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围栏边的草地里铺满了密集、粗糙的石头。
这些石头恶狠狠地把他腿上的皮肤刮掉了厚厚一层,同时由于贺松风是两条腿先摔在地上,于是当即就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刺痛,像是骨头断掉似的痛。
但是!两条腿只是痛,没有被砍断。
贺松风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路向着他确定了半个月的方向跑去过去。
倘若此时他回头看——
其实也看不见,因为今晚的月色实在有限,他回头也看不到那个二楼露台边探出半边身子,面带微笑欣赏自己一手操纵的舞台剧的恶灵。
身旁的草木像是荆棘一样缠着他,将他那双被刮去一层皮的腿再一次的刮擦出更严重的伤,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火辣辣的痛感钻进了骨头里,也钻进了心脏。
但是,眼见着贺松风马上就要跑出去了。
别墅不是庄园,别墅的前院不会像庄园那样带着围栏和紧锁的大门,只要一直往前跑,一定能跑到马路边的。
贺松风咬牙,终于他来到了马路上。
支撑了他一路的肾上腺素开始极速衰退,贺松风开始感觉到濒死的疼痛,两条腿开始无法支撑他站立,他就像跳楼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摔在地上,感受生命一点点的流逝。
他的身体像一具被车撞死的兔子,就那样佝偻在路边,眼睁睁地看着路边的车辆闪着车灯冷漠的从他面前飞过。
他大喊:“HELP!HELP ME!”
他伸出手,做着作用微乎其微的求救。
终于——一道刺眼的白光停在他面前,有人看见了他的求救,并且靠近了他。
“HELP!”
贺松风对着那辆车上下来的人大叫。
那个人看见他后,打量了一番,感叹:“Pitiful。”
那辆车的车主由于是背对着车灯的原因,贺松风没办法透过刺眼的远光灯去看清楚男人的长相。
他只觉得熟悉,如此的高大,如此的宽阔。
如此像一座要把他给压死的山。
可是眼下也没有办法了。
他只能去赌,赌那渺茫的生的机会。
“Help me,please。”
贺松风主动向男人张开双臂。
男人将他抱起,并抚摸他被冷汗浸湿的发顶,用着低沉到令人感到胸闷的声音安慰他:“Don‘t worry.I will take care of you.”
贺松风被放进了后座,像塞一个货物一样塞进去。
紧接着汽车的引擎发动,车轮嗡嗡转动,再一次的启程。
贺松风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引擎声好熟悉,这个后座的包裹感也好熟悉。
他两只细瘦的如甘蔗一般的手,苦苦的支撑在座椅的边缘,把脆弱的身躯撑好坐起。
他的目光从主驾驶和副驾驶座位的中间穿过去,向上抬起,看见中控台上最中央的车内后视镜。
他看见了,看得清楚仔细。
从后视镜里,他看到了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容,而对方也正透过这面镜子同他对视。
嘴角上扬,吊出森白的笑。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窦明旭。
“回家了,Angel。”
窦明旭的声音闷闷作响。
贺松风再没办法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他只看到了一个无助到要晕过去的可怜人,他很想上前安慰他,可是离他太遥远,而他也太渺小了。
四目相对中,贺松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别墅的,恍恍惚惚里,他就已经坐在别墅一楼的沙发里,看着自己两条腿被打上石膏,听见医生说:“不是骨折,是骨裂和挫扭,休养一段时间等待自然痊愈就好了。”
贺松风以为他会被重新关进小黑屋里,或者被套上锁链困在墙角,但是没有,甚至窦明旭给了贺松风逃跑前同样的待遇。
没过多久,贺松风就明白为什么。
因为他腿瘸了,跑不了两步就会摔倒,然后要被人抱回轮椅上。
“外面天气好,我抱你去晒太阳,你白得太过悲惨了。”
窦明旭推着轮椅,把他放在院子里太阳下。
瞧着面前一片松软的草地,他忽然想到什么,“我去拿野餐垫来。”说着就往屋里走。
贺松风一个人孤零零在太阳底下,太阳把他晒得睁不开眼,两只眼睛茫然地垂视草地,试图从这片恼人的郁郁葱葱里寻找些什么。
好巧不巧,不速之客在这时登门拜访。
贺松风看着那个熟悉的男人一步步走向他,最终停在他面前,好奇的打量,好似在观赏个罕见的物品,而不是人。
贺松风的眼睛抬起又垂下,他的两只手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指颤抖着向内收,好几次把裤腿抓起来又放下。
要不要向他求救?
可是……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这里唯一到访的人。
而且这个男人对他有感情,说不定就愿意救他呢?
贺松风纠结的眉头都拧了起来,矛盾的声音从左耳贯穿到右耳,又反穿回来,把他脑袋绞成了一团乱糟糟的浆糊,往外散着呼呼的翁鸣声。
“Lambert叔叔呢?他不在这里吗?”
那个好奇的男人说话了,他开始探头去打量屋子里。
贺松风没说话,他很久没说话了,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他不在的话那我改日再来拜访,等他回来记得让他call我。”
塞缪尔俯身,给了贺松风一个礼貌的面颊吻。
就在塞缪尔即将抽身离开的刹那,他的后背被贺松风的双臂扣住,贺松风的身体几乎从轮椅上坐起来了,艰难地抱着塞缪尔,不许他离开,同时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艰难地求救:“H-E-L-P”
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往外念,声音艰难地像是从液压机里崩出来似的,积攒了巨大的能量,却又只是薄薄的一小点。
这时,重且沉的脚步从贺松风的背后响起。
贺松风的身体紧绷成了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
塞缪尔在他的肩窝里抬头看过去,笑嘻嘻地大喊一声:“Lambert叔叔!”
旋即,塞缪尔丝毫不隐瞒的把真相嚷了出来:
“多亏了我及时通知你他要逃走这件事吧,如果不是我,你哪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贺松风的骨头都在发抖。
他一个死人,硬生生被这句话喊得回了魂,就连逃避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光是喊出HELP这四个字母就已经耗尽了贺松风所有的心力。
他再喊不出什么来,他骂不了人,也打不了人,整个人无助地向下沉去。
如果不是塞缪尔此刻抱着他,拦在他面前,他几乎要从轮椅上滑下去,摔进坭坑里,彻底变成一具被埋葬在泥土里的尸体。
“我想留下来,我保证不碰他,我只是好奇。”
谁都没有注意到贺松风的惨白的灰青,他们继续这场对于贺松风的凌迟,就像在切一条生鱼片,在还活着的时候就打鳞,撕开鱼皮,冲刷血水,一刀、一刀的割下肉,痛进骨头里。
多么残忍。
“求您了,这样您白天还能照常去公司,我留下来。自己人监视,总是更放心的。”
塞缪尔冲窦明旭挤眉弄眼,又是撒娇又是恳求的,铁了心要留下和窦明旭共享贺松风的悲惨。
毕竟贺松风现在的惨状,就是塞缪尔一手推动的,这事有他一份,成果他肯定也想分一杯羹。
窦明旭被塞缪尔说动了,他点了点头,算作允许。
但他的手放在轮椅后,往自己面前送过来,不许塞缪尔继续触碰贺松风。
贺松风松垮垮的身体失去支撑,瘫倒在轮椅里,仰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
今天云层很厚,白茫茫一片挤压在头顶,像逃不出去的被子,把脑袋蒙得死死的,让人喘不过气。
塞缪尔的到来没有让贺松风感受到多少关心,反倒是因为窦明旭担心他们两个人趁自己不在偷情,贺松风被关进了阁楼里,和漆黑作伴。
塞缪尔有阁楼的钥匙,给他送饭,或者隔一段时间开门确认死活。
但是,塞缪尔没有贺松风脚上锁链的钥匙,只有在傍晚时候,窦明旭回来了贺松风才被允许走阁楼出来。
但塞缪尔岂是乖乖仔,窦明旭白天走,他就开了小黑屋的门钻进贺松风柔软的小腹上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埋怨窦明旭的专横。
“Angel,太不公平了,早知道我就自己亲手囚禁你。”
塞缪尔抬手抚摸贺松风的脸颊。
贺松风坐在那里,像一个被摆弄的没有灵魂的玩偶。
他的小腹充满棉花,让男人依恋地抚摸揉.捏。
“Angel,你觉得呢?有没有觉得Lambert很讨厌?”这里,塞缪尔直呼窦明旭的名字,没有加叔叔这个敬称。
贺松风敏锐地捕捉到了叔侄二人的嫌隙,他一下子活了过来,垂头亲昵地同躺在他怀里的塞缪尔注视。
塞缪尔来劲了,抓着贺松风的目光,兴致勃勃地问:“Angel,你告诉我,我和Lambert你更喜欢谁?”
“你。”
塞缪尔脸上的笑盎然绽开,像只毛茸茸的狗拿头去蹭贺松风的身体,撒娇的哼哼:“你说实话,你别逗我玩。”
贺松风再次回答:“你。”
第二天,贺松风脚踝上的铁链被解开。
塞缪尔的手指转动钥匙,挑眉等到贺松风的讨好。
贺松风表现的如他所愿,露出难以置信地惊喜,跌跌撞撞扑进塞缪尔的怀中,紧紧地依偎。
“只有你愿意对我好。”贺松风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