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直达西宁,三天三夜的车程,并且要跑上四个月。
因为车程长,休息时间也长,一个月也就跑三个来回,所以长途的基本都是四五个月。
没有人喜欢跑穷地方,尤其是大西北。
这时候大西北满地黄土三面戈壁,别说土特产了,本地人都吃不饱,一个个穷的叮当响,就算是大城市的人状态也很差。
去那边,等于白白浪费四个月的时间,分币不赚,累得半死。
但同为长途,跑粤城与黑省就让人比较开心,这俩地方都能淘换到好东西。南边挨着港城,如今已经有了走私,什么收音机手表钢笔衣服,随便倒腾点儿拿回来就能赚钱。
一个挨着老毛子,那边的糖果皮毛还有本地的药材山珍特别受欢迎,而且价格还十分便宜。就算不拿出去换钱,但给家里人改善一下,或者送礼都十分拿得出手。
席于飞耳朵里听着梅雨他们的抱怨,心里却盘算着打听出来的消息。
这些消息的提供者就是于教授以及云穆清。
西北现在好几个农场,关押着犯人和所谓的坏分子。农场周围都是驻兵,毕竟这里离边境也比较近,而且不止有农场,还有一些国家秘密研究基地,十分重要。
每个农场的分管人员都不一样,所以上供也得找对门路才成。
于教授当年待的农场跟云家的农场就不在一处,上面的总管也不是同一个人。听于教授说他那边的总管坏事做尽,所有人提起他都恨的牙根疼。
但云穆清给出来的消息表示云家所在的那个农场因为驻兵多,所以管理农场的官员也比较低调,就算折腾人也不会太正大光明,所以农场还算安全。
可是再怎么安全,就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不折腾你都很有可能挂了,稍微上点儿劲儿,人说没就没。
比如说让你去挖水渠,抗水泥板。累得半死再去学习思想,一天就让睡两三个小时。
哪怕过去的是个一百八十斤壮汉,这么折腾没一个月人就得瘦成干,风吹都打晃。
更别说老人孩子了,能坚持下来,那都是老天爷开眼了。
低调就成,低调就代表胆小。胆小的人想得多,顾忌也多,所以容易被人左右思想。
不像那些蛮横的,人家就当朝有酒当朝醉,哪管以后拉不拉清单呢。
侯长青开完动员会,看着地下蔫头耷脑的一群小年轻,哼笑道:“之前去沪市一个个都精神的不成,现在怎么了?遭瘟啦?我告诉你们,这是工作,知道吗?把你们那点儿小心思都收好,沾点儿便宜就成了,还能天天占便宜?这么能耐,你们干脆去做总局局长好了,想跑哪条线就跑哪条线!”
看着小伙子们勉强提起来的脑袋,常峥嵘喝了口茶,道:“老侯,快别掖着瞒着了,好消息赶紧说。”
“还有好消息?”下面的人都精神了。
侯长青哈哈一笑,道:“好消息,你们啊,也是沾了人家小席同志的光。小席同志总结的查票经验和抓扒手经验,让你们,不,应该说让咱们段的人,都受到了上面的表扬。如今表扬信都寄来了,上面表示明天开个表彰大会,大家都去参加,还发奖状呢。”
“发奖状?”梅雨眼睛亮了。
这时候的表彰大会,发个奖状可真的是光宗耀祖的事。不止如此,有了这个奖状,工资都能提一截!
“那咱小席同志不得是标兵啊?”梅雨大声问。
席于飞一听连忙摆手,“别别,这都是大家的功劳,要当标兵也得是师傅去当,我可不去。”
虽然这件事很光荣,但一想到自己站在台上,傻了吧唧的挂一朵大红花,席于飞就浑身难受。
侯长青清了清嗓子,又道:“小席同志发扬精神,把功劳都分给了我们每一个人。所以呢,这次是集体荣誉,不止要发红旗,而且只要是我们上的段,车上还会挂文明车组的小红旗!”
“哇!!”
下面沸腾了。
车上挂小红旗,这可真的是大荣誉了。
只要有这个小红旗在,其他段上的人看他们,眼睛都得羡慕绿了。
这不只是什么工资啊福利啊能代表的,而是证明他们整组的人都属于标兵,是别人学习的榜样!
席于飞同志被同事们围着恭维,那一句句好听的话说的他浑身刺挠。
好不容易这个小会解散,他忙不迭的抓着云穆清跑了。
“跑什么?”云穆清笑道:“大家都很喜欢你呢。”
“可拉倒吧,我受不了。”席于飞抄着手在前面走,现在进入十一月了,天开始冷的不行。后天他们就要去西北,据说那边更冷。
家里的女人加班加点的给他跟云穆清织了全套的毛衣毛裤,用的都是柔软的羊绒线,衣服轻薄又暖和。
席老三已经摸到了买毛线和布头的门道,每次席于飞带来的毛线和布头,他都能很快的销出去。这才半个来月,已经赚了不少钱,年前必定能把欠几个嫂子家里的饥荒填补上。
给四哥五哥织的毛衣毛裤也都寄出去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收得到。
还有他给东北那边老家写的信,让他们多收点儿瓜子,按照他给出来的法子做了再寄到京城。钱已经都提前寄过去了,昨天才收到电报,那边刚收到信和钱,已经开始收瓜子了。
东北那边的乡下家家户户都会种点儿向日葵,不止自己过年能磕,还能卖给供销社,换点儿日常用品。
席于飞这次给老家寄了五十块钱,还有两百斤全国粮票,让他们用粮票去换点儿火柴票肥皂票之类的,给大队上让大队帮忙收。
老家拍来的电报内容十分简单:已收知道。
电报按字算钱,这四个字也是差不多两块钱了。若不是怕讲不清楚,老家那边估计俩字就搞定。
至于电话?
那边大队压根没电话,想要打电话得去乡里的邮政局或者政府部门。
老百姓想来不喜欢看见当官的,宁愿有事自己解决。至于打电话……笑死,电话更贵。
那时候的电话不是直达,都需要转接。本市还好,跨省麻烦又贵,除非是紧急的事,否则谁都不会去打电话。
俩人从单位出来就往家里溜达,不是自己租的房子,是席家那边。
曾柳华说了今天要吃锅子,因为她用醋快速积了一盆子酸菜,席文明那边发福利得了几斤羊肉,正好吃。
刚进胡同,对面走过来个中年妇女,看见席于飞就咧嘴笑了,露出缺了好几颗牙齿的大黄牙,“六叔啊,下班啦?”
席于飞看见她,浑身汗毛都起立了。
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她在这一片都出了名,有个外号叫“拉拉秧”。
因为她真的是太邋遢了,邋遢到顶风隔三米,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子馊臭的味!
作者有话说:
拉拉秧这个人,是我妈给我讲的。
讲我姥姥姥爷那边职工宿舍旁边住的一家人,女人邋遢到极致,街道上门找了好几趟都没用。
不止是拉拉秧,我妈还给我讲了好几个十分有时代特色的人家,正好可以写在文里。
感谢我老娘,给我提供了素材,哈哈哈哈。
第40章 奇葩人物
“六叔,”拉拉秧咔咔走过来了,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补丁都补不好,往外耷拉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棉花,“六叔啊,听说你现在单位可好了,你看看你大孙子都十六了眼瞅着就得去下乡,你不能看着你大侄子去受罪啊。”
席于飞又退后两步,都躲到云穆清身后去了,“不是,刘桂香啊,你平日不都跟家里卖呆吗?怎么今天出来溜达了?你男人没回家?”
拉拉秧原名刘桂香,她爷爷是个牛人,参加过好多次战役,后来他爹也去当兵了,最后牺牲在了战场。刘家因为这个也没人敢惹,街道对他们都还不错。
刘桂香她娘生了五个孩子,仨闺女俩儿子。刘桂香是二闺女。
按说当闺女的,尤其是当二闺女的,都很勤快。但刘桂香是个另类,没嫁人之前还有她娘屁股后面踹着干活,自从嫁了人就开始自我放飞了。
那成天,牙不刷脸不洗衣服也不换,成天等着她爷们每周放假回来那天给她收拾。
她男人是监狱食堂的,待遇相当不错,家里也就他一个,说是长辈兄弟都在战场上没的。因为这个,单位早早的就给他分了房子,整整两大间!
每次她男人从监狱回来,都会带不少吃的,要么是一袋子油饼,要么是一袋子包子。
在这个年代,能拿出这些食物,那都是家里有点儿东西的。
可问题那男人条件这么好,愣是娶了这么个懒婆娘,还生了仨儿子。
每次从单位回来就一天假,这一天啥也不干进门就开始洗洗涮涮晒被子打扫房子催促他婆娘洗澡换衣服,然后大锅烧热水给他媳妇洗衣服。
席于飞小时候去那边大杂院玩,就进过拉拉秧屋里。
好家伙,那屋里脏的,当时那几个娃也不大,就躺炕上睡觉。大夏天的一靠近屋子苍蝇哄的就飞起来了,小孩儿满脸满身的苍蝇,也没人管。
席于飞当场就被那场景那气味整吐了,还做了好几天噩梦,梦里都是苍蝇把他抬走吃了。
“他这周回不来,”拉拉秧抬手一抹大鼻涕,那袖子锃光瓦亮的,“你大孙子在家收拾屋呢,不让我进去。哎,这不是怕你大孙子下乡吗?哎呀六叔,这事儿你得帮帮忙。”
“我帮啥忙啊?”席于飞看拉拉秧又往近靠,连忙道:“诶诶,别靠这么近,我真没办法帮你,我这个工作还拉一屁股饥荒呢。你去街道问问啊,就说如果你家老大下乡你那屋更没人收拾了,我想着街道应该会通融。”
这也不是他乱说,因为拉拉秧真的是太懒太邋遢了。
冬天了还好,如果是夏天,她男人有事十天半个月不回来,那屋就没法下脚,臭的周围邻居都头疼。
按照曾柳华的话说,锅里都招蛆,人家还当肉吃呢。
街道找过好机会都没用,因为这个事而,拉拉秧她娘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时不时就得过来帮忙收拾,否则那几个孩子真的能被苍蝇吃了。
也就是现在孩子们长大了,知道邋里邋遢不好,都给收拾着屋子,邻居们算是松了口气。
但儿子也指挥不动当娘的,屋里干净了,可拉拉秧仍旧这么的邋遢,平日里就堆碎在炕上,活的像头猪。
拉拉秧又擦了一下鼻涕,呜呜囔囔道:“街道想让你大孙子去监狱那边,我这不是寻思太远了吗?他走了,他俩弟弟咋整?没人管了啊?”
那俩小的一个十二一个八岁,其实也懂事能干活了。
但毕竟人小,家里大件儿什么的,还得指望她男人和大儿子。
席于飞真心怀疑她男人是上辈子没做什么好事,这辈子娶了这么个女的,一棵好草生生插进茅坑里了。
“那你跟街道说,我这边也没办法。”席于飞扯着云穆清绕着走,“成了,你自己溜达吧,我们得赶紧回家了。”
说完,拽着人撒丫子跑了。
云穆清十分好奇,“你辈分挺大啊?”
席家是外来户,按说辈分不会这么大。
但席文明人家身上就带点儿机遇,之前教过一个大龄学生,那男的是这一片一位老太爷第三个媳妇生的老来子。
那老太爷也不得了,之前长工出身,后来参了军,立过功,给领导挡过子弹,如今腿上还有弹片没取出来呢。
之前闹特别厉害的时候,传闻他家藏着古董小黄鱼啥的,一群愣头青就要过去“打土豪”。
结果呢?人家老太爷抄起柜子下面的枪直接干废仨,给那群人吓疯了。这事儿闹挺大,最终结果就是革会领导换了一批人。
这么个牛人的老儿子是席文明的学生,那就证明席文明跟老太爷是一个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