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玄莫本是大能,但此刻残魂脆弱,在这呼吸之下,几乎站立不稳。
合体期的恐怖威压铺天盖下,仅仅是元婴的铁横秋几乎支撑不住,就在他要神魂失守的时候,玄袍似有感应一般,再次漫上他的身体。
玄袍加身的瞬间,铁横秋顿觉浑身一轻。那足以碾碎山河的威压,此刻竟如春风拂面般再难伤他分毫。
古玄莫叫道:“我们素来河水不犯井水——”
霁难逢的法相依旧沉默,只是缓缓探出一指。那手指高如楼宇,连指纹都清晰如沟壑,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缓缓压下。
古玄莫到底和霁难逢是老相识了,终于从这沉默中读懂了霁难逢的意思:老子合体期,想干啥干啥,还得跟你这老头子解释?
指未至,势先临。
古玄莫的残魂在疾风中如残烛明灭,本就稀薄的魇影越发透明。他挣扎着想要遁走,却发现四周空间早已被完全禁锢。
铁横秋因为有玄袍铁面护身,倒还立得住。
但他此刻被这合体期大能的一根指头给震慑住,一动不动,眼珠也不带转的。
因此,他也没注意到,在这天崩地裂的威势中,却有一处诡异的平静——那只重伤倒地的小朱鸟周围祥和得很,连一根羽毛都未曾拂动。
法相手指轻轻一弹——
“啵”的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一个泡沫。
古玄莫的魇影应声而裂,像是被无形巨刃当头劈开。漆黑的魔气疯狂翻涌着想要重组,却被残留的指劲不断绞碎,最终化作漫天黑雾渐渐消散。
铁横秋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
他虽然境界不够,但也看得出这一指之威:古玄莫被杀了!
一手指头按下去,古玄莫就没了!!!
这……这就是合体期之威吗?
铁横秋虽然和古玄莫是死敌,却不大希望他就此被击杀。
毕竟天阶魇魔非同寻常,即便此身被毁,仍能借世间恶念寄生重生。届时这魔头隐于暗处,神出鬼没,反倒难以防备。
不过转念一想,古玄莫此番受创极重,即便要恢复元气再度为祸,只怕也要耗费不少光阴,暂时也不必过于忧心。
刹那间,刺目的光芒闪过天际。
那尊顶天立地的巍峨法相倏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来人广袖轻拂,顺手便将地上的朱鸟捞入怀中,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几分随性的潇洒。
铁横秋喉头一紧,正欲开口,却猛地警醒:这位合体期大能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而且,他想起自己此刻铁面玄袍,对方看不出自己的面貌……倒不如暂时假装是月薄之!
霁难逢靠近两步,微微俯身端详铁横秋。
铁横秋下意识想后退,但又觉得那样有损威严,便直站着,强自镇定地迎上对方的目光。
他有些意外,原来霁难逢看起来如此年轻英俊,笑容可掬,充满亲和力,和刚刚那尊巍峨冷峻的法相简直判如两人。
铁横秋不会因为这人面善就掉以轻心。
修真界的常识,法相乃修士道心显化,做不得假。
皮相却是最不可信的。
好比眼前此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谁能想到他是大名鼎鼎的【】狗狂徒?
霁难逢上下打量铁横秋,笑得人畜无害:“面具能摘下来我看看嘛?”
铁横秋咬牙切齿,心想:难道被看穿了?若眼前真是月薄之本尊,霁难逢岂敢如此轻佻放肆?
啊,不,他已经是合体期了,想轻佻应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该死的,我该说什么,做什么,才不会露馅?!
第156章 魔君之死
铁横秋神色微滞,正斟酌着要如何拒绝才更符合月薄之清冷的做派。
未及开口,霁难逢却已翩然后撤半步,将朱鸟拢在臂弯间,眉眼含笑:“既然不便,那便改日再叙。告辞。”
说罢,霁难逢身子一轻,已化作流云远去。
铁横秋怔立原地,半晌未能回神。
待他回过神来,才想起朱鸟被对方带走了。
然而,转念一想,听朱鸟所言,他和霁难逢是朋友。这么说来,刚刚霁难逢出手相助,难道是因为想保护朱鸟?
若真如此,吱喳跟在霁难逢身边反倒比在自己这儿安全得多呢。
就在此时,十二魔侍终于赶到。
他们见铁横秋安然无恙,紧绷的神情稍缓:“尊上,属下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铁横秋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这时候又一道铺天盖地的威压来临。
十二魔侍倏然一震:“这是……”
铁横秋眸光一凝,瞬间辨认出这股熟悉而霸道的气息:“是魔将疆万寿!”他眉头微蹙,道,“他来干什么?”
魔侍长面色陡变,急声道:“尊上,魔宫坍塌这等惊天变故,整个魔域的大能必然都已察觉。”
“他们是来护驾吗?”铁横秋想到刚刚出手相助的霁难逢。
“魔将与魔侍不同,并无护驾之责。”魔侍长神色愈发凝重,声音不自觉地压低,“魔宫崩塌,往往意味着魔尊修为大损,甚至陨落。”他顿了顿,“魔将此刻前来,多半是要确认魔尊是否还有资格继续执掌尊位。”
这下铁横秋的脸也倏然一白。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铁横秋原本暗自庆幸:霁难逢随手碾死古玄莫后,没有深究铁横秋这个“魔尊”的身份真伪,就这么潇洒离去,这场危机应该已化于无形。
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疆万寿又来了!
铁横秋可不敢寄望于疆万寿和月薄之的交情。
疆万寿待月薄之看似亲厚有加,实则这份情谊全然建立在月薄之实力超群的基础之上。在这位铁血魔将眼中,唯有强者才配与他平起平坐。
莫说是友人,即便是血亲,一旦沦为弱者之流,在他眼中便与耻辱无异。正是这般极端的心性,才使得他与杀亲仇人月薄之竟能称兄道弟。
然而,当月薄之不再强大,谁又能预料这位以武为尊的枭雄会露出怎样的面目?
铁横秋总算明白,为什么魔域近千年来无人敢称尊!
这一届魔将太强了!
古玄莫阴险狡诈,霁难逢深不可测,这疆万寿亦是凶名赫赫。这三大魔将各据一方,实力强横到令人绝望。寻常魔修莫说在血诏碑前亮剑称尊,便是能在他们面前全身而退都算侥幸。
如此想来,月薄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果然,月薄之就是一个美丽又迷人的怪物。
铁横秋不知道的是,其实上任魔君也是有称雄之心的。
那魔君天资有限,却将主意打到了月罗浮身上。他觊觎传说中的“寒梅淬体丹”,妄图借此洗筋伐髓,突破境界桎梏,获得足以镇压三大魔将的绝对实力。
自月罗浮离开魔域后,魔君始终暗中窥伺。奈何月罗浮心如止水,宁愿隐居云隐宗静待分娩,也不愿再与他有半分瓜葛。
魔君得知月罗浮殒命云隐宗时,确实痛彻心扉。其中固然有几分真情,但更多的,是对机缘损毁的扼腕叹息。他自然将目光转向了月罗浮留下的遗孤——那个唤作月薄之的孩子。
虽心知肚明这八成是自己的血脉,魔君却始终未曾相认。
亲信问他:“君上为何不认回少主?”
魔君痛心疾首道:“正邪殊途啊!我那孩儿如今在云隐宗客居,继承梅蕊传承,本君若贸然相认,非但无人采信,反倒要污了他的清名。”
事实上,魔君即便面对亲信,也没有说真话,关于“寒梅淬体丹”的打算,更是守口如瓶。
因此,魔君第一次和自己的亲儿子相见,竟然就是在栖棘秘境。
他去那儿,本不是为了和月薄之相见,而是为了夺取月罗浮的遗产落月玉珏。却不想,月薄之也为母亲的遗产而来。
秘境之中,魔君望着月薄之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恍若当年月罗浮再世。魔君心头微颤,竟罕见地生出一丝迟疑:或许……该对这孩儿网开一面?
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这对面不相识的儿子斩于月下。
最令魔君痛不欲生的,并非败于亲生儿子剑下,而是月薄之那轻蔑到骨子里的眼神,仿佛他不过是路边一截枯枝,随手掰断就是了,连被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有。
魔君面目扭曲,喉间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有本事你杀了我!”
月薄之却连余光都懒得施舍,只淡淡道:“有本事,你自己死。”
就这样,月薄之宛如仙人一般,坐着云轿翩然而去。
而在他身后——
“是魔君!重伤的魔君!”
“纳命来!”
贪婪的嘶吼划破夜空,无数鬣狗般的修士从暗处蜂拥而出。他们眼中泛着嗜血的精光,将重伤的魔君团团围住。法宝被夺,衣袍撕裂,昔日威震魔域的君主此刻犹如困兽,在群狼环伺中狼狈不堪。
魔君咬碎牙关,正欲自爆,却发现经脉中早已被种下禁制!
他猛然抬头望向月薄之离去的方向,明白这就是月薄之的手段!
月薄之故意舍下自己不杀,其实是要他尝尽世间最不堪的屈辱而死……
而月薄之,如愿了。
魔君在血泊中痉挛,每一道伤口都像是被浇了滚烫的耻辱。那些曾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修士,此刻正用肮脏的靴底碾着他的脸,将他最后的尊严践踏进泥里。
“月……”
他破碎的喉间挤出这一个字,却连这心底的名字都说不完整。
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临终的呼唤究竟是想唤那个亲手了结他的儿子,还是那个早已香消玉殒的女子。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群修士争抢他残躯时狰狞的嘴脸。
多么可笑啊,他穷尽一生追逐魔道巅峰,为此不惜抛妻弃子,最终竟落得个被蝼蚁分食的下场。
远处山巅,一抹白影静立云间。
流云掠过月薄之的衣角,还有他掌心的那枚落月玉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