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刘达蒙答应得很痛快,“我找我媳妇儿帮你看,她爱研究这个。”
又跟漆洋确认了一番和苏嘉有没有可能,他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刘达蒙就把马佳佳选好的几款香水链接发了过来,并且告诉他,已经和苏嘉说清楚了。
漆洋没点开细看,前调后调,木质香还是植物香他看不明白,只问了邹美竹那套化妆品什么价位。
得到答案,他直接下单了最贵的那一瓶。
快递在准备带漆星去医院那天送到了。
漆洋给牧一丛打电话,问他别墅那边还方不方便。
“以后不用问我,房子一直空着。”牧一丛反问他,“今天出发?”
“嗯,还是一星期。”漆洋往行李箱里收拾东西,拿起桌上的香水盒看了一眼,“你今天有没有空?”
“想见我了?”牧一丛说。
“有东西给你。”漆洋现在对他这些话已经能做到基本免疫。
“今天不行。”牧一丛的语气听起来心情不错,“过两天我去找你。”
漆洋想说不用专门跑一趟,没等他开口,牧一丛已经把电话挂了。
相隔一个月再次出远门,漆星的状态比上次好了不少,路上没怎么折腾,倒是邹美竹一路哼着歌,对于又去住大别墅的期待溢于言表。
“哎,儿子你说。”她扒着驾驶座拍拍漆洋的肩,“要是把你那朋友的房子直接租上半年,大概得多少钱?”
“琢磨什么呢。”漆洋望她一眼。
“你想啊,与其你每个月来回折腾,不如你就安安心心在这边上班,妈带着星星住在那边,还方便带她上课。”邹美竹自己说着都要笑出来了,“是不是比现在这样方便?妈还能帮人看着家,别进小偷什么的。”
且不说邹美竹自己带漆星有多不靠谱,即便真要在医院那边租房常住,漆洋也不会去动牧一丛别墅的主意。
“差不多得了。”他目视前方,“别占便宜没够。”
“兔崽子。”邹美竹朝漆洋胳膊上甩一巴掌,“跟你妈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
牧一丛是在漆星上课的第三天过来的,依然是晚上,没有提前通知,但这次比上一回时间早,邹美竹刚做好饭,门铃突然响了。
不是直接输密码。
漆洋过去开门,见到拎着东西的牧一丛,微微抿了下嘴角。
“怎么不直接进来。”他问。
“上次不知道阿姨在。”牧一丛望着漆洋的眼睛,轻声问,“开门这么快,这几天一直在等我?”
漆洋有种自己都没发觉的心事被拆穿的不爽,做出懒得接话的神情,侧身让牧一丛进来。
“是洋洋朋友来了?”邹美竹端着汤碗从厨房出来,看见牧一丛眼睛都亮了,“快来孩子,我刚做好饭,一起吃。”
“阿姨。”牧一丛向她打招呼。
“哎呀又带东西,”邹美竹笑得合不拢嘴,手里的汤都顾不得往餐桌上放,“都够麻烦你了,上次送的东西还没谢谢你呢,让洋洋喊你来家里吃饭,他非说你忙,要等你有空。”
漆洋对这个妈一点招儿都没有,无视掉牧一丛投向自己的目光,他掉头去喊漆星。
漆星对牧一丛送她的手工书十分着迷,每天的手帐大业都暂停了,一门心思地组装书里那些立体图案。
她刚拆开新的一张零件,弹出几片掉在地上,避开漆洋要牵她的手,弯着腰在地上一片片的捡。
“找什么呢?”漆洋在身后喊她,“东西放好,先吃饭。”
漆星听不见。
她像追逐面包屑的乌鸦,沿着掉落的轨迹往前找,有一片正好崩落到餐桌下,她直直走过去弯腰,正好撞上要放汤碗的邹美竹。
“哎哟!”邹美竹脚底一个趔趄,热汤荡出来大半碗,眼见着就要泼在漆星后脖子上,吓得睁圆了眼睛。
漆洋立马伸手去拽小孩,胳膊只来及伸到半空,正好走过来的牧一丛搂着漆星转了个身,泼泼洒洒的热汤全浇在他背心。
“我的天!”邹美竹吓坏了,话都说不明白,顾不上自己也被烫到的手指,急得用手背在他衣服上抹,“这怎么办,可别烫坏了。”
漆洋上前一把拽出漆星,转着圈检查一遍,带着后怕的心情第一次冲她严厉的发火:“你怎么回事?”
漆星眨着空洞的眼睛,在手心里一下下捏着她掉落的碎片,看一眼哥哥,又仰着脖子看牧一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概念。
“没事。”牧一丛对邹美竹笑了笑,抬手脱掉外套,“衣服厚,没烫着。”
“这里面衬衫也湿了!”邹美竹急得不行,随手抓了条抹布就要给牧一丛擦,“哎哟”个不停,“这不得烫坏了,星星呢洋洋?”
漆洋过来看看牧一丛的后背,眉心都拧了起来。
“漆星没事。”他简单回答邹美竹,看着牧一丛问,“烫吗?”
“不烫。”牧一丛在漆洋颈侧拍了拍,虎口刮过他的耳垂,“有衣服吗,我去换一件。”
第43章
漆洋把牧一丛带到二楼他住的那件卧室, 让牧一丛拿衣服,自己则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简易的小药箱。
这是他们家的习惯——漆星没有多少生活常识,对疼痛的感知力很弱, 家里的尖锐物品都要锁起来,即便如此, 她身上也总出现各种磕磕碰碰的小伤口。
所以每次出远门,漆洋都会把药箱带着, 装一些创可贴酒精碘伏之类的小物件。
但没想到第一个使用的人会是牧一丛。
看着牧一丛脱掉衬衫后,后背的水渍和淡淡的红印,他又皱皱眉,让牧一丛先别穿衣服, 转身重新下楼, 去冰箱里取了个冰袋。
邹美竹在楼下拖地, 紧张地追着漆洋问:“起水泡了吗?”
听漆洋回答“没有”,她松了口气, 嘟嘟囔囔地去戳漆星的脑袋。
初春的衣服确实还算厚实,漆洋推门进来, 牧一丛已经把水痕擦了, 红痕也没有继续变深的趋势。
他去房间里的卫浴间用毛巾裹上冰袋,摁在牧一丛背上。
牧一丛的后背很漂亮,冰袋压上去,能感受到紧实的肌理, 随着呼吸淡淡的起伏。
漆洋看一眼他舒展的肩胛骨, 撩开眼皮,瞅了瞅牧一丛的侧脸。
“给我的?”牧一丛的重点完全没放在自己的后背,他抛了抛在漆洋行李箱里发现的香水盒,扭头问。
未开封的香水盒当时也被漆洋塞在行李箱里带来, 他刚都忘记了这一茬。
距离太近,牧一丛侧首的动作拉出修长的肩颈线条,漆洋又闻到了他身上很浅淡的香水味。
这会儿还混杂着些许紫菜蛋花汤的香味。
“嗯。”他重新垂下眼帘,没跟牧一丛对视,看看眼前的后背确实没有起泡,就松开手,让牧一丛自己按着。
牧一丛没接冰袋,把香水也放回去,捞住了漆洋的胳膊。
“为什么送。”他盯着漆洋问。
“还能为什么。”漆洋抽出胳膊,“谢谢你送我妈和漆星的东西,不少钱吧。”
“你选的香水也不便宜。”牧一丛说。
漆洋没提牧一丛送他的那份巧克力,他有点儿不好意思。
他还在想着如果牧一丛要继续说些什么,自己要如何应对,结果道谢的话说出口,牧一丛反倒没有再继续多说。
回到衣柜前,牧一丛用换下来的衣服擦擦后背,随手拽了一件漆洋的衬衫。
他俩的身型差不多,个头也相当,不过漆洋的风格更随性,牧一丛衣架子身材,穿着倒也很合身。
漆洋本来想直接下楼,看牧一丛什么都不说了,他又留在房间里没动。
“不去看看你妹妹?”牧一丛换好衣服转身,见漆洋还在,又开口问。
“漆星,”漆洋想想刚才那一幕,心里不太是滋味,“她这个病就是这样。不好意思。”
幸好衣服厚。
幸好汤水没有泼到牧一丛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幸好……漆星没事。
漆洋的后怕伴随着疲倦,在忙碌之后缓慢升腾。
“她就是这样,一眼看不住就可能出事,要一直有人照顾。”漆洋在床沿坐下,搓了搓脸,“像个傻子。”
牧一丛看他一会儿,重新走到漆洋面前。
“累吗。”他突然问。
漆洋抬起头。
“这么些年。”牧一丛拨拨他的头发,“辛苦了。”
牧一丛为了保护漆星被泼热汤时漆洋没发愣,刚才被牧一丛攥住胳膊逼近时也没发愣,此刻看着逆光挡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听他口吻平淡地问出这两句话,漆洋突然感觉刚才那半碗汤似乎是泼进了他的胸腔,一瞬间湿烫沉重得让他说不出话。
成年人的表达总是隐晦的,这像是一种共同的默契,尤其在面对漆洋的家庭状况,所有的关心一向含蓄又内敛。
邹美竹的表达总出现在被漆星逼到崩溃的爆发后,哭着说儿子我心疼你,哭完依旧我行我素。
刘达蒙对漆洋的照顾和关心,体现在进货一般给漆星送东西、像个老婆婆一样着急漆洋的单身状况,总想着漆洋家里多一个人操持,自己的兄弟就能轻松一些。
在漆洋这漫长的十年里,在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后,第一次,有人这么毫不避讳问他累吗,对他说一句辛苦了。
没有劝解,没有试图站在漆洋的角度给他出谋划策,也不过问他守着这样的漆星,以后打算如何过完这一生。
他像是知道漆洋没有退路,这辈子都不会有更加轻松的选择。
所以他不安慰也不多言,只是帮漆星找医院、借他们房子、送他巧克力,然后在被烫到之后,对漆洋说这么一句,辛苦了。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漆洋忍不住思考。
十年前学生时代那一段微妙的暧昧,在身心或许都没发育完全的时期,那份模糊又朦胧的心思,真的足以支撑到现在,足以让他到现在都对自己保留着好感与喜欢?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漆洋这么想着,就又问出了口。
只是这次的提问有些沙哑。
“说不清。”牧一丛勾起嘴角。
他在那天漆洋请他吃寿司之后,就不再在这种问题上绕弯子,坦然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