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风立在晚宴边缘的门柱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众人,等待自己主人的到来。
不知不觉,他成了视线焦点。
关于他的性别、他的身份、他的过去、他的未来,都成为在场先生、名媛争相讨论的话题。
在流言蜚语里,他成为了被公用的奢侈品,讨论着改日也找塞缪尔出借他这位撑场面的漂亮男伴。
不过不需要谁来救场,贺松风淡笑着回应视线,谁看他,他便看谁。
离开塞缪尔的贺松风,本就是一个不怯场且美而自知的人。
很快就有人将他的视线当做被动的邀请,上前主动示好。
贺松风自然也是伸手回握,轻声表示:“你好先生,我是Angel,就读布莱切斯特大学艺术系艺术史专业,未来如果有机会,希望我们能够合作。”
一只手,插进贺松风和对方的交涉里,代替贺松风握住那只手。
窦明旭沉声道:“不必了,Angel未来会成为Voss酒店旗下的艺术总监,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但你们可以互相认识,毕竟Angel是一位非常有才华的——‘女士’。”
贺松风的嘴角从微笑,一转变成面无表情。
对方瞬间明白窦明旭话中话的意思,飞快地笑着附和:
“我想今夜之后,整座城市都会知道Angel的才华与价值。”
贺松风的腰被一直宽阔有力的手按住,对方手掌滚烫,几乎要隔着衣服把贺松风的腰烫出明显的烧伤红斑。
“你知道以我的女伴出席宴会代表什么吗?”窦明旭低头,擦着贺松风的耳边轻声。
贺松风露出僵硬地笑容,虚假感叹:“Angel此后都不再是寂寂无名的情妇。”
贺松风极度的厌恶“She”与“Her”的称呼。
他的名字已经被剥夺,如今连性别都守不住,这样剧烈的屈辱感使他的胃又开始翻江倒海,强烈的干呕感一阵阵从嗓子眼里往外扑。
贺松风面不改色的一一压下去,只是脸色一青再青。
但思来想去,这也算另一种意义的往上走。
起码,他不会被一堆无脑奢侈品框住,他会如窦明旭给他的身份那样——有才华,有价值。
窦明旭能给他的,比塞缪尔要多的多。
于是贺松风尝试温顺地雌伏窦明旭怀中,这件事他很擅长,没有难度。
他任由对方搂腰挽手,笑盈盈地同窦明旭对视,又在窦明旭的介绍下,一一向来人握手言欢。
幸好,除此之外,对方没有其他过分的行径。
只是,贺松风没注意的是,参加这场晚宴的人里有伊凡德。
两个小时前,贺松风以小组作业的名义去往图书馆,如今却在伊凡德的眼皮子底下,成为了他人的情妇。
不仅是名字,连性别都被篡改。
贺松风终于注意到了伊凡德疑惑但炙热的注视,他的心底一惊,仿佛有一只手捏住他的脊椎,然后贯穿皮肉,硬生生从这具肮脏的皮囊抽出来。
贺松风所有的气势都在这一瞬间泯灭,只剩下心虚的燥痛。
但更让贺松风悲哀的是,命运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还要把他在伊凡德那里积攒不多的尊严踩得渣都不剩。
因为塞缪尔的姗姗来迟。
塞缪尔向Lambert简单问好后,自然地接过贺松风的掌控权。
很快就把贺松风带到四下无人的偏僻地方,一只手扣住后脑,一只手掐腰,一个吻激烈地碰撞在贺松风的唇齿间,带着要把他吸干的狠劲,一股脑的吮着。
贺松风颓唐地挤在墙壁和塞缪尔之间,眼珠子如装在盒子里的玻璃弹丸,向下脱力一坠。
视线越过塞缪尔的耳朵,看见了拐角处驻足凝视的伊凡德。
伊凡德用着极其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对他而言同样陌生的贺松风。
两个人表面平静且健康的关系,轰然裂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无法被修补。
伊凡德后知后觉,贺松风满口谎言,所说的图书馆学习,是在晚宴上做公用的挎包,谁都能挽着手肆意玩弄。
而贺松风不会拒绝。
所以下午那些亲密的行为,甚至前一天的醉酒都是贺松风刻意为之。
因为贺松风的成绩需要他帮助。
伊凡德的眼神逐渐转而失望。
塞缪尔咬着贺松风的嘴唇,热烈地呼唤:“Angel~My sweety Angel~”
贺松风的嘴唇又酸又涨,像泼了浓硫酸那样,刺痛无比,但分不清是皮肉和情绪在痛。
贺松风的耳边依旧是塞缪尔喋喋不休的声音,他的世界似乎已经死寂到只剩塞缪尔这个人。
“我的叔叔他是怎么抱你的?我要用我的手把他的温度抹去,你只能是我的。”
一只手像钳子一样,掐紧贺松风的肚皮。
一滴眼泪,在伊凡德的注目下,缓缓滴下来。
“为什么要流泪?“
塞缪尔抹去贺松风眼尾的泪珠,傲慢地安慰:“抱歉,我无法拒绝叔叔,他也想我保证不会对你做过分的事情。这件事并没有想象里那么难以接受,不是吗?”
塞缪尔看似怜爱,实则赏玩地拨开贺松风鬓边的流苏,发出逗宠物那般悠长的声音:
“Poor Angel……”
这三个人里,唯一会叫他“贺松风”,会尊重他的男人——转身离开,当做没来过。
“是的,塞缪尔先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贺松风的声音从鼻子里嗡出来,耻辱地接受塞缪尔那些虚假的安慰话。
贺松风的声音抖着从嗓子眼里呼出来:
“我很高兴能同时作为您与Lambert叔叔的情人。”
塞缪尔吻住贺松风这张讨巧的嘴,终于他给了被羞辱整晚的贺松风一个弥补:
“你是我的恋人。”
这个弥补就是——贺松风拥有上得了台面的身份。
这是赏赐,贺松风要说:“谢谢,塞缪尔先生。”
塞缪尔到场的时候晚宴就已经抵达尾声,等到两个人从隐秘角落里走出的时候,晚宴便彻底结束。
塞缪尔没有喝酒,开车送贺松风回了公寓。
等不到回公寓,在车上的时候贺松风就把裙子全脱了,宁愿只穿一件塞缪尔的外套,也不肯让代表耻辱的裙装在身上多呆半秒。
贺松风在楼下吻别塞缪尔,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迅速地上楼。
当贺松风即将开门倒进去的瞬间,他忽然站定,转过头盯着对向的门。
鬼使神差,等贺松风反应过来的时候,门铃声已经响了好几下,而门内的男人推门而出,抱着Kitty,发现来人是贺松风后,眉头拧起。
贺松风压抑了整晚的情绪就如同摇晃过后的碳酸饮料,砰得一下,爆发开来。
酸涩迅速地腐蚀贺松风的全身。
贺松风指着面前男人,破口大骂:
“你为什么要用这副面孔看着我?你对我很失望吗?!那我也对你很失望!你看到的、了解到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我!”
伊凡德的眉头一下子松开,全然没有被指着鼻子骂的愤怒,反倒他平静了下来。
“稍等。”
伊凡德转身回了房间,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的可怜小猫不见了,他对此解释:“我们的争吵不该影响到他。”
伊凡德把Kitty当做他们感情里的小孩,以至于争吵时都不愿意波及到可怜的kitty。
贺松风敏感地意识到伊凡德这番动作下隐藏的真正心思。
胸腔里的不争气的心脏就像是被蚂蚁吃掉了似的,氧气、血液从这些缺口里密密麻麻的涌出来,痛与酸飞快地占据他全身上下,通向四肢百骸。
“所以你现在是想跟我解释吗?”
伊凡德也是同样的敏感,他轻易洞穿贺松风情绪决堤下隐藏的脆弱心思。
不等贺松风去说什么,他温暖的手已经捂在贺松风冰凉的小臂上,轻声温柔地引导:
“我愿意听,我愿意信,我愿意帮助,我愿意了解你想告诉我的真正的你,只要你也愿意说。”
伊凡德对贺松风就三个字:我愿意。
只要贺松风也愿意。
贺松风怔怔地望着伊凡德。
但凡……但凡伊凡德有那么哪怕一点点的疯狂,贺松风都不会有如此强烈的酸楚苦痛。
可他就是表里如一的好,哪怕事情闹到这一步,他仍旧愿意耐心地倾听。
贺松风怎么可能不愿意。
“我……”
可就在贺松风决定愿意的关键瞬间,他的声音、他的呼吸甚至是呼之欲出的眼泪,全部戛然而止。
贺松风的余光看见了——
一双橄榄绿的眼睛,在下一楼的台阶上,从扶手缝隙里出现,窥看贺松风的一举一动。
悄无声息的,像鬼一样,在发现的瞬间令人毛骨悚然。
第55章
贺松风与他的幸福, 只隔着短短半米不到的距离。
伊凡德耐心等待他的回答,尽管有过失望,但他仍愿意倾听。
kitty小小一团, 执意从房间里往外爬,扯着嗓子干嚎。
往前一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