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月薄之像是苦恼地蹙眉,“怎么哪里都看不到伤口呢?”
话音未落,他将人打横抱起。铁横秋还未来得及反应,后背已陷入柔软的躺椅中。
月薄之执起一盏烛台,摇曳的烛光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让我再细看看。”
烛火幽幽下移,灼热的蜡油在烛芯边缘凝聚,摇摇欲坠。
铁横秋死死盯着那一点晃动的橙红,腹部肌肉绷得发疼。
蜡油将落未落之际,月薄之手腕轻转,险之又险地避开,却让下一滴蜡油悬得更加岌岌可危。
“你看起来像是在害怕。”月薄之看着他紧绷的身体线条,笑一笑,将烛台倾斜。
铁横秋瞳孔骤缩,眼看着那滴滚烫的蜡油直直坠向心口——却在最后一瞬被月薄之的指尖接住。
“放心,”月薄之碾着渐渐凝固的蜡滴,任滚烫的蜡油在自己的指尖留下红痕,却似感觉不到疼痛,神色平静,“我怎么舍得伤你?”
“薄之……”铁横秋像是受够了,又或者是从月薄之的温柔里窥见某种宽容,他支撑着身体坐起来,一手拉住月薄之的臂膀,“薄之,那血不是我的。”
月薄之眼瞳下扫,无机质一般的眼珠子映着烛火:“是谁的?”
“你知道。”铁横秋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月薄之,“你明明知道!是你……是你故意让我发现他的,对不对?”
月薄之一怔:这是铁横秋少有的,真正看透他心思的时刻。
可这个认知非但没带来愉悦,反而像根尖刺,狠狠扎进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月薄之轻轻把烛台搁下。
铁横秋无意识地抿紧唇瓣,那儿残留着鲜红的齿痕:“我想……”他声音发涩,目光却紧紧锁住月薄之,“我想到了一些可能,却又不敢确信。”
“你倒是说说,”月薄之衣袂轻拂,在他身侧的圆凳上落座,“你想到了什么可能。”
第133章 爱我还是他
“是……”铁横秋拢了拢衣服,缓缓从躺椅上支起身子,“虽然这么想有些狂妄了……”
“狂妄?”月薄之看着铁横秋低垂的眉眼,“你什么时候这样过呢?我倒觉得你太谦卑了些,很愿意看你狂妄一些。”
铁横秋听了这话,如同得了某种变相的鼓励,抬起眼睑:“您是真的喜欢我,对吗?”
月薄之顿了顿,眼神闪过一丝异彩。
他没有回答。
但他不需要回答。
他只要不冷笑,不恼怒,不摇头,就已经是应了。
铁横秋喉间发紧,心头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多年来求而不得的执念,如今竟真真切切地握在掌中,却让他指尖发颤。
像小孩儿踮脚去够高阁上的蜜饯,日思夜想的甜腻真到了唇齿间,回味却是酸意。
他视月薄之如月,却不想九天明月揽入怀,最先感受到的竟是清辉的冷。
铁横秋得到答案后,看着月薄之。他的瞳孔微微扩大,像是深潭映着月光。
月薄之也看着铁横秋。
他想看清楚得到答案后,铁横秋的什么表情。
就像是神降下甘霖后,睁着眼睛看着地上的人。
人祈望得到神恩,神何尝不渴求信仰?
但铁横秋的眼里,没有信徒般的虔诚,也没有得偿所愿后的狂喜。
月薄之垂下银灰色的眼珠子:……果然。
他的爱,是叶公好龙而已。
月薄之却不想做揭穿的那一个人,他只是轻声说:“还有呢?你还猜到了什么?”
铁横秋怔忡了一瞬,眼珠转动:“那么,你困住汤雪,是因为生气吗?”
“呵,”月薄之冷笑一声,“我生什么气?”
铁横秋抿了抿唇:“他自然不值得你为他生气。”
月薄之静默不语,只是用那双月光石般的眸子凝视着他,目光重若千钧。
铁横秋被这视线压得几乎窒息,继续小心道:“我的心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你是知道的。”
月薄之轻哼一声:“或许吧。”
铁横秋闻言大震,不自觉咬了咬唇,唇上未愈的伤口又渗出一丝猩红:“难道事到如今,你还不信我对你的真心吗?”
他伸手想触碰月薄之的衣袖,却在半空僵住。
这片刻的犹疑落在月薄之眼中,化作一根尖锐的刺。他更生不悦:“或许,你自己都分不清!”
“我?分不清?”铁横秋不觉想起汤雪屡屡说的:他爱月薄之不过是一种执念。
月薄之神色越发冷淡,说:“罢了,你还想说什么?”
铁横秋望着他冰冷的神色,伸出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我只是想着,汤雪好歹服侍你这么久了,从无二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底是犯下何等大错,也不至于受此刑罚!”
月薄之银灰色的眸子微微转动,像月光掠过冰面:“你是在为他求情吗?”
铁横秋声音低下来:“他到底对我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月薄之冷哼,“看来是该以身相许了?”
铁横秋震惊道:“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可你怜他、护他、念着他……”月薄之越说越气,“你如此做,可记得谁是你的道侣?”
“自然是你。”铁横秋急声回答,“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若只有我一个,何以会对他人动容?”月薄之冷然道。
铁横秋喉头发苦:“人非草木。他救过我的命,我岂能冷眼旁观?就像……就像若有人真诚待你,你难道能眼睁睁看那人去死吗?”
月薄之干脆道:“当然!”
他想:反正也没有人真诚待我。
铁横秋浑身一震,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的愕然看在月薄之眼里,成了一种讽刺。
月薄之嘴角勾起一抹艳丽至极的笑,指尖轻轻抚过铁横秋僵硬的脸颊:“当然,你是不一样的。”
月薄之指尖爬过脸上的触感,像一条冰冷的蛇,缓缓游走在铁横秋紧绷的面颊上。
“我只疼你一个,你也只看着我一个,”月薄之的眼眸褪去所有锋芒,透出几分稚子般的天然期盼,“你说,好不好?”
铁横秋却在这样纯粹的目光下浑身发冷。
铁横秋抿紧嘴唇,月薄之留下的咬痕隐隐作痛。
他不出声。
不出声,有时候就是最响亮的回答。
月薄之得到答案之后,眼中的期待倏然落空,涌上来的又是最彻骨的冰冷:“你果然是骗我的。你对我不是真心。”
“我没有骗你……”铁横秋无力地辩解着,“我只爱你……”
“够了!”月薄之猛地起身,广袖翻飞间,一柄青铜钥匙已躺在掌心,“这是汤雪身上锁链的钥匙。”
铁横秋怔住。
月薄之看着他的怔愣,嘲讽的笑意更深:“拿着这个,你就可以去解救你的恩人了。”
“我……我可以吗?”铁横秋嗓音发颤,指尖缩了缩,到底是不敢去接。
“当然可以。”月薄之一边回答,一边将钥匙掷在地上,金属撞击地砖的脆响在殿内回荡。
铁横秋看着地上躺着的铜钥,竟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捡。
“你想去就去吧,”月薄之背过身去,“只是踏出这道门,就别想再回头。”
铁横秋浑身剧烈一颤,像是被这句话刺穿了心脏。
铁横秋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有千重浪在心头拍打。
他望向殿外幽深的回廊,恍惚间看见汤雪在地牢深处饱受折磨。
可当他收回视线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月薄之牵引,无法从他的背影上移开。
铁横秋本以为自己会从这背影里看到决绝,却没想到,他只感到一种一碰即碎的脆弱。
这种脆弱让他无法抵抗。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这个背影。
月薄之的肩头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却依然保持着那个凝固的姿势,任凭对方的影子渐渐与自己的重叠。
铁横秋深呼吸一下,最终还是展开双臂,拥抱这具身躯。
月薄之没有抗拒,却也没有迎合,只是任由这个拥抱发生。
铁横秋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胛上,闻到了熟悉的冷香。
他心念微动,伤心地说道:“薄之,薄之,我不会离开你。”
月薄之的胸腔剧烈震颤。
月薄之突然转身,双手如铁钳般扣住铁横秋的腰肢,将他狠狠按进自己怀中。
铁横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勒得呼吸一滞,还未缓过神来,就被一个狂乱的吻封住了双唇。
这个吻像是要把人拆吃入腹般凶狠,月薄之的牙齿磕破了他的唇瓣,鲜血的锈味在两人唇齿间蔓延。
铁横秋颤抖着闭上眼,任由对方将自己揉碎在这近乎暴虐的缠绵里。
疾风骤雨过后,铁横秋躺在凌乱的锦被间,烛光透过纱帐在他颈间流淌。
他微微掀起沉重的眼皮,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地面,看着那枚铜钥仍静静躺在原位,泛着冷冽的微光。
忽然,背后伸出月薄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