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达蒙这个给漆星做账号的主意,漆洋没有真当回事。流量饭如果连漆星这种小傻子都能吃到,那也太轻松了。
起初的几个作品根本没人看,漆洋无聊时想起来才发一下,浏览量有时候个位数有时候二三十,渐渐的零星收到几个点赞,他就觉得也挺有意思。
今天倒是不错,上次发的作品甚至出现了几条评论,有夸有骂,还有那种看着像人机的无意义表情。
漆洋意外地点进去看了几眼,刚想去后台研究哪来的流量,刘达蒙的电话急头狗脑地打过来,一接通就是两道大喘气:“洋子,我媳妇儿要生了!”
马佳佳的预产期是七月底,漆洋前阵子还算着日子,最近注意力搁在牧一丛身上,没顾上问,没想到说生就生了。
“好事儿,你别急。”他迅速吃了两口饭,问刘达蒙,“哪个医院?”
刘达蒙报出医院名字,逼着自己做深呼吸:“我紧张我操!她比预产期晚,昨天就开始疼,疼得嗷呜乱喊……”
“你旁边有谁?”漆洋问。
“我丈母娘和我爸妈。”刘达蒙就是心慌想找人说说话,“你有空吗现在?过来陪我唠会儿。”
“有。”漆洋看眼时间,“等我半小时。”
他把刚离开没一会儿的李姐喊回来,匆匆交代一句,拎着车钥匙往医院赶。
结果这一去就待了一整晚。
漆洋对于孕妇生产的唯一了解,就是他妈生漆星的时候,喊得鬼哭狼嚎,过程倒是奇顺无比。
马佳佳的状况他不清楚,只感觉比他妈那会儿生得困难。看刘达蒙急得坐立不安,也不好多问,过去打声招呼,去外面给两边的老人买了些便当和功能饮料,剩下的时间就是单纯的陪着。
这个过程其实有些尴尬,当着别人一家子的面,漆洋这个外人的存在多少显得突兀。
两边老人也担心马佳佳,不过到底生活经验丰富,显得更平静,刘达蒙的丈母娘还很客气地来问这是哪位,刘达蒙的妈认识漆洋,笑着说这是大蒙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儿。
“搞得跟你替佳佳进产房似的。”刘达蒙老妈拍拍刘达蒙,“还把人洋子喊来干什么。”
“我真巴不得替她进去。”刘达蒙眼巴眼望瞅着产室的门,嘴角一晚上就冒了个大水泡。
一直等到天色擦亮,护士出来喊母子平安,漆洋看着刘达蒙瞬间猩红的眼眶,在心里跟着松了口气。
家属热热闹闹地过去看孕妇看孩子,漆洋没去凑热闹,给刘达蒙发个消息,捏捏脖子走了。
他在路上顺便买了早饭,带着满身倦意回到家,李姐迷迷瞪瞪地从沙发上起来,满是歉意:“真不好意思,等睡着了。”
怕漆洋误会,她忙补充一句:“漆星好好的,我夜里一直盯着呢。”
如果之前只是觉得李姐人不错,经过上次去牧一丛家,还有这一晚的事儿,漆洋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本来聘人家之前说好的只有白天陪护,最近连着两次把李姐喊来帮忙,对方还毫无怨言,漆洋在心里算算她的工资,直接掏出手机:“这次必须按加班算,李姐,我现在给你转账。”
“真不用。”李姐边叠着沙发上的被单边推拒,“晚上遇到特殊情况过来帮忙,本来就是牧先生定好的,钱他都……”
话说到一半,她像是突然醒困了,猛地闭上嘴,站直身子朝漆洋这边看。
漆洋同样盯着她。
“钱,”漆洋一字一顿地重复,“他都什么?”
“他……”李姐显得很为难,“他让我不用告诉你。”
第66章
我来安排, 放心。
算吧。不过我愿意帮忙。
你算来算去,有没有算过你自己?
从住进这间房子开始,你所有的闲暇时间, 都被自己剥夺了。
一辈子呢,漆洋。
心疼你的时候能不能稍微示点儿弱。
李姐吞吞吐吐向漆洋解释, 牧一丛私下和她另签了一份薪资合同,要求工作时间不仅仅是白天, 全天二十四小时,只要漆洋需要,她都要过来帮忙看孩子。
他在那份合同里为李姐额外支付了一半的工资,只为应对漆洋的不时之需, 并且要求她不能告诉漆洋。
漆洋静静地听着, 整个过程里, 牧一丛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一直在脑海里打转。
算来算去, 有没有算过你自己?
当时听这一句,漆洋有触动, 但没那么强烈。
他已经过于习惯为了那个家牺牲自己的生活, 他为牧一丛考虑到他漆洋这个个体感动,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牧一丛那句话不仅仅是在提出问题。
——他在真正的想办法,为他解决问题。
比漆洋本人更提前一步, 为他考虑到了更多的意外情况。
通宵让漆洋的脑子有点儿发懵, 李姐将实情交代完,有些惴惴地看着他。
“如果这个月做完,下个月就不再聘用你呢?”漆洋开口问她,嗓子发沙。
“那我和牧先生那边的合同也会终止。”李姐说。
“继续用你呢?”漆洋继续问。
“我和牧先生的合同始终跟着你这边的需求走。”李姐小声补充, “前几天续季度约,牧先生已经把后续的费用都给我了。”
漆星醒了,拉开卧室门出来,过来看了眼漆洋。
漆洋摸摸她的脑袋。
“带她吃早饭吧。”他没再和李姐多说,起身去卫生间接了把水泼了把脸,咬上烟摔门往外走。
漆洋今天不用上班,他调休,原本的计划是从医院回来后,吃个早饭,在家补一觉,下午再带漆星去看看刘达蒙和马佳佳。
现在计划全部被打乱了。
盛夏清晨的阳光金光灿烂,天色傻蓝一片,路上有洒水车刚刚经过喷出的清新尘土气,他一路驱车来到牧一丛家楼下,依然电话也不打一个,直接上楼敲门,门铃都不按。
看眼时间,七点零六分。
在心里默数到四十三,大门“嗡”一声被拉开,牧一丛脸上还带着睡意,微微皱着眉出现在门口。
和面无表情的漆洋对视两秒,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漆星出事了?”
漆洋抿抿嘴角,抬手就往他脑门上捂。
牧一丛微微一甩脖子:“早就退了。”
“退了吗?”漆洋锐利地扬了扬眉,“我怎么感觉你还是烧得不轻?”
一大早这么气势汹汹地怼到家门口骂人,牧一丛再大的瞌睡,这会儿也清醒了。
盯着漆洋看了会儿,他侧身让开过道让人进来,自顾自地转身去客厅倒水喝。
漆洋鞋也不换了,跟在牧一丛身后进屋,“砰”一声拽上门板。
来的路上他是带着火气的,想质问牧一丛为什么要做那么多,为什么瞒着他和李姐补合同,为什么都结束了还要管他那一摊子烂事,为他家的保姆继续花钱。
玩深情呢?
不是都结束了吗?
如果李姐没说漏嘴,这深情戏码是不是还要玩一辈子?说一句“一辈子呢漆洋”,就真打算为他这乱七八糟的人生默默托一辈子底?
一万句话从心底拥堵到喉咙口,像成千上万只扑棱棱的鸽子飞向烟囱,漆洋嗓子眼而发涩,最终只挤出来一句硬邦邦的:“有意思吗?”
牧一丛在漆洋面前,永远都能气定神闲。
不论以前漆洋找他茬的时候,退学让他滚的时候,两人重逢又结束的时候,还是现在。
他将玻璃杯里的水一口饮尽,才转脸扫了眼漆洋,问他:“又哪惹着你了?”
“李姐都告诉我了。”漆洋说。
牧一丛喝水的动作顿了顿,将杯子放回桌上,“嗯”一声。
就是这股劲儿。
漆洋看他这淡然的劲头就心烦,上前一步将牧一丛的肩膀扒过来,让他直视自己:“她如果不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牧一丛向后撑着桌沿,眼底是满满的无所谓,“连打发李嘉一零花钱的零头都算不上。”
“李嘉一是谁?”漆洋猛地皱皱眉,感觉这名字耳熟,冷不丁又想不起来。
牧一丛不说话了,垂着眼睫毛盯他一会儿,又扭开脸倒水。
“啊。”漆洋想起来了,“你表弟。”
牧一丛举着杯子抿一口,继续看他,没说话。
这一打岔,刚才的气势都没了。
漆洋迎着牧一丛的视线,在原地僵了片刻,干脆劈手把他的杯子夺过来,拽开椅子坐下喝。
不止漆洋心烦,牧一丛也烦。
烦这个人总是没轻没重。
“你干嘛来了?”他也不夺杯子,看着漆洋用自己刚刚用过的水杯喝水,平淡地问。
“怎么了?”漆洋蛮不讲理地看回去,“你这儿东海龙宫啊,平民不能来。”
说完他掏出手机,给牧一丛转了一笔账:“钱还你了。”
这会儿的漆洋,和十年前格外像。
像到按照牧一丛的性格,这会儿应该让他滚了,却没办法开口说出这个字。
“漆洋。”于是牧一丛认真开口,“觉不觉得你特别自私。”
从牧一丛的角度,漆洋眼皮一耷拉,就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只能看见漆洋高挺的鼻梁,再次微微抿起的嘴角,掏了根烟出来点上。
呼出一道直直的烟气后,漆洋不否认也不反驳,仰起脸重新看向牧一丛,同样认真地开口:“为什么突然结束了?”
漆洋是直男,可并不是傻子。
他在和牧一丛试试的期间,有感动,有动容,有心动,动过来动过去,他也认真思考过,两个男人之间如果有爱情,和男女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
除了不能生孩子,他竟然想不出其他的不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