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横秋睨古玄莫一眼:“即便你能分神出窍又如何?这缕神识如此薄弱,怕是风一吹就散了,根本逃不出去。”
“小友所言极是。若非走投无路,老夫又何须在此与你周旋?”古玄莫的残识泛起一阵波动,传出苦涩的意念,“只要你答应合作,老夫愿将毕生修为所凝的灵骨相赠。届时你功力暴涨,足以摧毁魔宫根基。地基一毁,禁制自破!”
铁横秋闻言,冷笑连连:“你这话哄谁呢?月薄之困住我,靠的是魔宫禁制吗?以他的本领,就算拿个猪笼都能把我装起来跑不得。”
“那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古玄莫像是早就猜到铁横秋会有这般质疑,平静地解释说道,“自月薄之登临魔尊之位,这魔宫地脉便与他灵脉相生相连。正因如此,他才能借地脉之力,有源源不断的魔气供应,灵脉不绝,杀招不息,再无人能敌。”
听到这话,铁横秋大感震惊:无论是魔修还是正道修士,施展术法皆需调动灵气,而灵气运转全凭体内气脉,非经年苦修不可得。
修仙界素来有言:“炼气为始,金丹为成”,说的是,修士唯有先学会引气入体,方算真正踏上仙途;而待金丹凝结,体内气脉自成周天循环,灵力源源不绝,至此才算是真正具备了独当一面的战力。
然而,这些灵力终究源于自身修为,即便是已臻元婴化神之境的大能,施展惊天动地的神通时,同样需要调动体内积攒的灵力。
但是,按照古玄莫的说法,成为魔尊之后,居然能够让自身灵脉和魔域地脉相连?那岂不是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想起话本中记载的故事,都爱写魔尊独战群雄,血战数月仍能越战越勇的情节,他向来只当是市井说书人的夸张叙事,如今看来,居然是有迹可循的!
若魔尊真能借地脉之力,那所谓的“鏖战不竭”就绝非虚言。
古玄莫继续道:“此外,还能通过意念操控魔宫的禁制,因此,他但凭一念,便将老夫镇压于此。”
铁横秋越发惊讶,原以为魔尊之位不过是一个头衔尊号,却不想竟有如此玄机。难怪魔域之中,魔尊不出则已,一出便是惊世枭雄。不但能在群雄环伺中稳坐魔宫,甚至还能让正道为之颤栗,原来是有这等通天手段。
“但世间万物,皆有其代价。”古玄莫残识发出阴冷的笑声,“地脉反哺之时是助力,可若地脉被毁,那反噬之力,纵使他魔功盖世,也难逃重创!”
听到这话,铁横秋脸色凛然一变:“你要谋害月薄之性命!”
话音未落,铁横秋就要挥拳捶向古玄莫。
拳风未至,古玄莫那缕脆弱的残识已被凌厉气劲震得剧烈颤动。
老魔头大惊失色,仓皇闪避。这一拳若真落下,他这缕好不容易逃出的神识怕是要当场灰飞烟灭。
古玄莫暗暗心惊,想到:看来,这姓铁的虽然和月薄之闹掰了,但还是余情未了啊。
他心思电转,语气转为轻快:“你可想多了,月薄之修为通天,就算灵脉受创,也不会危及性命的。”
铁横秋冷哼一声:“我岂能信你?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不会伤他性命,但修为必然大跌,到时候,你还不第一个要他的命?”
古玄莫却道:“我伤成这个样子,地宫一毁,立马就得逃逸了,哪儿顾得上要他的命?我尽管很想要他的命,但最想要的还是自己这一条老命呀。”
铁横秋继续摇头:“即便你不要他的命,他树敌众多……”
“正因仇家遍地,一旦修为受损,他必当闭关疗伤!”古玄莫的残识急切地闪烁着,语速加快,“届时他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管你?这难道不是天赐良机?”
铁横秋斜睨着那缕飘忽的残识,目光如刀。
古玄莫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或许有些不忍。但你仔细想想,以月薄之那霸道偏执的性情,若不是修为跌落,实在无能为力,怎么可能放你自由?”
铁横秋陷入沉默。
他缓缓站起身来,在魔宫寝殿内来回踱步,像是一只苦苦思考的困兽。
古玄莫的残识悬浮在旁,如同将熄的烛火般明灭不定。
他注视着铁横秋,心中焦躁不已。这缕神识本就虚弱不堪,更可怕的是,月薄之随时都可能从入定中醒来!
古玄莫越来越心急,出言说道:“月薄之随时要醒来,时间不等人啊……”
铁横秋眉头紧紧皱着,长叹一口气。
此刻的古玄莫被焦虑和虚弱双重折磨,全然没有察觉异样。
若是他全盛时期,以魇魔洞察人心的本事,定能看穿铁横秋此刻的踌躇不过是伪装。这个狡猾的邪恶剑修,正在用沉默打乱他的节奏,让他在焦躁中自乱阵脚。
见时机成熟,铁横秋状似艰难地抬眸,眉心仍紧蹙着,声音带着几分迟疑:“那地基在何处?要如何捣毁?”
古玄莫一喜,语速飞快地说道:“魔宫地核就藏在正殿最中央地砖之下三丈深处!”
铁横秋回忆了一番,道:“那正厅地砖用的是下元之气凝成,难以击破。”
“所以,只要你用了我的灵骨,修为突破,自然无坚不摧。”古玄莫诱惑道。
铁横秋却摇头:“你的灵骨有魔气,我不能用。”
古玄莫急声道:“你既已破过老夫的道心种魔大法,还怕这区区灵骨上的魔气残余?”
“当然怕!”铁横秋信口就来,“破你种魔术的时候,我是半步化神,现在我只有元婴修为。”
“破魔与否全凭道心,与修为何干?”古玄莫越发焦急,劝说道,“小友啊,你道心之坚老夫亲眼所见,何必妄自菲薄……”
“以前是以前,如今却不一样了……”铁横秋故意露出沧桑的表情,幽幽叹息,“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若是古玄莫全盛之时,此刻只需心念微动,便能洞穿铁横秋心底最隐秘的念头。
奈何此刻他这缕残识虚弱不堪,面对铁横秋这个意志坚定的元婴修士,难以施展读心术,只能眼睁睁看着铁横秋表演,却辨不出其中真假。
不过,古玄莫活了这么多年,的确也没见过如此眉清目秀、眼神清澈、道心坚定的邪恶剑修啊。
铁横秋忽而剑眉紧蹙,仰天长叹,眼中似有泪光闪动;转眼又咬牙切齿,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情绪转变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古玄莫这老怪物饶是见多识广,都被他这一套演技组合拳打得头昏眼花。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取那灵骨!”铁横秋猛地起身。
古玄莫大喜!
却又在下一刻,铁横秋颓然跌坐,手指深深插入发间,声音哽咽:“可是……可是我心乱体弱,如何能够……”
说着,他低垂头颅,睫毛颤动。
古玄莫大悲!
古玄莫的残识终于承受不住这般反复折磨,在空中剧烈扭曲变形。
这千年老魔何曾被人如此戏耍过?若非被地牢禁制消磨了道行心智,又兼此刻神识虚弱、心急如焚,怎会被铁横秋这等小把戏耍得团团转?
“够了!”残识凝成一团,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若真怕魔气浸染,老夫便传你《太一澄心法》!”
这黑气化开,在墙壁上流淌,组成一篇玄奥经文:“此乃上古秘传,可净化灵台黑气,涤荡灵脉浊秽,甚至还能破道心种魔大法,你且看好。”
铁横秋心下大喜,他想要的正是此物。
当然,以他的见识,其实也不知这个玄妙心法的存在。
他原本只是猜测,像道心种魔这般逆天功法必定存在克制之法。毕竟天地万物相生相克,这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却不想古玄莫被逼到绝境,竟真将这等上古秘法拱手相告。
铁横秋当即凝神静气,将墙上流转的经文一字不落记在心中。然而,这上古秘法晦涩难懂,铁横秋本就不擅长文理,困惑地皱起眉头:“这字好难懂啊,我没读过书啊。”
古玄莫的残识急躁地颤动,却不得不逐字解释道:“首句‘太初有明’讲的是运转心法时,需想天地初开时第一缕晨光……”
铁横秋一边暗自牢记,一边还时不时请教道:“等等,这‘紫府归虚’是何意?”
“紫府者,上丹田也……”古玄莫只好耐心解释,声音里满是憋屈:大爷的,这个姓铁的是真没读过书啊。
想他堂堂天阶魇魔,竟然沦落到给文盲启蒙的地步?
要怪也得怪月薄之如此风流人物,居然喜欢个不认字的?
这世间因缘真是难明!
月薄之此次伤得不轻,整整一夜都沉浸在深层入定之中,未曾醒来。
铁横秋全神贯注地研习着这门上古秘术。要知道,即便将这《太一澄心法》的典籍直接摆在他面前,以他目前的修为境界,怕是参悟十年都难窥门径。但此刻有古玄莫这位浸淫道术千年的宗师亲自指点,每一句口诀、每一处关窍都讲解得透彻明了。
残烛将尽时,铁横秋终于将这门玄奥心法的要义尽数掌握。
在这魔域之中,浊气如滔天巨浪般翻涌不绝。加之铁横秋近来遭遇连番变故,道心早已蒙上一层阴翳。虽不至于堕入魔道,却时常感到念头滞涩,仿佛行走在泥沼之中。
每每至此,他不得不反复运转《清心诀》来平复心境,但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此刻,当他运转《太一澄心法》时,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灵台如被九天清泉洗涤,道心澄明似万载玄冰,连最细微的杂念都无所遁形。这般纯净的悟道之境,就连当年在云隐峰吞吐日月精华时,都未曾体验过。
他心神突然一震,脑海中《插梅诀》的口诀与梅蕊剑法的招式竟自行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幅完整的道韵图谱。
“原来如此!”铁横秋眼中精光暴涨,体内真气不由自主地按照全新领悟的轨迹运转。那《插梅诀》不是什么独立心法,而是梅蕊剑法最核心的内功根基!每一式剑招都暗合《插梅诀》的运气法门,二者相辅相成,宛如并蒂双梅。
他暗自运转功法,在识海中幻化出一方演武场。只见意念所至,《插梅诀》的心法如清泉般在经脉中流转,与梅蕊剑法的每一式都严丝合缝地契合。
识海中一道剑气冲天而起,“寒梅吐蕊”施展出来,竟比月薄之当年还要精妙!
毕竟,月薄之虽天赋卓绝,却因心脉隐疾无法修习《插梅诀》内功,只得其剑法皮毛。这就像只取梅树之花,却未得其根骨精髓。
只不过,这不代表铁横秋的剑道造诣胜过月薄之了。
自从传神峰那场惊天之战后,月薄之法相大成,弥补心脉缺陷,更创出全新的“血梅剑法”。那套剑法有着摧心蚀骨的狠绝,招招夺命,比之正统寒梅剑法更为凶戾难当。
然而,铁横秋心中依然十分骄傲:无论如何,此刻的他确实胜过了当年的月薄之。
这份成就,放在整个修真界都堪称惊世骇俗。
这样田忌赛马,也是他好心态了。
古玄莫的残识悬浮在一旁,光芒黯淡得几乎透明。见铁横秋参悟完成,残识勉强聚起最后一丝力气:“现在……你总该履行承诺了吧?”
铁横秋心底闪过一丝冷笑:帮你这糟老头子打我家道侣?
神经病啊。
月薄之再怎么对我,那都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我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三言两语而伤他的根基呢?
不过呢,你的灵骨嘛,我的确挺中意的。
于是,铁横秋立即摆出一副老实小狗的样子:“自然自然!我这就去地牢寻你。”
第149章 我是汤雪
铁横秋刚要迈步前往地牢,却见古玄莫的残识猛然一滞。
那道黑影剧烈震颤,瞬间如泡影般彻底消散在虚空中。
铁横秋心中一跳:残识若因灵力耗尽而灭,本该像油尽灯枯的蜡烛一样缓缓熄灭,断不会这般突然溃散。
这情形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有人隔空施法,强行击碎了这道残识;要么,就是古玄莫自己主动引爆了这缕神识!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指向了同一个源头:月薄之醒了。
铁横秋轻抿薄唇,随手拢了拢松散的寝衣领口,佯装漫不经心地起身踱向书柜。
这场景若叫外人瞧见,怕是要惊掉下巴——在禁制森严的魔宫深处,在这本该存放上古魔典的书架上,竟整整齐齐码放着数百册坊间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