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吐出一口水汽,格外温柔地说。
第178章 迷茫
那个人的身体过于紧绷,如要断掉的弓弦。后颈顶端的棘突显露出一种无助湿润的薄红,引得救世主忍不住不轻不重地咬住那块脆弱的皮肤。
对方反应极大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得蜷缩起来,手背上淡蓝的青筋乍起,青白的手指死死抓着罪魁祸首结实有力的手臂,短短的指甲将其掐出了月牙状的痕迹,似乎是为了阻止些什么——但他没有开口,只是别开头去,黑发无助地蹭着另一人的脸颊。
“您有反应了。”
救世主松开了他的后颈,嘴唇若有似无地轻轻触碰着耳尖。呼吸的热气全部洒了进去,混合着浴室空气里湿润的水汽,简直令人头脑昏昏沉沉着发胀,像是发酵过度的面团。
“舒服吗?”金发的神明在人类耳边低声蛊惑着,声音仿佛一条柔滑的蛇在后脊上爬行:“您可以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或者哪里更舒服,我会忠实完成您的一切指令,只要您想……”
回答他的只有无声的喘息。阿祖卡顿了顿,腾出一只手来,略显强硬地捏住自家宿敌的下巴,轻轻将那张罕见沾染上血色的脸转过来,然后凑上去和人接吻。
“讨厌?”
唇齿短暂地分离时,他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态,慢慢轻吻着他有些肿胀的嘴唇,又亲了亲眼睫上滴落的水雾,温柔得要命。
但是手上的其余工作却没有停歇,力度精准且恰到好处,惹得黑发青年下意识往后缩,开始泌出细汗的后脊却是更加紧密地贴覆着另一人的胸膛。
他低声哄人:“如果不喜欢的话请告诉我,请别这样……”
委屈。
是的,对方看起来竟像是带着不自知的委屈,仿佛陡然接触了从未接触过也不曾预料到的事,就连一向引以为傲的大脑都陷入了发出持续嗡鸣的空白。
直到那个人在他的怀里忽然极致紧绷着战栗,又突兀地放松下来。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他的宿敌几近脱力地将后脑暂时抵靠在他的肩上。
那些凌乱的黑发软软蹭着皮肤,暴露出来的脖颈几乎呈现出一条直线,喉结清晰且急促地上下蠕动着,任由他带着安抚性质轻轻拍抚顺气——除了些微从喉中溢出的隐忍呜咽,对方始终没有开口说出任何一个单词。
将人松开后,舀了些热水将两人清理干净。阿祖卡在人前蹲下,仔细观察着另一人的神情。
……湿润的,发烫的,眼睫下垂,嘴唇微抿,身体负隅顽抗地紧绷着,但不像是厌恶,更像是……茫然。
一只手忽然被人捉了起来,诺瓦本能抬起眼睛,正瞧见对方扣着他的手腕按在自己脸上,用那张宛若神造的脸颊轻轻磨蹭他的掌心。
救世主灿烂的金发仿佛融化的液态黄金,在他的指缝间流淌,惑人的蓝眼睛温柔地敛着,眼睫轻颤,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对方淡色的瞳孔早已将他牢牢锁定。
……就像一尾金色的塞壬。他忽然产生了些许毫无边际也毫无作用的奇怪联想,那些传说中异常美丽却也极端危险的古老生物,会用歌声与美貌引诱过往船只上脆弱的人类坠入无尽深海,直到成为它们的食物与巢穴。
“假如您一时无法判断自己的喜恶,可以暂时关闭您聪明的大脑,遵循真正的本能。”那家伙正在微微侧过脸来,轻轻吻着他的手腕,声音轻缓温柔,十足温驯的模样:“讨厌的话就甩我一巴掌。”
“……”
“请给我个提示吧,先生。”见他一动不动,塞壬垂下眼睛,用带着些微颤抖的动听声线甜蜜而哀伤地祈求道:“哪怕只是不讨厌我触碰您的事实……”
教授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出乎意料的顺利,甚至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我大概,不讨厌。”他注视着地面上双方交叠在一起的阴影,慢慢开口,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意外的沙哑:“我只是不太明白……你没有利用我来解决生理需求,而是选择制造并处理我的生理需求——为什么?”
这一切混乱的始作俑者愣了一会儿,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某种极其愉悦、仿佛叹息般的颤音在他的喉咙里滚动。
“刚才舒服吗?”
但是那个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再次重复了那调情似的问题,只是声音越发轻缓,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就像寒冷、疼痛、难过等等感受一样……我有让您感到舒服吗?”
“我的生理功能正常,感官也没有出现问题,”黑发青年非常认真地回答道:“所以刚才你有让我感到舒服。”
沉默片刻后,他又迟疑地补充道:“……谢谢?”
阿祖卡:“……”
他忽然在另一人疑惑的眼神里,忍不住狼狈地别开头去。
……太犯规了。
尽管他知道自家宿敌一向如此,话中绝无任何挑逗的暗示或隐喻——但这家伙实在是……
救世主迅速隐藏好那些绝对会将人吓到的东西,继续若无其事地温声哄道:“我爱你,所以我希望您在我身边会感到放松与舒适,您的正面反馈就是支付给我的报酬。”
眼见对方的视线怀疑地向下滑,落在那些隐藏在柔软织物阴影里危险且狰狞的异样时,金发青年忽然微微眯起眼睛,瞳色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沉了几分。
但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动听:“怎么,您想要帮我处理吗?”
这一次对方思考了片刻,居然犹豫道:“出于公平起见,可以。”
“……”
阿祖卡站了起来,阴影彻底笼罩了坐在小凳上的人。黑发青年正仰起头来看着他,烟灰色的虹膜沾染着一层薄薄的水色,这模糊了那些冷肃理性的色彩,让他看起来简直颇为无辜,仿佛对接下来那自行选择的命运一无所知。
他将手指插入那人细腻的黑色发丝间,一路下滑,暧昧而温柔地抚摸着后颈,直到对方终于隐隐觉察到了某种无法承受的危险,出现了想要逃跑的本能瑟缩。
然后救世主俯下身来,堪称爱怜地吻了吻自家宿敌的额头。
“在您没有怀揣着和我同样的心情之前……”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不。”
……
手中的笔停滞了,黑发青年盯着虚空,似乎在思考问题。但是假如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其实是在极其少见的发呆。
另一人将他哄出浴室后,水声又响了许久,曾经承诺的“洗干净”算是半途而废……或者说引发了某种诡异的展开?
他确实极少接触这一方面,不论是哪个世界,身体不允许外加本身不感兴趣,理论知识主要源自医学与虚拟作品。但是那家伙显然不如他这般……病态,是个十分健康且正常的成年男性人类。在缺少相关经验和相关对照的情况下,以至于他甚至罕见的对此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比如说,对方口中的“同样的心情”,究竟指的是什么?性冲动,还是某种情感投射?
“您在想些什么?”
低缓温柔的声音在耳侧毫无征兆地响起,夹杂着湿润清新的水汽,以至于黑发青年本能颤抖一下,松松垮垮夹在指尖的笔顿时掉了下来,朝着桌边滚落。
阿祖卡轻松地接住了笔,盖好笔帽后重新放回桌上。从他现在的角度可以清晰看见自家宿敌微微发红的耳尖,也不知道是源于热水澡的热气烘烤,还是某种令他颇为欣喜的变化。
他也懒得纠结,干脆按住那人靠在桌上的手,毫不客气地五指没入,交握,然后俯下身,将脸颊埋进另一人的肩颈里,满足地深深嗅闻了一下——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淡淡香气,夹杂着咖啡与墨水的苦涩气味。
除了些微下意识的颤动,对方没有太大反应。至少不像以前那般,哪怕只是轻微的身体接触都会引发不满的皱眉和训斥。
也许就连他的教授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他已经十分适应来自另一人的亲昵举动,甚至在人怀里显得格外放松,只有抱久了不耐烦了才会用手推他的脸——就像现在这样。
“和你有关,以及停止用我的衣服擦头发。”
诺瓦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盯着那个被他不耐地推开脸后,又开始低低闷笑的家伙。对方的发梢还在滴水,那些冰凉的水珠随着重力滑进他的衣领里,在他的衬衣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救世主顺势抓住他抗拒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蓝眼睛温柔地拖拽着他,直到坠入未知的深海。
“抱歉,我的错。”他低低叹息着:“但是亲爱的,您看我的眼神像是准备用三百页实验报告来分析我。”
在比浴室明亮许多的光线下,诺瓦忽然发现对方的手臂上出现了几道泛红的掐印与抓痕,他顿时想起了那些紧绷与颤抖,还有仿佛瞬间在神经末梢炸开复现的愉悦——对方明明可以在瞬息间治愈,却放任了那些暧昧痕迹的残留。
……为什么?
第179章 逃跑
塔隆在逃跑。
黑暗系术士是现存所有术士中公认隐蔽能力最强大的,能和他们相较的只有传说中的空间系术士,不过后者早已成为了传说,那些为数不多的空间系魔具与卷轴皆为用一件少一件的孤品。
但是这位按理来说世间少有人能寻见踪迹的黑暗系圣者,正感到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发出恼人的咔咔声。血水顺着他身上的孔洞源源不断地淌出来,仿佛一只漏水的皮袋子。要不是黑夜神残留的神力护住了他的心脉,他现在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浓郁的黑暗在影子里膨胀成液态,神经质地观测着周身数千米之内的任何动静。塔隆将浑身都在淌血的小王子倒挂在背上,不顾这是否会令心爱学生断裂的肋骨刺穿肺叶——能从一位神明的手中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恐惧几乎占据了他的心神,以至于小王子痛苦而微弱的呻吟声在此刻都显得分外刺耳。
他仿佛能感到那位不知名神明的威压正在穿透云层,在全港追逐锁定胆敢冒犯神明的蝼蚁,就连一缕掠过耳畔的微风,皆是对方的耳目。
假如阿祖卡在这里,他会评价这位圣者其实是被心中无限放大的、对于“神明”的恐怖幻想吓破了胆——但此时对方已经彻底没入了一片肮脏杂乱的贫民窟,化为低伏的黑影,掠过装满腐烂的沙丁鱼和牡蛎壳的腥臭藤框,从横七竖八的破烂渔网与巨大的鲸油桶间飞速消失。
贫民窟的不远处便是船坞,七歪八倒的栈桥浸泡在翻滚着泥沙的海水里,腐烂的缆绳上吸附着密密麻麻的藤壶,几条走私船正在涨潮的掩护下卸货。
塔隆踏上甲板,潮湿的木板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他能清晰嗅到走私贩子身上混合着劣质烟草与腥臭鲸油的气味。只要他愿意,他便能在瞬息间夺走这些卑贱生物的呼吸,让他们化为脓水,然后离开这个该死的、有神明存在的鬼地方——但是塔隆的脚步一点点停住了,海水险恶地漫过他的鞋尖。
——他不能离开。
阿兰,凄苦荒芜的阿兰,在被诸神厌弃的蛮荒之地苦苦挣扎了成百上千年,他们被视为天生的奴隶与野兽,被肆意抓捕玩弄,被无情屠杀驱赶,直到今天,黑夜与死亡之神终于垂眸注视他们。献祭已经失败了一次,如果再不进行补救,彻底陷入暴怒的残暴神明会毁了所有阿兰人苦苦等待千百年的希望。
“老、老师……为什么要……”
阿兰未来的君主至今还不明所以,喘息都带着血沫,用被磨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手臂去抓他的衣服,其上附着如烟雾般弥漫的印记。
……神印。更何况小王子哈迪身上还有黑夜与死亡之神的神印。
“闭嘴。”
几名走私犯还没来得及尖叫,就悄无声息地被自己的影子杀死。塔隆呵止了学生不合时宜的质问,紧张地感知着他所掠过的每一个人类的影子,奴隶的,妓女的,商人的……什么也没有,这座庞大的港口依旧在辛勤而麻木地吞吐血腥的财富。
他稍微松了口气,往自己和学生嘴里灌了几瓶治愈药剂。只要入夜,只要入夜……夜晚会庇佑黑夜与死亡之神的信徒。
夜幕降临之时,船只伴随着海浪轻轻摇晃着,其上除了几具以不正常的速度腐烂成脓水的残骸之外,空无一人。
而在被黑暗笼罩的黑夜神殿深处,那些看不见脸、瞧不出身形、甚至听不清声音的祭司忽然整齐划一地抬起头来,隐隐绰绰,无声无息地注视着自阴影深处走出的人。
“……塔隆阁下。”
站在最前方的黑袍人低声说。
面容平平无奇的中年人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似乎看不出丝毫异样。
……
格雷文渐渐理解了那个黑头发的“奴隶”——姑且称他为奴隶——为什么要自称为“幽灵”。
他……真的像是一只鬼魂,在锈铁集市神出鬼没,来去自如。偶尔会在他们集会的时候冒出来,吓所有人一跳,冷飕飕地吐出些颇为惊悚的只言片语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格雷文曾同红蛇若有似无地试探二人的身份,对方却表现得像是被触碰了逆鳞,大发雷霆着将他狠狠鞭挞一番后,又将他丢进了奇珍斗兽场。
对方一向喜怒不定,这种“惩罚”是常有的事。但是这一次几可见骨的鞭伤拖了后腿,原本还能勉强对付的八级魔兽差点杀了他,好在格雷文还是在最后一刻徒手拧断了对手的脊骨,代价是右臂几乎被那畜生从臂膀上扯下来。
他躺在露天斗兽场狭小的准备室里,神智开始陷入不祥的昏沉。身下是一小片血泊,脚边是一小瓶施舍般的低阶治愈药剂。但奴隶暂时还不想像条被打断腿的狗似的,一点点蠕动挣扎着爬过去喝掉,他还想再躺一会儿。
因为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星空,流转不定、高不可及的星空,灿烂而伟大,冰冷而漠然。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在他身旁蹲了下来,格雷文的眼睛颤动了一下——他撞进了一片比星河还要明亮莫测的烟灰色眼瞳里。灰眼睛的主人冷漠地注视着血肉模糊的他,注视着他脸上狰狞的奴隶印记,像是一面倒映一切的银镜,其中没有厌恶,没有鄙夷,亦没有怜悯,没有哀叹——他仿佛只是在记录一幅画面,或者一段影像似的,平静地注视着他。
……多么,冰冷而美丽的色彩啊。
格雷文懒得纠结此人究竟是如何摸进斗兽场,又是如何寻见他。他本以为对方至少会问一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伤成这样,这是常人的脑回路——结果此人开口便是毫无感情色彩的陈述句。
“您有自信红蛇不会杀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