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祈求
老人浑浊的眼中倒映着刺客手中银亮的刀光。对方跨过尚且温热的尸体,甩了甩弯刀上同族的血渍。粘稠的血将石砖的缝隙都浸透了,以至于每走一步,都能清晰听见沉闷黏腻的黏着声。
不愧是年轻一辈中天姿最为出众的天才,被十余名高手围攻都只是轻伤。更何况他还这样年轻,年轻意味着未来会有更为广阔的可能性。
“我、咳咳、曾和你的父亲说过,你太重感情,这会害死你,不如让你,出去闯荡……”老人捂着胸口的血洞,声音沙哑而疲惫:“但是现在,你终于学会了,狠心……这很好……”
奥雷不说话,用刀尖对准对方的脖子。他没有砍下去,老人已经活不了了,所以他只是任由对方的声音变得越发微弱,发出最后一声夹杂着微弱欣慰的叹息。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走下去吧,也许你真能……改变这一切……”
“头儿!”
达尼加一边捂着不知被谁开了个洞的肚子,一边紧张地上前扶住奥雷。对方踉跄了一下,被血糊住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此刻的他看起来竟有几分深沉莫测。
“我的错。”达尼加深吸了口气,强压下五味杂陈的心情,咬着牙,眼中似有泪光闪烁:“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
“行了,没事就好。”奥雷打断了他,反手往那看起来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小子后背轻轻拍了一巴掌:“等你伤好后看我不练死你——掉什么眼泪,没出息。”
达尼加抹了把脸,刚想扯出个狼狈的笑,下一秒他的神情又变得惊恐起来:“等等,教授呢?!”
“这里。”一旁的教授淡定地插嘴,然后瞧见年轻刺客的瞳孔迅速放大了一瞬,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无视一个大活人。
奥雷瞥了他一眼,果不其然在人身旁看到了好友的身影。
他忍不住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奥雷都懒得去问如今这幅场面是不是暴君一手促就的了,对方最喜欢这种一箭数雕的把戏。所有棋子都认为这是出于自己个人意志的争相厮杀,可是那个人甚至不是棋手,他是棋盘之上的规则。
生气吗?屈辱吗?多少是有的。但是立场的转变让他更加清晰地看见了历史、或者说命运的既定脉络。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脱离了棋盘,在借着对方的视角俯瞰一切——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阿祖卡,这也是你迷上他的缘由之一吗?
“那只末日领主呢?”奥雷皱了皱眉。
他的好友正在帮两人治疗,闻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玛希琳追过去了,艾泽拉也在。”
奥雷愣了一瞬,话说艾泽拉是谁——哦,他的好友这一世养的那只龙。
他就知道,当年对付冰霜系巨龙白噩梦时,对方看龙的眼神便不对劲。不过也正常,在安布罗斯大陆,哪个孩子没做过成为龙骑士的梦,那只白噩梦死后救世主还心情低落了一段时间来着,这下可算是如愿以偿了。
地牢之外是此起彼伏的龙吼声,艾泽拉正无聊地用爪子啪啪打那只末日领主的尾巴,一会儿松开,一会儿又逮住,后者不由发出憋屈的呜咽声,简直看得周围人胆颤心惊。
玛希琳蹲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龙群。那只风行者瞥了她一眼,抬起头来嗅了嗅空中的气味,又不感兴趣地移开眼睛。
有人认出了她,战战兢兢地靠了过来:“玛希琳小姐!您知道这些龙是怎么回事吗?”
但是还没等她说话,便听见了一阵嘈杂的惊呼。红发姑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若无其事地穿过龙群,于众人统一的抽气声中扶住了风行者的脖颈。而那只危险的巨龙竟然异常温顺地在人类手下低下头来,亲昵地用脑袋去蹭他的肩膀。
对方身上笼罩着一件带有异域风格的靛蓝色外袍,袍角垂到了脚踝,浑身上下只露出如玉般白皙修长的双手。神秘人的五官被兜帽和衣领遮挡住了,仅能瞧见一双惊人的蓝眼睛,灿烂的金色发丝从兜帽的缝隙间散落着,其上系着青色的宝石,但哪怕这样依旧令人看得愣神。
“龙骑士……”
人群中,有人不由低声喃喃道,那语气像是在做梦。龙骑士是吟游诗人口中才会出现的人物,许多人甚至认为这只是传说,哄小孩的故事——人又怎么可能驯服巨龙?
但是现在,他们亲眼看见了一位龙骑士,对方还两次从末日领主手中救下了莫里斯港。
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下,龙骑士一言不发,轻巧地翻身跃上龙背。伴随着风行者的啸叫,所有的龙都哗啦啦地起飞,卷起如一阵小型飓风般的灰尘。
莫里斯港人的视线顺着龙群向着大海的方向延伸,更远的海平线上,于被海水折射得明亮清澈的光晕深处,一艘艘船出现在了天空的尽头。
……
躺在大街上的末日领主,又如死狗似的被拖了回去。对方一点反抗挣扎都没有,看起来似乎已经心死了。不知怎的,龙崽的眼神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悲愤。
有了两次从末日领主手中救人的名头,莫里斯港人对于这些带着龙的异族人的态度底色起码还是友善的,短暂的纠结与争吵后,最终还是愿意让他们暂时安顿下来。
忙完一切已经夜色深沉了,诺瓦正借着灯光低头调整计划书,便觉察到有人自背后靠近了他。一个带着清新水汽的吻轻轻落在他的侧脸上,教授笔尖一顿,在纸上留下晕开的墨迹。
洗去一身旅尘的救世主顺手接过他手中的钢笔,将笔盖盖好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干什么,我还没改完。”教授不满地皱起眉头,结果被人拉过去亲。
在湿润喘息与细密啄吻的间隙,那家伙低低地笑道:“是吗?我会帮您解决——而且您现在这样失控,会将文件弄脏的……”
他的宿敌被亲得呼吸急促手指发颤,如果放任笔尖凌乱着到处乱画,第二天可就不好解释这些痕迹了。
反咬一口的混蛋。教授有点恼,忍不住出言讽刺道:“你以为这是谁的错——唔!”
——所以这家伙到底能不能改改老喜欢用亲吻来堵他说话的坏毛病?!
等终于被昏头昏脑地放开时,教授黑着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压制在了床上。白日里那位神秘优雅的龙骑士此时已经在他面前彻底坦露出那张令人屏息的脸,朦胧的灯光令他美得简直不像人类。
救世主居高临下地跪在自家宿敌身上,双手撑在对方脸侧,柔软的金发如蛛丝般垂落,隔绝了外界。与教授颈上同款的青色菱形宝石又凉又硬,伴随着晃动一下下轻轻触碰着他的锁骨,这让黑发青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阿祖卡顿了顿,干脆俯下身来,带着安抚意味吻了吻对方的眉心。他体贴地用胳膊支撑住体重,以免将脆弱的普通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这个将对方全部覆盖的、压迫感极强的姿态似乎还是令人感到了不安。至少他的宿敌已经伸手去推他的脸,一条膝盖曲起抵住他的小腹,似乎是随时准备踹他。
“我说了我还有工作没完成。”教授阴郁地瞪着身上疑似发病的家伙:“如果你想和我做爱,请至少提前三天申请,我需要根据日程表安排时间——温馨提示,这个月你都没有机会,接下来我们会很忙。”
只是想和久别重逢——好吧也不是很久——的恋人亲近一下,顺便准备将人哄睡、不想让人熬夜的某人:“……”
他深吸了口气,体贴地直起身来,将人的膝盖按了下去,顺便握住那只不安分推拒他的手。
“您不能总是这样。”阿祖卡垂下眼睛,熟练无比地流露出些微不宜被人察觉、却依旧能瞧见端倪的委屈:“一边挑战我的理性,一边拒绝我的情感……您明明知道,我不会强迫您的。”
……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
在不易被察觉的角度,救世主眸色深沉。他的宿敌理所当然地在他面前袒露着柔软脆弱的要害,哪怕獠牙已经抵在颈侧,哪怕本能已经叫嚣着逃离,但最终还是迟钝地选择使用堪称无害的字句来抵抗。
黑发青年冷笑一声,眼睛冷飕飕地向下一瞥:“所以到底是谁出现了生理性反应。”
他从不进行臆测,教授严肃地想,证据确凿了才会出言指责,所以这家伙纯粹是在倒打一耙。
结果对方被拆穿了也不脸红,只是轻笑一声,扯掉了他的手套,在那可以清晰看见淡蓝色血管的苍白手背上虔诚地吻了吻,随后带着他的手一路下滑,最终轻轻按在极为危险的部位。某种噬人的热意哪怕隔着一层衣物,但依旧沿着指腹肆意膨胀,烫得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但是金发青年的声音依旧温柔清朗,低低的,带了祈求、或者说蛊惑的意味。
“——那么您愿意帮帮我吗?先生?”
第217章 冲动
黑发青年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试图缩回手,阿祖卡能够清晰感知到他的掌下那些本能的紧绷,那是一种试图逃离的冲动。
可惜这一次救世主并不像以往那般体贴温柔,甚至慢条斯理地将人箍得更紧了些。也许是常年被包裹在手套里的缘故,学者的手远比常人敏感,指纹已经被磨得不太清晰,右手的指节内侧还有一层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往日里那些平稳且灵巧的手指,此时却指尖发凉,僵得要命,但还是被他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拢起手背,被迫蜷缩起来,用最为细腻柔软的掌心肌理去取悦另一个人,取悦与那漂亮无害的脸完全不符的、贪婪而可怖的、狡猾藏匿于本源深处的凶兽。
“别这样温柔。”救世主低声叹息着。他干脆俯下身来将人拢住,在那染上血色的脸侧留下一连串轻吻。
“不用担心伤害到我,您可以……再用力些。”
对方不答。只是沉默片刻后,忽然泄愤似的将手指收紧。他掌心的虎口被迫撑开,习惯性修剪得极短的指甲很钝,指缝间透着不太健康的薄红,是一双适合执笔的手。
阿祖卡忍不住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发沉的呼吸全部钻进另一人的耳朵里:“就是这样,您做得很好。”
他的手指被箍在极为狭小的空间里,以至于连那若有似无的触碰都是断断续续、不得章法的,简直惹得人咬牙切齿。
但是精神层面的愉悦远远超出了生理层面的渴求。他在一点点侵染他的月亮,他在吞噬那屹立于众神餐盘上不倒的血食,他在步入空无一物的不朽圣殿,直到荒芜中千百面绚烂的彩色玻璃终于倒映出千百张属于他的脸——他在引诱他,而他接受了引诱。
诺瓦不由闭上眼睛。来自另一人的吐息和低喘包围了他,仿佛某种洇着湿热潮气的浓雾,简直无孔不入,将他浑身的毛孔都要堵塞,像是一次过于温吞且缓慢的溺水。
他终于忍不住咬牙:“……怎么还没结束。”
漫长得简直仿佛一场诡异而荒诞的慢性谋杀,被害人是他的理性。
一系列变化促就的反应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剧烈。太奇怪了,他是清醒的,冷静的,未被操控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思维悉悉索索着往全然未知之处滑落。
那家伙在笑,以至于胸腔深处都在低低地颤动,连带着他的肋骨之间一同嗡鸣:“亲爱的,请问我该为此感到抱歉吗?”
“时间太久是病。”教授面无表情地和人做正经科普:“必要时需要就医,以免引发疼痛、炎症、坏死、神经衰弱——唔!”
左手被箍在头顶,暴君挣扎了一下,试图别开脸去,躲避那些层层叠叠淹没他的吻。他竟难得有些气急败坏,夹杂着不自知的慌乱:“你能不能改一改不想听我说话就堵嘴的坏毛病?!”
那家伙不答,只是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然后忽然莫名其妙地感叹道:“……您这样以后会很辛苦。”
各种层面、各种意义上的。
“非常的辛苦。”他甚至忍不住又强调了一遍。
“……?”
诺瓦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完全没搞懂话题为什么会跳跃到辛苦不辛苦的层面——然后又被人在肩窝里不轻不重地舔咬他凸起的骨头。
简直又痛又痒,他缩了下脖子,皱紧眉头,终于忍无可忍地抽出右手,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敏捷向上屈膝,试图抵着对方的胸腹将人从身上踹开。
教授开始隐隐感到不安。其实既然已经默许,那么他就不会半途而废,这是公平的契约精神——但是他认为此时应该至少由他来掌握主导权。
以往数次经验早已告诉他,身为脆弱的普通人,不要试图和成神的男主比拼体术。大反派纯粹只是乘人之危——但是对方依旧十分轻松地按住那嶙峋得硌手的膝盖,甚至还有心情低下头来,缓缓亲了亲人体最为坚硬的骨骼,带着煽情的意味。
黑发青年猛地僵住了。
他被人掐住腰侧,慢条斯理地往下拖拽了一段距离,手指下意识抓挠着,以至于床单都出现了微妙的褶皱。
“……有些时候,教授。”救世主低低叹了口气。
腿侧隔着单薄布料的陌生热量,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深夜,那些前所未有的响动全部强势的、清晰的、一股脑地灌进他的耳朵里,恶劣地拨弄着他的思维——但是那个人的声音依旧温和动听。
“我真得忍不住去想,您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结果现在又乖得像只被拎住后颈皮的猫,委屈又茫然,以至于浑身绒毛都微微炸开,这让他忍不住——再过分一点。
“什么故意的?”但是比起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的危险现状,他的宿敌似乎还在纠结他的那句话,眉头不由越皱越紧:“你是指让你想揍我?”
阿祖卡微微眯起眼睛。他没有立即回答,却在最后一刻到来时,毫不客气地咬住了自家宿敌的颈侧,于对方没压住的闷哼声中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牙印,恰巧盖在颈动脉上。
“不。这一次我指的是,让我想操您。”
救世主温柔地微笑着,缓缓舔了舔唇边的血迹,配合那张圣洁美丽的脸,好像某些粗俗直白的单词完全不是从他嘴里冒出来似的。
“……起来。”
某人没有动,只是无辜地冲人眨了眨眼睛:“教授?”
他的宿敌冷着脸:“你又咬我。”
“抱歉,没忍住。”他欣赏了一会儿那占有意味十足的牙印:非常完美,以至于一眼便能看出这是谁的所属物——但最终还是遗憾地施加了治愈法术,将其从对方颈侧抹去。
“还有床单和裤子,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