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该从哪里入手呢?
如果比赛在现实里进行,那一定会有提示吧?
“所以,有吗?”艾斯特尔此时也正在好奇地询问他的圣子朋友,伊莱也通过神契方碑的这个提示音,对艾尔提出了类似的设想。
在意识到整场比赛都会进行面向全大陆的“直播”之后,伊莱的解释就非常详细了。
因为他不想别人觉得艾尔从幻境中强行醒来的行为过于鲁莽。当然,自巨龙尼德霍格阁下在迪尔蒙城外的边境展现过那样的力量之后,大概也没有谁敢这么随便嘴他的儿子了。
伊莱指着墙上色彩丰富的壁画对艾斯特尔说:“我觉得这个提示还蛮明显的。”
比赛大厅是一片空白,但比赛大厅的门外,那条略显狭窄、充满了哥特风的走廊上,只要选手稍稍抬头,就能够发现这里的穹顶到处都是故事性很足的油画。而画面内容基本都在讲述远古巨龙一族反抗神明的故事,如果这还不算明显的提示,那伊莱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会比这更明显了。
哦,不对,那还是有的。好比小时候的艾尔眼巴巴地问他,你盘子里的油煎鹿肉好吃吗?肯定很好吃吧。
伊莱心里想着,他要是在那种时候都不知道该瞒着巨龙阁下,悄悄和他的好朋友分享一二,那他这辈子就活该孤寡。
而也一如艾斯特尔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多吃了半盘鹿肉,他如今也明白了伊莱的意思,不管是在幻境里还是幻境外,甚至是神契方碑特意选的这个比赛场地,其实都已经早早地就暗示了比赛的最终走向——反抗权威。
一开始选出迪尔蒙城当比赛场地时,大家还以为只是神明的又一次偏心,没想到是在挖坑埋伏笔。
当然,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那么问题也就变成了要如何反抗神契方碑呢?要不要联合其他已经被淘汰出来的选手,大家齐心合力一下?
伊莱心想着,理论上来说,最正统的比赛思路肯定是这样。被逼到绝境的勇者选手们一起联手,吹响反抗神契方碑的号角,给全大陆奉献一场可歌可泣的种族大团结,最后大家一起包饺子。
可问题就是,他现在眼下明明有一条早早赢下比赛的捷径,他为什么要让神契方碑如愿呢?
伊莱在神契方碑要抽走那七个刺客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能力把他们留下的,但是他并没有。因为他能猜到神契方碑大概率要拿这些人去做什么,外界有人(龙?)打破永恒之壁那一刻的巨大响动,是不可能被忽视掉的。
这么多年了,伊莱只认识一个人,或者说一头龙,有那个可能拥有这份毁天灭地的力量。
把刺客交给巨龙阁下审讯,伊莱自然是没什么好不放心的,虽然他还是更相信自己,但他也得承认,尼德霍格阁下在护崽方面能够爆发出多么可怕的力量。
他也就没怎么挣扎,只顺水推舟了一下,既测试了神契方碑的反应,也为自己和艾尔争取到了一个和神契方碑面对面谈判的机会。
“作为受害者,这是我们应得的,不是吗?要不是你醒过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神契方碑如果知道伊莱的逻辑,它一定会抗议,哪怕艾斯特尔没有醒过来,它也会保护好每一个参加比赛的选手的,好吗?那个刺客小队根本就不会得逞!不过,它也不能否认伊莱说的艾尔受到了伤害,它确实需要对此责任,但凡锁上比赛大厅的门,对方就根本进不来,也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了。
虽然这是它为了让被淘汰的选手们发现比赛还在继续,而专门设置的搜查环节,却被坏人钻了漏洞,但确实是它的疏漏。
勇敢的方碑不会否认自己的责任。
这也是艾斯特尔和伊莱如今等在这里的原因,等着神契方碑来和他们见一面。在伊莱争取到这个条件时,艾斯特尔就福灵心至,明白了自己的圣子朋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就像艾斯特尔下线没一会儿,伊莱就毫不犹豫的跟着他下线了一样,这一百年来他们很是培养了一些默契,哪怕什么都不说,也能快速跟上对方的做事思路。
于是,在对此一无所知的神契方碑,终于现身的下一刻……
等待它的就是天罗地网的抓捕。
一个闪烁的圆环将离地大概三尺的神契方碑迅速包围,空中的强大魔力元素开始震颤,如同水面泛起的一圈圈涟漪。黑色的符文锁链一头挂在了圆环的边缘,一头连接着一道道已经打入地面的铁色长钉。这是曾经的七英雄用来封印初始魔王的手段,没有人或者物可以逃脱。
再没有比魔族更了解封印的种族了,黑暗教皇布里在对年幼的魔王陛下进行教学时就说过一个地狱笑话——每一任魔王最先学会的就是如何破解封印。
而既然会破解,自然就更明白该如何封印。
神契方碑剧烈的挣扎,就如同山呼海啸般汹涌,它那平滑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表面,开始产生极大的波动,幽光不再,只余闪烁。但是没有用,因为这锁链封印人的原理就是力量来自于被封印者本身,神契方碑挣扎的力气越大,困住它的锁链就会更有力。
而当神契方碑想要将自己缩小以摆脱充满混沌之力的锁链时,它才惊愕发现这锁链是完美契合它的大小的,它缩小,圆环就会跟着缩小,它变大,圆环就会直接嵌进它的肉里。
艾斯特尔与伊莱配合默契,一个催动咒术,一个不断缩小逼近的结界,直至把神契方碑彻底困在了这一方天地之中,再无法挣扎。艾斯特尔也终于逆着神契方碑散发出来的惊人魔力,走到了它的面前。
所有的观众都忍不住屏息凝神,等着魔王艾尔说出那一句,你的比赛规则不对。
但艾斯特尔最后说的却是:“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
谁们?
这不就是一块方碑吗?
难道说……
连正在带队赶往迪尔蒙城,十分担心自家陛下安危的黑暗教皇布里,都忍不住更加前倾了一些身子,仿佛想要从手下转播的画面中伸去比赛现场,看到神契方碑背后的人。神契方碑的背后还能有谁呢?只可能是众位神明了啊。他们期盼了千万年的神明。
可惜,法尔瑞斯的信徒们还没有来得及狂喜,就听到艾斯特尔紧接着说了下一句:“真是好久不见了,波比学姐。”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还记得波比,就是命运之轮的那个波比。
瞎扯淡小剧场:
命运之轮:你说这巧不巧?虽然我们不是为了来刺杀魔王或者巨龙的,但这个阴谋里真的有我们,跳进黄河都要洗不清了,呜呜。
第112章 旅人的面包:
波比是谁?
她为什么能成为神契方碑之后的人?
这是当下大多数人都为之困惑的一个问题。
只有尼德霍格的眼眸立刻就变得不善了起来,因为他可太熟悉这个名字了,在过去的百年间,每每想到他曾让一个精神状态不知道有多优美的邪教分子曾那么靠近过他的儿子,他就根本睡不着觉。他们甚至还站一起拍过照!
而也正是因为巨龙爸爸这些年的警惕,让艾斯特尔才会在第一时间认出神契方碑背后有命运之轮介入的痕迹。
他爸这些年几乎是把波比魔力波动的轨迹,刻入了他的每一场对战训练里。
当然,最重要的是,艾斯特尔在困住神契方碑之后才发现,比起一个神明造物,它更像是……一个人工AI。
或者准确地说,是拥有AI系统的儿童陪伴玩具。
只不过材质大概要更高端些,智能算法也更灵活,但总之,艾斯特尔可太熟悉这种陪伴型的AI玩具了,孤儿院里有很多爱心人士的赠送,它们可以根据提前的系统设定进行活动,也可以被孤儿院的老师进行一些后台操控。
“我没有操控!”波比学姐第一时间进行了反驳,神契方碑是货真价实的神明造物,她们命运之轮还没那么大的本事来利用它做什么。
波比也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通过神契方碑这个“扩音器”说出来的。没办法,巨龙尼德霍格就在外面虎视眈眈,永恒之壁却已经轻松被破,她但凡说得慢一点,现在大概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也不打算利用神契方碑做什么,至少不会伤害你,或者魔族或者龙族的利益。”
最后一句重点加粗标红,反复循环。
说完重点之后,才是波比进一步地解释与自证:“只要有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不是吗?”以各族对神明一事的狂热与极端,命运之轮要是冒充神明,不可能不被发现。
他们也没有必要冒充神明,因为他们的目标从来都是远古巨龙,有且只有巨龙。
他们真的对给这片大陆带来过无尽灾难的神明没什么好感。
“请注意您的言辞,波比女士。”伊莱眯眼,终于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圣子人设,开始维护教会信仰的女神,“是光明女神赐予了我们劳作生息、衣食富足,是仁善慈爱的祂为这片大陆带来了第一缕光明,也是祂终结了天地为之一片混沌的时代。”
“每个孩子都听过这样的睡前故事,女神赐予世人自由意志,但这并不代表着您就可以肆意妄为、不负责任地评价。”
“至少请尊重我们的神明。”
神契方碑的那头却传来了波比的嗤笑:“多美好的童话故事啊,如果不是我已经知道了神战的真相,差点就相信了呢。”
神战的真相?
这一刻,连已经无法下床行动的光明教皇,都垂死病中惊坐起,想让波比说下去。当然,是仅限于对一部分人说下去,她不应该如此没有分寸,在没有得到教会的允许前,就把不经证实的事情公之于众。
可惜,光明教皇说了不算。
而这正是命运之轮这一次的打算之一,虽然比他们预计的要早了一些,但也不失为一个美好的意外。
“这些神明发动神战就是为了离开法尔瑞斯,就是为了抛弃你们,我们亲爱的圣子阁下。您让我尊重你的神明,那请问你的神明尊重过我吗?他们任由战火蔓延,瘟疫肆虐,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农民的儿子去杀死另外一个农民的儿子,只是想要掀起连锁的魔力飓风,好脱离法尔瑞斯。这个时候祂们想过要尊重生命吗?”
看上去年轻貌美的波比学姐,实则经历过神战。
只是自远古巨龙普雷尔族突然离开法尔瑞斯之后,她就陷入了沉睡,一直到最近的几百年,才终于被命运之轮唤醒,获得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去学习新时代的魔法,去适应这个与她期望中完全不同的社会。
千万年前,她只是“巨人之脊”下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牧羊女,会穿着厚实的、沾着一些草屑的羊毛斗篷,握紧她忠诚的伙伴——一根顶端镶嵌着安抚石的牧羊杖,开开心心地开始每一天的工作。
她替全村圈养着十几只苔原犄角羊。
它们的毛色就如同高山上的岩石,弯曲的犄角上则仿佛缠绕着发光的苔藓,会在晨曦的微光中泛起柔和的绿光。她每天都会驱赶着它们去村外天然的牧场上啃食星点草,那是苔原羊最喜欢的食物。
大多数时候,她的放牧生活,就是找一块可以俯瞰整个草坡的岩石,或坐或躺。在柔软的地衣绒中,对大地之母虔诚的祈祷,感谢祂赐予他们丰收的土地,希望祂能保佑她的小羊茁壮成长。
她当时对未来最长远、最美好的期望,也不过就是有一天能够亲自前往城中大地之母的神庙,去跪拜在祂的神像脚边,为祂献上最好的祭品。
可惜,这一切都终结在了畜牧女神与火神的冲突里。
作为普通农女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了解,只知道她某天放羊归来,手里拿着本来想和全家分享的面包。
那是一个路过的好心巨龙小姐送给她的,她从未见过如此绵软香甜的面包,外表金黄,内里白的就像是奶。巨龙小姐告诉她,这叫旅人的面包,每个巨龙在新手村的时候都会吃它恢复体力。她听不懂巨龙小姐话中的很多词汇,但依旧努力记下了它们,想要把这份新奇与有趣和全家分享。
可是,这一天等待她的再不是母亲的微笑,父亲的叮咛,也没有了兄弟姐妹扑上来的欢声笑语,只剩下了她绝望地站在山坡上,看着自己家世代生活的村庄被大火付诸一炬。
而原因仅仅是畜牧女神的信徒与火神的信徒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而畜牧女神是大地之母的从神。
如果不是巨龙小姐刚好又返回来搭救了她,她大概也已经成为了这场信仰冲突下的又一缕冤魂。
她无助又仓惶,只剩下了本能的询问巨龙小姐:“是我不够虔诚吗?是我们做错了什么触怒了神明吗?”为什么是她的家人和村庄遭遇了这些?
巨龙小姐没有说话,因为信仰火神的村庄也并没有比他们好到哪里去,那里也有无数个她在为自己失去的家园撕心裂肺的哭泣。
“女神为什么不来救救我呢?”她又问。
但这也是一个让巨龙小姐无法回答的问题,因为发起这场生灵涂炭却可笑异常战争的,正是她如此虔诚信仰的神明们。
如果神明是慈爱的,那为什么祂们在为大陆带来光明与生命后,还会允许瘟疫与战争夺走边境数千普通人的生命呢?为何祂们会坐视教廷的审判庭以祂们的名义,屠戮了一个又一个异教徒的村庄,连她还在蹒跚学步的妹妹都不放过?为什么在她如此痛苦时,没有庇佑她,也没有救赎她?
这些问题波比想了一夜又一夜,也始终也没能想到答案。
她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在她觉得她或许就不该在那个大火之夜活下来,跟着家人一起一了百了会更轻松之后,她轻声地问巨龙小姐:“我该祈求谁来救救我呢?”
如果大地之母已经无法依靠。
这个问题巨龙小姐倒是一下子就回答了她,那就像是一个早就已经不知道在她脑海中成型多年的念头,她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我亲爱的。”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后的今天,她依旧记得这句话,记得巨龙小姐抚过她发梢时的温柔。
她只是想要找回这份温柔,她又有什么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