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关你的事,你自己不跟我说明白,我就想帮你报仇啊,你看你要是不管我,我可能还得去找荀还是的麻烦,到时候我要是死了你肯定心里难安。不如这样,你不想说就不说,索性把我带在身边看着,这样既不担心平白多了人情债,也能让我有个安身之所不是?”程普一脸可怜巴巴,“你看你一个人出去浪迹天涯多无趣啊,两个人也能做个伴。”
卓云蔚听着他的这套歪理只觉得头疼,但也担心程普真的再去做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这不两个人才分开没多久就落得现在这个局面。
他有些无奈,心里总觉得很不畅快,最后丢给程普一句:“懒得理你。”随即一个人朝着阳宁而去。
程普嘿嘿一笑,巴巴的跟了上去。
*
另一边荀还是瘫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头顶的光线被谢玉绥遮得严严实实,手里拿着药膏往他脸上涂抹,谢玉绥的脸色虽然很难看,但是动作还算轻柔。
白色的药膏抹在脸上并不显得突兀,因着荀还是本身皮肤就很白,乍一看不算明显,倒是把血迹盖下去后看起来有点楚楚可怜。
“这又是哪一出?”一切都弄完,谢玉绥坐在荀还是身边问。
“什么哪一出?”荀还是浑身放松,四肢随意摆着,没一点正行。
“你跟程普演的哪一出?”谢玉绥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般这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荀还是太熟悉了,这种时候打死不能承认。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否认三连后就应该是卖惨,这套业务荀前阁主很熟悉,“哎呦,我刚刚好像擦到腿和胳膊了,疼……走不动路了怎么办。”
话说完适时地配上一张可怜兮兮的表情。
谢玉绥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来后,果不其然在胳膊上看见一条划痕。
伤口比脸上那道要深一些,有些地方还在不停渗着血珠。
荀还是捕捉到谢玉绥眼底的心疼之后,适时地示弱道:“疼……”
那种常年隐忍的人突然出现的示弱极为要命,谢玉绥原本萦绕于心头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他立刻站起来将人抱在怀里往山下走。
荀还是从不觉得被抱有什么,路过穆则和邬奉时,透过谢玉绥看不见的角度冲着二人疯狂挤眉弄眼。
邬奉瞧着被谢玉绥遮挡住的身影,暗暗吐槽了一句:“妖孽,你说王爷怎么就被迷了心智?”
穆则摇摇头:“一个给一个台阶罢了,你当豫王看不出公子在帮他出面?方景明到底还是邾国的人,挂着天枢阁的名字,也算是皇家暗卫,若是王爷出手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把柄,被邾国抓住不放挑起事端。可若是放任他不管,由着他四处盘算找事,早晚也会成为祸事,不如趁着他现在还未有所羽翼早早除掉。”
“妖……荀公子竟想的这么多?”邬奉难以置信,他真以为荀还是就是为了偷喝点酒跑到这玩,正巧撞到了程普。
“不止。”穆则叹了口气,赶忙加快脚步向林子里追去。
这会儿蝉鸣声已然小了很多,天就快黑了。
“你到底是想开解卓云蔚,还是想帮程普寻个机会?”回到客栈,谢玉绥将荀还是放在凳子上,将他一身沾了灰的外衫除去,只剩下里衣时才重新抱起他放置床榻之上,动作小心翼翼。
荀还是享受着残疾般的待遇,靠坐在床上,看着谢玉绥给他腿上的擦伤上药。
“能给什么机会,他们俩有得闹,就卓云蔚那性格,再阴沉一段时间就该闲不住了,你当他是软柿子吗?这不还得多亏你那一剑,才给程普递了个借口……嘶……”荀还是话说了一半,脸突然皱到一起。
“疼?”
荀还是抿嘴不敢说话,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昂……”
“疼你还敢往悬崖下跳!”
“我没有。”这事儿绝对不是他荀还是干的,还不是那个方景明不安好心。“你不能污蔑我,果然得到手就不知道珍惜,你就是看我现在怎么都不会走,就开始随便诬蔑我。”
这事儿一半是荀还是和程普的算计,一半是程普和方景明的算计。正如程普先前所说,荀还是就是为了帮谢玉绥除去隐患才偷摸到了这里,他自然知道程普不安好心,但为了引出方景明只能将计就计。
而程普一方面是想试探卓云蔚与荀还是之间究竟为何,一方面也想着无论事情怎样,卓家和荀还是还有整个天枢阁肯定是有仇,所以明面上帮方景明将荀还是引到了宿明山上,实则将所有人汇聚一处。若是卓云蔚真的恨他们入骨,便趁着这个机会让所有人埋骨悬崖之下,所以他刻意在房间里留了一个小纸条,便是因为这个,荀还是决定去往宿明山。
即便没有人将这些来龙去脉亲口说出来,但事已至此,大家都心照不宣。
谢玉绥原本是生气的,但是在听见荀还是的话后,刚有些躁动的心就这么被荀还是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火气还没等起来就灭了下去。
“你先前在悬崖下挂着的时候……”
“你别想,我不可能松手,狗屁放开我你自己活着,你想多了,我就算死也会拉着你一起死,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荀还是说完这句话之后觉得力道不够,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休想!”
谢玉绥眼瞅着荀还是那张好看的脸正怒视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心酸,最后点了下他的眉间:“行,你就算死也得拉着我,记住这句话。”
听到这荀还是才肯罢休,又懒洋洋地靠了回去,任由谢玉绥给他揉着腿。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荀还是垂着眼皮,瞧着谢玉绥修长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腿上:“当初……”
“我知道。”谢玉绥先一步开口。
“什么?”荀还是一愣。
“卓府,你没有杀卓云蔚全家,你只是一直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你,所以才应了程普的话,用着这个借口将他留了下来,换了个方式保护着他。卓云蔚应该是知道这个,只是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谢玉绥没有抬头,手下动作也未曾停顿,“如果当初也有人这样护着你多好。”
荀还是眼睛半眯着,眸地光线忽明忽暗,过了会儿他突然笑出声:“不好。”
谢玉绥听此也跟着笑了一下。
因果承接之下,才是他们相遇相知和相爱的未来。
至于其他……
“等卓云蔚开窍,呵,让程普自己去受着吧。”荀还是哼了一声。
随后上一刻还吵着疼的伤员,下一刻直接把床边的临时大夫摁到了床上,大手一挥棉被一盖:“累了,管他们做什么,睡我,不是,睡觉。”
第108章 番外五
荀还是记不清自己第一次真正杀人是什么时候了,自被天枢阁的人带回去,他便由不得自己。
荀还是方被带回去时,他知道自己并非作为预备人员被选中,只是因为他出众的容貌。
老阁主想以他作为筹码来贿赂达官显贵,然而没想到变故来的太快,第一天就出了岔子。
荀还是刚被带回去时是住在老阁主的府上,这么个漂亮的小娃娃被带回去,大家对于他的用途都心知肚明,没人将他当成一个正经人,只作为一个漂亮小玩意伺候。
小玩意收拾完更漂亮了,而且不声不响从不说话,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哑巴,欺负起来也就肆无忌惮,更有不怀好意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摸一下脸掐一下腰,直到有一次,有一管事趁着荀还是洗澡做点什么,左右是个男童,还是要送出去的,即便做点什么也不会有人发觉。
管事为了满足自己的癖好将周围人都支了出去,吩咐今日不用来这个小院子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在那个小院子里发现了已经凉透的管事。
彼时晨光正好,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安静的院子里,一漂亮的小娃娃坐在廊下,周围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尖叫声瞬间冲破了整个府邸。
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再见到漂亮的小娃娃,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以为他被老阁主秘密处决了。
一个漂亮却不听话,还十分危险的小玩意,留着没什么用处。
直到几年之后,府里的人才再次见到那个已经长大的小娃娃,那时他身上的血腥味极重,死气缭绕之下,漂亮的脸蛋看上去就像是林立在墓穴中的假人,让人望而却步。
*
荀还是方一被带到天枢阁的时候并不好受,因为他的投名状是老阁主府上的一个管事,好在那个管事在老阁主心里没有太重的分量。
只是在自己头上动土是换谁都会不舒服,老阁主又不是个善茬,自然不能容忍一个小娃娃在自己头上蹦跶,所以他将荀还是绑在地牢里折磨了三天。
剩下最后一口气时,老阁主惊奇这玩意还有点用,这才留下一条命,找了个茅草屋扔进去后随便扔了点伤药,每晚有人送饭送水再瞧瞧人死了没,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荀还是从那里出来时几乎脱了一层皮,整个人瘦的不像话。
后来有人问过老阁主,如何下定决心让一个已经过了最佳学武年龄,并且瞧着柔弱不堪的小娃娃入了那么个充满血腥的地方。
老阁主轻描淡写道:“有什么可决心的,送他去死,谁知道别人死光了,他却活着出来了,那就留下咯。”
说的便是那些先荀还是一步被带回去,磨练了许久最后却死在荀还是手里的小童。
天枢阁每年都会抓来许多小童培养,活下来的进入天枢阁,只是这一年,原本作为培养的小童一个都没留下。
*
将整个类似于童子军的地方屠杀殆尽后,荀还是便直接进了天枢阁,而入了天枢阁后第一次出任务去的便是卓家。
荀还是那时候还没有接触到中央权力,并不知道卓家究竟做了什么事,只是作为新人被带了出去。
他非主力,主要负责收尾清场,便是那个时候,在一处草垛里见着了一个婢女护着一个不过五岁的小男娃。
荀还是当时虽说年纪不大,但周遭血气完全隐藏不掉,一张漂亮过分的小脸逆着月光出现时,并不让人觉得多惊艳,越漂亮反而看起来更加吓人。
那是荀还是第一次面对“普通人”。
从前在天枢阁内,荀还是面对的都非善类,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环境里,即便杀光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而如今见着一个柔弱无助的侍女,看着她一脸惊恐地看过来时,荀还是的剑犹豫了。
眼看着侍女尚且不能自保却还在拼命护着一个小童,荀还是冷了多时的心突然跳动了起来。
他没能第一时间下手。
那一刻的犹豫给了小童逃跑的机会,也给了别人伤害他的机会——守在小童旁的婢女趁他不注意,手里握着匕首直冲而上。
冰冷的匕首捅进身体的瞬间他只觉得寒意冲向全身,女人看似瘦弱,歇斯底里之下力气甚大,眨眼间就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荀还是低头看向被贯穿的小腹。
当温热的鲜血染红了整个衣衫时,荀还是笑出了声。
一闪而过的犹豫换来的便是这样一个结局,漆黑的刀柄像是个笑话,嘲笑着他的天真,笑他事到如今还想要活得像个人一样,去搞什么怜悯与不忍。在他刻意被天枢阁捡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将他做为人的那一面舍弃。
如今他不过是个人人厌弃的恶鬼罢了。
女人疯狂尖叫后退,此时动手的人反倒被吓破胆子,双手捂着脸就好像她才是受伤的那个。
荀还是的动作再无停顿,手起刀落间鲜血四溅,只是他到底没有追跑掉的小童,就好像放弃了自己最后一点天真那样,任由小童迈着小腿跑远。
*
天枢阁原本并非现在的样子,与杀戮不同,从前的天枢阁更多是活在阴暗里,以助皇帝盯着前朝和各国的动向,即便动手也不曾像现在这般大面积屠杀,是到了景怀文手里,天枢阁才彻底成了杀器。
方一进天枢阁时,荀还是曾因为漂亮的容貌和纤瘦的身体被人轻视过,他短时间内身上沾了太多的血腥,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阴郁,不笑也不爱动,整个人冰冷冷的像个假人。
天枢阁人数并不多,有些能力的人大多比较高傲,突然破格提了一个人进来,还是这样漂亮得像是个玉雕得娃娃一样的人,不服气有之,但是看热闹的更多,议论声也从背后挪到了面前。
那时天枢阁阁主之下有个武功甚高的人,他也算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没少为皇帝做事,即便是老阁主见了都会客客气气。他在见了荀还是之后,那双眼睛几乎没从他身上移开过,慢慢的眼神越来越赤裸,直到有一次替皇帝办完事情之后身上血腥未散,又沾了点酒就开始不老实。
那日恰逢节日,老阁主将未出勤的人聚起来一起喝了几杯,荀还是作为年龄小的自然被灌了不少酒,酒席将散未散,气氛逐渐古怪起来。
冰雕似的人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搂到了怀里,上下其手,口中满是污秽的言语。
彼时时间已晚,天枢阁内聚了不少人,大多数人都喝了酒,精神极度亢奋,眼瞧着这一幕跟着起哄。
众人谁都没把这当回事,毕竟那个漂亮玩意下手虽黑,却从未跟天枢阁内的人交手,没人知道他武功如何,年龄尚浅又没有排上号,没人关心他会怎么样。
这些人甚至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没记住,私下里都叫他漂亮玩意。
酒劲儿上头,荀还是的反应也是稍显迟钝,麻木地感觉着那只游走于身上的手越来越放肆,撩起外衫就往腰上摸。
“你别说,这小玩意还挺听话,早知道这样我先下手了。”不知何人扬声喊了一句,周围一群人嬉笑应和着。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推搡吵闹地看着院子中央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