人时,殿内寒意骤生,连空气都似凝滞:“谁把他伤成如此?”
魔侍长嗯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疆万寿倒是爽快人,上前一步,正要回答,簪星却先开口:“横秋哥哥正逢渡劫,引来不少魔修,虽然力退群魔,如今却渡劫失败了。”
此言倒是不假,只是未尽全貌。
“引来什么魔修?”月薄之觉得这三言两语里蹊跷颇多,首先说道,“难道那些不长眼的东西,连‘铁面玄袍’都认不得了”
月薄之以魔尊身份出现的时候,总是铁面玄袍,这一身装束早已成为威慑魔域的象征,更是他特意留给铁横秋的护身符。
簪星叹了口气:“您的积威自然深重,但四年前魔宫崩塌,您下落不明,此事已为整个魔域所知……”未尽之意也很明显:都过去四年了,大家肯定不认你了呗!
月薄之眼底闪过一丝恍惚:“竟已过去四年了?”
他沉默片刻,心中泛起苦涩。
虽说早知魔修寿数短暂,这些年他殚精竭虑设计如何让自己身死后,仍能护荫铁横秋,却终究没料到会突生变故。
因此这些准备还是不够充分,未能完全保护他。
勉强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他眼中恢复清明:“即便如此,以他的修为,寻常魔修岂能伤他至此?”
听到这话,疆万寿骄傲之色溢于言表,几乎都要抢答了“那肯定不是寻常魔修啊,是兄弟我啊!”
簪星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抢先说道:“唉!横秋哥哥渡劫时的天雷声势惊人,引来了方圆百里的魔修。最可恶的是玉娘子、枯骨老魔和黑山老怪三个老东西,竟不顾铁律联手围攻。”
月薄之拧眉:“什么角色?一个都没听过。”
簪星也无语了:“的确,不过是几个困在元婴期百年的老废物罢了,自然是入不得您的眼的。”
月薄之冷笑道:“这等货色,也敢来挑战铁面玄袍的权威,看来我的确是睡得太久了。”
言罢,月薄之又看向簪星和疆万寿:“你们怎会在此?”
簪星愣了愣,忙说:“这四年我都在行宫伺候着您呢,您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啊?”
月薄之眼中透着明显的怀疑。
簪星说道:“你不信,可以问问魔侍长!”
魔侍长无奈叹气,说道:“簪星公子的确一直在行宫,也曾在铁尊艰难的时候出过力。”至于簪星隐瞒的那些事情,也不好在这个场面下一次抖落出来。横竖月薄之肯定会私下再问魔侍长的,那时候再说也无妨。
月薄之闻言,想到了什么,又对疆万寿道:“倒是难为你也来了。”
“哈哈哈!”疆万寿笑道,“你放心,现在铁横秋就是我的兄弟了!”
月薄之微微一顿,垂眸凝视着铁横秋的面容,手指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半晌才淡淡道:“行,你们先去吧。”
众人松了一口气,便都退出房间。
殿门轻阖的刹那,月薄之强撑的威仪瞬间崩塌。
他猛然将铁横秋揽入怀中,苍白的面容埋在铁横秋肩头,单薄的脊背剧烈颤抖着,用最虔诚的姿态抱着他的劫后余生。
月薄之不禁怪责自己:是我醒得太晚了,若我早些醒来,那些宵小之辈焉敢造次?
一会儿又怪责自己不周全,这座行宫到底还没完全建成,隐匿防御法阵尚未完善,才让天雷破了隐匿。
而且,还得要十二魔侍同时运转,才能发挥最大的防御功效。
这么想着,他又恨自己这些年只顾精修剑道,没有好好研究阵法。
他剑道绝世又有何用?
他要是先铁横秋而去,再好的剑法也护不住铁横秋了。倒不如研习阵法禁制,方能筑起为他永世屏障。
他心思电转,略微平复过来后,又指尖搭在铁横秋腕间,灵力如丝缕般探入经脉。
月薄之久病成医,仔细探查后,发现铁横秋体内灵力虽虚浮,却无大碍,更像是力竭而眠,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
沉思半晌,月薄之推门而出,在门框上烙禁制。他指尖轻划,接连布下三重结界,将密室封得固若金汤。
莫说是外敌入侵,即便是铁横秋自己想从里头出来,也是不可能了。
月薄之凝视着那三重结界,确认万无一失后,这才转身缓步走向庭院。
魔侍长疾步上前,单膝跪地:“属下办事不力,未能护住铁尊……”
“不必多言。”月薄之抬手打断,声音如寒潭般平静,“此事非你之过。去继续守着吧。”
魔侍长松一口气,先行告退。
月薄之又来到疆万寿面前,说:“那我劳烦阁下先替我看顾这个行宫,我去去便回。”
疆万寿朗声一笑:“没问题!”
“我家道侣的安全就托给你了。”月薄之施施然一拜。
“唉,说什么话呢,这么见外!”疆万寿道,“他既是我兄弟,你就是我嫂子啊。”
月薄之:……谢谢。
魔域荒原,腥风呜咽,云影如血。
天地虿盆的余威仍在荒原上肆虐,来不及逃遁的低阶魔修早已化作一具具干瘪尸骸,七窍中爬满毒虫。而修为深厚的玉娘子和枯骨老魔,自然可以全身而退。至于黑山老怪,虽被铁横秋那一击震得魔气紊乱,但未伤及根本,也可有余力遁逃。
三位元婴老魔各展神通,转眼间已在百里开外。
魔域荒原上阴风阵阵,三位元婴老魔暂歇于一处风化岩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