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的出身,痛恨自己为何不能懂得更多。
云思归广袖翻飞,一道凌厉真气如惊涛拍岸般袭来。铁横秋瞳孔骤缩,手中长剑铮然出鞘,剑锋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寒芒。
“寒梅傲雪!”
剑光乍现,如腊月寒梅迎风绽放。
铁横秋身形急转,剑招虽朴实无华,却暗含天地至理,正是他苦修多年的寒梅剑法精髓。
云思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错,不错,不枉薄之对你青眼有加。”
说罢,袖中真气更盛三分,劲风激荡,峰顶积雪卷成漫天飞絮,将铁横秋的寒梅剑势尽数封死。
铁横秋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手中长剑越来越沉。
他十分明白,眼前之人根本未尽全力。云思归甚至不屑动用魔功,仅以最基础的云隐剑法,就将他逼至绝境。
这一刻,铁横秋清晰地看到了那道天堑:尽管自己掌握了精妙无比的寒梅剑法,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前,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云思归凝视着铁横秋眼中的失落,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愉悦:“你辜负了罗浮,也辜负了薄之。”他指尖轻轻弹了弹青玉剑,语气轻柔,“不过这也难怪,毕竟,那对母子看男人的眼光,从来都不怎么好呢。”
言语间,云思归眉目含笑,带着上位者对蝼蚁的怜悯,更带着胜利者对败者的嘲弄。
这一份怜悯、这份嘲弄,若仅仅是针对铁横秋也罢,然而,却指向月罗浮母子。
铁横秋胸腔里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冲破咽喉。
他可以忍受折辱,却绝不能容忍这份轻蔑波及那二人!
青玉剑在他手中震颤,剑锋折射出刺目寒光,回应着主人滔天的怒意。
他横剑而起,冲向云思归:“寒梅吐蕊!”
剑尖绽开数点寒星,恰似雪中寒梅骤然绽放。
云思归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指尖轻点虚空,竟在剑势最盛时准确截住剑锋:“不错。”声音里带着几分赞赏,“这招才算有点儿意思。”
话音未落,他指尖突然发力,一道无形气劲顺着剑身直袭铁横秋心脉。
铁横秋闷哼一声,虎口迸裂,却仍死死握住剑柄不退半步,暴喝一声:“雷蛰于渊!”
剑锋骤然迸发刺目雷光!
青玉剑上电蛇狂舞,轰鸣雷声震得山巅碎石簌簌滚落。
这一剑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劈云思归面门。
云思归却只是挑眉一笑,不以为然:“连这个也学了?”
云思归抬手拂袖,气浪翻涌间,铁横秋被震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而云思归依旧立于原地,连衣袂都未乱半分,唯有袖口处一道焦痕证明方才的交锋。
“还是差点儿意思。”云思归摇头连连。
“是吗?那你试试这个!”铁横秋双目赤红,催动全身灵力,天穹雷云翻涌,一道道紫电如狂龙般劈落,将整座传神峰照得惨白。
云思归衣袂翩跹,身形如蝶穿花,在密集雷光中游刃有余地闪转腾挪:“你这就叫:雷声大雨点小。”
铁横秋状似癫狂,看得云思归好笑。
却不想,铁横秋看着云思归越来越轻视自己的样子,也启唇一笑,下一息,他挥动雷霆:“去!”
云思归这一次也是轻巧避过。
然而,当雷霆擦过耳际的时候,云思归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回头一看,但见看似乱闪的雷光直击月薄之身上的七曜星链!
玄铁通电,因此,雷蛇瞬息击通星链上每一个转位——包括最要命的天璇第七转!
铁横秋嘴角渗血,却露出得逞的笑意。
他自知和云思归实力差距过大,若无十足把握,可不能直接攻击七曜星链,否则打草惊蛇,就再无替月薄之脱困之日。
因此,他方才状若疯魔的攻势,不过是为了掩盖这致命一击的幌子。
此刻雷霆之力已完全贯通星链,锁住月薄之的禁制开始剧烈震颤!
铁横秋强撑着重伤的身躯,望向月薄之的方向。
此刻雷霆余威未散,仍在锁链间流窜的紫电将月薄之苍白的脸色映照得忽明忽暗。
云思归脸色骤变,撕去从容假面,滔天魔气自袖中喷涌而出,直扑月薄之。整座传神峰都在可怖的威压下震颤,山石崩裂间,却见月薄之突然抬眸——
苍白五指凌空一抓,漫天紫电骤然凝成三尺青锋。
剑光起处,魔气尽断!
残阳如血,映照着传神峰顶两道交错的身影,二人交锋,引得天地变色,魔气冲天,将整片天幕撕扯得支离破碎。
峰下值守的弟子们惊恐万状,有人忍不住想要抬头观望,却险些被激荡的剑光灼伤了双目。
一片人仰马翻中,万籁静挥出一道清光护住众人。
他的内心也是惊涛骇浪,但声音却稳如沉钟:“莫要自乱阵脚,各守其位!”
在他的清光笼罩下,弟子们也逐渐找到了主心骨,慌乱的神色渐渐平复。
万籁静指诀变幻,阵盘上灵力流转,大阵光华渐稳。
他余光扫过峰顶那团翻涌的魔云,心中暗惊,但面色依旧沉静如古井,给在场所有弟子以坚定的信心。
在山峰下尚且如此震撼,更何况在峰顶?
峰顶之上,天地仿佛都要被这两大高手的对决撕裂。
铁横秋被狂暴的灵压逼得连连后退,背脊重重撞上传神鼎才勉强稳住身形。
青铜鼎身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稍稍清醒,却仍被肆虐的罡风刮得睁不开眼。
但即便目不能视,剑修敏锐的感知仍让他毛骨悚然。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魔气浓稠得几乎实质化,翻涌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的灵识在狂暴的魔气中艰难穿行,捕捉到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峰顶肆虐的魔气,竟分明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一股阴冷诡谲如九幽寒潭,自是云思归无疑;而另一股……带着他熟悉的清冷剑意,只是此刻已染上令人胆寒的暴戾。
月薄之……是月薄之吗?
难道月薄之……真的入魔了?
就在此时,一道血色煞气撕裂云海。
就似连天地灵气都要为之一滞,铁横秋只觉胸口如遭重击,眼前阵阵发黑。他强忍眩晕,勉力抬头望去,却觉骇然无比!
但见云思归身后,一尊遮天蔽日的双首魔龙法相正缓缓显形。那魔龙通体玄黑如墨,鳞甲森然,两颗狰狞龙首左右对峙,蜿蜒的龙躯在云海中翻腾搅动。
吼——
左侧龙首发出震天咆哮,声浪所过之处山石尽碎。
铁横秋只觉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这才骇然发现,云思归的双首魔龙法相竟已修炼到阴阳相济的至高境界——怒首主杀伐,慈首掌吞噬,二者相辅相成,距离合体期仅差临门一脚!
铁横秋喉头涌上腥甜:此刻的云思归,已经是法相大能,已远非元婴修士能抗衡。
他骇然发现一个令人沮丧的真相:方才云思归与自己交手时,根本连一成实力都未使出!
那么,停留化神期百年的月薄之如何能敌这个法相巅峰的云思归?
铁横秋瞳孔骤缩,惶恐看向月薄之。
只见月薄之眉心突然绽开一道血痕,周身渐渐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法相虚影。
那虚影宛如月下寒梅,疏朗的枝影间流转着刺骨寒意,虽尚未完全凝实,却已将周遭翻腾的魔云切割得支离破碎,留下无数细密裂痕。
“半步法相?”云思归双首魔龙法相同时震颤。
原来,月薄之同他一般,因为入魔了可以规避雷劫,故而晋升了半步法相,也无人知道。
想明白后,云思归眼底闪过一丝后怕,心念急转:幸好……幸好选在今日发难。若再迟些时日,他的法相完全成型,我岂不……
念及此,左侧怒首仰天长啸,右侧慈首则发出蛊惑之音:“可惜啊,终究差了这一线。”
云思归本体立于龙颈之间,左手虚握,怒首骤然喷出滔天黑焰。
月薄之白衣胜雪,眉心血纹大亮。未成型的梅影法相在他身后摇曳,模糊不清的花瓣骤然迸发出凌厉剑气。他并指如剑,向前一点,万千寒梅剑气化作一道血色长虹,直贯黑焰中心。
轰——
两股力量相撞的刹那,整座传神峰剧烈震颤。
狂暴的灵力乱流,将一切波及的山岩古木尽数崩解。
铁横秋被余波掀飞,后再次背重重撞在传神鼎上。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却仍强撑着伤躯,目眦欲裂地望向战场中央。
只见云思归突然身形一闪,竟出现在月薄之身后。魔龙双首同时张开血盆大口,一左一右向梅影法相咬去!
月薄之身形未转,青丝飞扬间反手递出一剑。
这一剑看似随意写意,毫无花巧,却在剑尖点出的刹那,穿越虚空,分毫不差地刺中怒首咽喉处那片逆鳞。
霎时间,怒首狰狞的龙目暴突,原本喷薄欲出的黑焰在喉间轰然反噬。魔龙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庞大的龙躯在空中痛苦扭曲,连带着另一侧的慈首也发出愤怒的悲鸣!
逆鳞相触之处,迸发出刺目的血色,将方圆十丈内的云海尽数染成凄艳的赤红。
魔龙左首剧烈倾斜的瞬间,立于龙颈要害处的云思归身形猛地一晃,险些从万丈高空坠落。他急忙运转灵力稳住身形,眼中却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你法相都未成,如何能破我龙首之怒?”
按理说,半步法相的月薄之与他这个法相大成的修士之间,本该隔着天堑般的差距。
可方才那一剑,不仅精准找到了怒首法相唯一的命门,其中蕴含的剑意更是动魄惊心。
月薄之沉静无比,只觉得此事寻常,因此连最基本的骄傲都不曾有:“一个好的剑修,就该越阶斩敌。”
话音未落,他手腕轻转,又是一剑递出。
云思归再也不敢托大,右臂全力一挥,魔龙慈首蜿蜒而起,血盆大口一张,龙喉深处泛起幽暗漩涡,竟将漫天剑气尽数吞噬。
如此看来,这慈眉善目的右首,竟比那凶焰滔天的怒首更威猛恐怖!
然而,月薄之却轻盈挥剑起舞,身后梅花弄影,不似生死相斗,反似闲庭信步。
云思归望着月薄之的惊天气势,眼中异彩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