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算你十块钱。”齐老爷子继续补充。
“大爷您家以前经商的?”席于飞忍不住问。
齐老爷子笑道:“这能看出来?我家以前确实经商,卖绸缎的。不过我是旁支,分不到什么好东西。”
“差不多了,”席于飞收了手,把挑出来的东西往怀里揣。
“别啊,还有这个!”齐老爷子拎出两串戒指,“都是金戒指,镶嵌宝石呢。算你五块钱一个行不行?一串三十个,你拿回去玩。”
“这些您留着,以后备不住能换钱呢。”
“我管什么以后,现在能活下去才能有以后呢。”齐老爷子硬是把那两串戒指也塞进席于飞怀里,剩下的胡乱收到了一个罐子里重新埋到地下,“这些就足够我以后用了。”
席于飞帮着把土埋上踩严实,又薅了点儿灌木遮掩。他怀里沉甸甸的,也幸亏现在是冬天,大家都恨不得裹成个球,否则这么多东西都没地方藏。
“你就时不时给点儿,够吃喝就行。”齐老爷子背着筐,顺路薅了些灌木塞进去,“儿子……儿子我也不敢想,只想着把孙子养大了,养到十六七岁,送他去当兵。”
“您舍得?”席于飞问。
齐老爷子叹气摇了摇头道:“舍不得,但当兵国家养着,留在这里又能有什么出息呢?我也给他整不来工作……”说着,还偷眼看了下席于飞。
席于飞:……
不是,大爷,您这点子心眼是不是都用我身上了啊?
“到时候咱们一起想办法,给狗子找个工作,他还得给您养老呢。”
“哎哟,听你这个话我心里就妥帖。那行,我就等你以后给狗子找个活儿干了。”齐老爷子笑了,笑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席于飞深吸一口气,心说这老爷子真的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等回到家里,狗子也醒了。隔壁小妮儿过来烧水帮忙做饭,云穆清不好意思在屋里待着,干脆就出来收拾院子,顺便把柴火都劈了。
齐老爷子把筐放在柴火垛旁边,对席于飞道:“行了你们回去吧,我也不留你们吃饭了。我儿子的事儿帮忙上上心,实在找不到……找不到只能说我们父子缘分浅。你们走吧,走吧。”
云穆清就听不得这些,“大爷,您儿子一定能找到的。”
“能找到最好,找不到我也不抱怨。”齐老爷子释怀的笑了笑,“我现在就是想要养活我孙子,等他成家了,我死不死的也就无所谓了。天冷,赶紧回去吧,不留你们了。”
齐老爷子摆摆手,把抽了两口的烟袋锅子又拿了出来,就着火点上,坐在门槛上慢慢的抽烟。
云穆清垂手站在旁边,看着老爷子这幅样子,眼圈都红了。
“走吧走吧,”席于飞拽了他一把,“咱俩搁这儿一会儿饭熟了吃不吃呢?走吧,我饿了。”
云穆清突然抬手擦了把眼睛,进屋拿了棉大衣套上,闷声不吭的跟在席于飞身后,踩着咯吱咯吱的冻土,“看见他我就想起我爷爷。”
“差辈了,”席于飞纠正,“这是大爷。”
云穆清满腹酸涩被这句话冲的那叫一个淡,他无语的看向席于飞,“这是辈分儿的事吗?”
“富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席于飞道:“咱们多大的本事端多大的碗,你看老爷子可怜,但可怜人多了去了,你能都帮得了?有这个工夫还不如想想要怎么才能多赚钱,手里钱多了,想帮谁就帮谁。如今你兜里仨瓜俩枣,工资都跟我这里呢,就收起同情心吧。”
“你……”云穆清看着席于飞,想说你年纪不大,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沧桑,仿佛经历了许多似的。
“我什么我?咋?你觉得我说的冷血?”席于飞回头瞪他大有你敢说我冷血我就跟你绝交的劲儿。
云穆清连忙摇头,“不是,你没有冷血,你给他们粮食和钱,很多人都做不到这一点。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好像经历了很多很辛苦的事,否则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又想说我老气横秋?”席于飞哼笑,回头继续赶路,“我之前下乡,家里总是给寄吃的用的和钱。一开始住知青所,那里就有人哄着我,吃我的东西花我的钱。我又不是傻子,干脆搬到我大爷那边去住,怕自己的钱跟东西都被人忽悠走了,就交给我大娘了。”
“那时候我心性左,总觉得大爷大娘占我便宜,虽然他们让我单独住一个屋子,每年都用家里寄来的布给我做新衣服,吃饭也都让我先吃,偶尔的了精米细面大多也都进了我的嘴。但我总觉得这是应该的,是他们欠我的,是所有人都欠我的。”
“你不知道,家里给我买了这个工作,欠了一屁股饥荒。但我回家的时候故意穿的破破烂烂,就是想跟家里人说我过得不好,谁对我都不好。这三年我吃得苦,就是你们欠我的。”
席于飞说道这里,停下脚步,深深的吐了口气,“但我做了个梦,梦见由于我的不讲理和任性,导致我爹我娘早早的就离开了。我哥姐兄弟他们都怨我,不乐意理我。哪怕我赚了很多钱,给他们买车买房,但他们不要,就是不理我,恨我。最后我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云穆清看着席于飞的脸,总觉得这一刻,眼前这个年轻人都快碎了。
他忍不住抬手把席于飞抱进怀里,“别胡思乱想,你这么懂事又这么厉害,这么聪明,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席于飞的头埋在云穆清的肩膀上,发现这个男人真的是爱干净,身上只有淡淡的肥皂气味,混合着冰冷的寒气,竟然还挺好闻。
他多闻了两下,道:“我只是说,那三年的经历和我做过的那个梦,让我知道了很多道理。我不是老气横秋知道吗?我只是经历得多,想明白了很多事而已!”
“我知道,我没有说你老气横秋。”云穆清想起自己在沪市胡乱说的那些话,耳根子有些红,“我就是觉得,其实你也挺不容易的。”
席于飞哼了声,推开云穆清,“好了好了不要撒娇了,赶紧走,冻死我了都。”
“我没有撒娇!”云穆清回过神两步追过去,“我怎么可能会撒娇呢?我只是看到你好像很伤心的样子……”
“好好好,我撒娇成了吧?赶紧走吧,累死我了!”
“我背你?”
“那感情好,赶紧背我回去。你不知道老爷子给我折腾的,他看上去比我还壮实!”
云穆清背着席于飞回到招待所,还没进门又碰到了梅雨。
“哟,玉玉跟他家童养夫回来了啊?”梅雨没好气的吐槽,“怎么了?之前是手断了,现在脚断了?”
“看你这幅羡慕嫉妒的嘴脸!”席于飞从云穆清背上跳下来,“咋,没人背你你是不是特别不舒服啊?那怎么办呢?谁让你又黑又壮的,背也背不动啊。没办法,玉玉愿意背着我,你嫉妒着吧!”
“嘿你个兔崽子!”梅雨抬手就要揍。
席于飞滋溜跑远了,“略略略,气死你,让你买羊肉不喊着我们!”
“你特么!”梅雨都气笑了,转头看向云穆清,“都是你惯得!”
云穆清:……
天地良心,我惯他什么了?我管得住他吗?
作者有话说:
刚刷了个新闻,笑死我了
湾湾大练兵,第一天下雨,然后一群人蹲室内练兵。第二天出门就把车撞了,连环车祸,给附近商铺都撞飞边子了。
然后跑车卡铁皮棚子上过不去了,战术车撞水泥墩子直接造成三名官兵受伤。
湾湾军演真的是,除了不表演杂技,什么都表演,含三量十足啊。
我都怀疑湾湾回归之后,他们的草莓兵到底能干嘛?
感觉我外甥开着扭扭车都能给他们撞飞一个班!
湾湾再不回家,那边的年轻人怕是都要废了。
第68章 梅雨好气哦
因为年不能在家里过,席于飞提前存了不少东西在他租的那个院子里,还把给梅雨的棉花也给他送过去了。
临上车之前,他还收到了来自沪市的包裹,没想到沪市他张姨竟然给他寄来了年礼,虽然都是自家做的梅干菜,但这口东西北方很少见,还是很感激的。
席于飞干脆给沪市的新哥打了电话,让他包些点心米面之类的,替他给张姨也送个年礼。
得知新哥姓田,席于飞差点儿笑死。
其实这个名字拆开看怎么都没问题,但也不知道新哥爹娘咋想的,俩字儿凑在一起怎么就那么搞笑。
新哥表示之前买的东西十分好卖,问席于飞年后能不能淘换些其他的。
不过这件事席于飞没有一口应下,只是说看看。
从邮局出来,席于飞溜达着回到席家,曾柳华已经给他跟云穆清收拾出来两个大包,毕竟这一走就是九天,而且年要在西北那边过,曾柳华给准备了不少东西。其中不少是给云家准备的年礼,什么糖果花生瓜子都有。
之前东北那边也寄来了两个大包裹,一个里面装满了按照席于飞交代的方法做的瓜子,一个则是东北那边的土特产,什么野菜干蘑菇干榛子松子啥的,里面竟然还有一包粘豆包!
粘豆包这可是好东西,不止要用大黄米面,里面还有豆沙,是要用得到糖的。
这个礼,相当重了。
曾柳华收到东西,立马收拾了一些毛线糖果,还有席于飞跟铁路上淘换的两件军大衣,都给东北那边亲戚寄了过去。
毕竟是连着根儿的亲戚,虽然曾柳华有些埋怨自己儿子去了那边三年回来瘦成了个黑猴子,但想到那边日子也不好过,再加上席于飞也没少说那边亲戚好话,这股子怨气也就散了。
这个年回来,他们就不跑西北了,要改成短途,跑山东。
76年的一月份,发生了一件大事。
最敬爱的周总理去世了。
那真的是举国悲痛,万民垂泪。十里长街送总理,席家人尤其是曾柳华,在家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因为她来到京城这边进入卫生院,周总理视察的时候还一起拍过照片,夸她是巾帼英雄呢。
当时席于飞还在车上,进站的时候被通知了这个消息,火车鸣笛三分钟,常峥嵘广播新闻的时候哽咽了好几次,车厢里都是哭泣的声音。
但席于飞知道,还有一位伟人,会在这一年同样离开。
76年对华国儿女们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最悲痛的一年了。
原本十二月底席于飞他们段还收到了表扬信,写信的是一位姑娘,还有他们当地的公安。内容是姑娘遇到了人贩子,因为她是刚从火车上下来,已经牢牢记住了火车上播报的提防诈骗拐卖要素,于是她不但发挥才智稳住了人贩子,还联系上了公安报了警。
这一下,不但当场抓到了三个人贩子,还顺藤摸瓜找到了人贩子老巢,抓到了十多个人,解救了八名妇女,六名儿童。
当地公安通过各种辗转知道这个防诈骗指南是京城某段铁路上首次发起的,于是特地打了电话确认,然后又写了表扬信。
京城段铁路局局长高兴地不行,不但表扬了侯长青他们段上所有人,还特地见了席于飞,拿着从常峥嵘那边拿到的底稿,给席于飞夸的差点儿受不住。
原本说年前要开一次表彰大会,但也因为周总理去世这件事暂停了。
不过表彰大会虽然不开了,但奖励还是要发下去,并且整段都提了工资。
还有记者专门过来采访,席于飞直接躲了,让侯长青和常峥嵘去接受这种荣耀。说是采访稿要放到年后才会发出来,无论老侯还是老常,都兴奋的不行。
年前又下了一场大雪,这次的雪很大,一脚下去雪都淹没小腿肚了。
环卫工人凌晨就出来铲雪,这么厚的雪压根就没办法骑自行车。
俩人去车站只能腿儿着,云穆清背着两个包看上去游刃有余,席于飞拽着他的棉大衣,几乎被拽了一路,累的连呼哧带喘。
等到了地方,脚上的棉鞋都结了层雪壳儿,里面都湿的冻脚指头了。
等乘客上了车,席于飞才抽空换了鞋。脚丫子冰凉冰凉难受得不行,幸亏曾柳华在包里给他们都准备了干净的棉鞋和袜子,否则这么一路下来,脚趾头都要冻掉了。
云穆清往这边走了一趟,递给他一个灌满热水的暖水袋让他暖脚。
踩在暖水袋上,席于飞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越往西北越冷,西北风裹着雪粒子与戈壁滩上的风沙不停肆虐,车窗上糊上了厚厚的一层冰土壳,外面的情况都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