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科长又叫了热水,拿了自己的茶叶递过去,泡了一壶茶。
茶壶送来,他掀开盖子看了看,抬眼瞅了下心虚的服务员,笑道:“你师父是不是扣我茶叶了。”
服务员看天看地,就是不说话。
邹科长摆摆手,那姑娘一溜烟跑了。
“我跟这里的经理,认识,我俩老同学了。”话还没说完,一个小老头溜达过来,直接坐在邹科长身边,“老邹,这俩少年人是你什么人啊?那茶叶你哪里弄的?”
“用你管?”邹科长笑骂,“每次拿点儿好茶叶过来,你都扣一半!”
“这次的更好,”小老头笑呵呵的看着席于飞他们,“你们好啊,少年人。”
席于飞看向邹科长,邹科长清了清嗓子,“喊伯伯。”
伯伯,发掰的音,跟北方的大爷一个职业。
席于飞和云穆清一起喊了人。
“我大外甥,跟他兄弟。”邹科长介绍。
小老头的小眼睛左看右看,“靠北啊,拿我开涮?就你这副德行,能有这么体面的大外甥?我弟媳妇她家祖宗出来都没长这么好看个头这么高的。”
“用你管!”邹科长有些急,“我家亲戚多了,怎么就没有好看的了?去去去,都跟你家人似的,长得各有千秋。”
小老头也不生气,抬手招呼服务员,低声吩咐,“拿两盅佛跳墙,给我外甥做见面礼。”
“我外甥!”邹科长道:“三盅,你煮了佛跳墙怎么不跟我说?”
“三盅就三盅,”小老头摆摆手,服务员跑走了。“告诉你?告诉你我这里就不清净了。这次煮的也不多,谁顺眼我就给谁吃。”
邹科长不生气了,给席于飞介绍,“别看他长成这样,做饭的手艺是没的说。以前给那些大官做饭的。他师傅宫里出来的御厨,回到这边都被那些大官抢疯了。”
小老头拿着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喝了口,“不值一提啦,也就是现在东西不多,实在做不出什么好味道。如果东西全,我做一桌满汉全席都没问题啦。”
啧啧,这逼装的。
佛跳墙端了上来,那香味飘了一路,引得不少人抻着脖子看。
但这玩意贵,普通人可买不起。
席于飞掀开盖子看,汤色金黄,香味浓郁,里面的花胶蹄筋炖的绵软,鱼翅根根分明晶莹剔透。
喝上一口,满满的胶原蛋白,都有些黏嘴了。
“好香,伯伯好手艺!”他赞道。
小老头摇头晃脑道:“哎,东西不全,味道也差了些。如果材料全,啧啧,我那个锅一打开,半个羊城都得香迷糊。”
想当年,他师傅做佛跳墙手艺可是一绝,只是轮到他没有怎么展示呢就开始战乱,好不容易进入和平年代,可惜处处都穷,很多好东西弄不来。
喝了一会儿茶,小老头又问,“你们一会儿做什么去?”
邹科长道:“给我外甥弄点儿好东西去。”他说着,指了指手腕,又做了个写字的动作。“京城那边什么东西都要票,日子过得有些难。”
“那得弄点儿实用的。”小老头点点头,“这些我就帮不上忙啦,以后大外甥过来吃饭,我给免单啦。如果能有这样的好茶叶,想吃什么可以点,伯伯给你们做。”
“我这茶叶不是他们给的。”邹科长淡定道。
小老头嗤的笑出声,“信你我才是个傻子,无缘无故你带人来我这里吃饭?还带这么好的茶叶?京城别的没有,好茶叶应该不缺。少年仔,下次给伯伯带好茶叶,伯伯送你好东西。”
“哎呀!”邹科长生怕这小老头把自己的新外甥拐带了,一口喝干净杯子里的茶水,起身道:“壶里的便宜你个老东西了。走走走,咱们走,这老东西恨不得给你掏光呢。”
说完拽着人,头也不回的跑了。
“小气邹!”小老头骂了声,然后小心翼翼的抱着茶壶,嘿嘿一笑,“便宜我了,哎哟,都没喝多少呢,这才第一泡,小气邹亏大啦。”
作者有话说:
晚上吃完饭刷碗,老太太非得跟我猜拳,谁输了谁去刷。
三局两胜,结果她输了,还耍赖。
我真服了,原本也是我刷碗啊!
这还走了个流程。
今天又下了一天的雨,这个夏天都潮的不行了,昨天还立了个晚秋,秋老虎凶猛!
第114章 不藏着了
邹科长是真的实在,或许说这个年代的人,大多数都特别实在。
席于飞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钱也痛快给了,送的礼还能送心坎上。邹科长怎么能不高兴?
他别的没有,但毕竟是个羊城地头蛇,说不上什么大本事,但个把亲戚朋友还是有的。
租车转悠了一上午,给席于飞他们弄了六只瑕疵钢笔,五台瑕疵收音机,又弄了几双长筒大胶鞋,也就是雨鞋。
就这,还坐在车里盘算呢,有什么地方能给这新认识的大外甥弄点儿什么好东西。
反正大外甥有钱,但他弄的东西又不要票,花钱能买到就是实惠。
席于飞也在盘算,这年头的羊城,有什么好东西。
小家电有,但这东西不好往回折腾。收音机毕竟小,尺把长的盒子,能往麻袋里装。
这年头还有电饭锅呢,可那玩意费电。就京城那三天两头停电的样儿,时间长了这电饭锅都得闪坏了。
电视机也用不着,倒不是说家里没法用,而是家里已经有票了,想买的话随时都能买。
他上车之前,他娘还念叨说回头去百货商场定个洗衣机回来。
票有了,不搬回来心里不踏实。
主要是席于飞不太想让家里太张扬,再过几年就改开了,八十年代多乱啊。你家有洗衣机也就罢了,如果有电视,半夜就有人翻你家墙头,偷东西都是轻的,就怕还有人带刀连杀带抢。
做人还得低调点儿。
他家现在隔三差五吃一顿细粮,就已经很令人羡慕了。
邹科长盘算了半天,扭头跟席于飞问,“表要不?不是手表,是钟表。哎呀我可不是说送你啊,送这玩意不吉利。但这边有厂子专门做钟表,还能出口。我去问问兴许能有瑕疵品呢。”
席于飞连忙点头,“这个成,这个可太实用了。姨夫你对我真好!”
他那张嘴跟镶了金边似的,好听的话不要钱的往外说,给邹科长夸的脸上直冒油。
开车的司机酸的直咧嘴,心说幸亏我家没有这种孩子,否则得把老人忽悠的北都找不到了。
羊城有钟表厂,那钟表还分档次的,有普通款有高级款。但就算普通款那也是相当精致的,很多老百姓家里就算想买都找不到路子。
这年头,谁家有块儿手表,都恨不得把袄袖子窝咯吱窝上去,如果家里还有个挂钟座钟,不得天天开着大门让人看啊。
席家有个小闹钟就已经很不错了,那小闹钟还是席文明单位采购了东西,给领导们发的。
有的时候看年代文,看到桌子上摆着座钟墙上挂着钟表那种的,绝对不是老百姓家,都得是干部人家。
当年除四旧,很多人家的老实座钟都被砸了,就算没砸,也都被藏起来,压根不敢往外摆。
想要买个钟表,都找不到路子。百货商场里面款式最简单的钟表也得要票,比洗衣机还难抢,因为便宜且实用。
席于飞又买了三个桌子上摆的那种小座钟,带温度计能报时的,外面一层木头罩子,表盘对外的地方是玻璃。木头罩子上还有花纹,为了符合外国人的审美,雕刻了不少花卉的样子。
还有两个挂钟,一个圆的一个方的,都是木头框,料子还都是好料子。这表盘镶嵌时间的地方还有红宝石,是真的红宝石不是塑料珠子。
挂钟下面还有摆锤,摆锤上雕刻着两只立体的鸽子,到点儿就咕咕叫。
这个年代,红宝石也买不上价,不如粮食糖茶。
泥鳅背金镯子也就能换二十斤棒子面,细粮都换不了。
不过再过几十年,这种专门走外汇的老钟表就值钱了,毕竟用料实打实的。等到八十年代,那些塑料盘的钟表泛滥,就更凸显出这种东西的价值与分量。
五个钟表一共花了一百五,这都是瑕疵品的价格,否则一个小座钟都要三四十,大挂钟更贵,五十一个都找不到地方买。
中午又跟邹科长吃了顿饭,这才回招待所。
到了招待所,梅雨还没回来,屋子里摆的都是席于飞的大麻袋,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席于飞看着这些东西就犯愁,早知道应该走邮政直接寄回家。但邮政在这时候也不咋安全,偷摸的给你扣下一袋儿,都找不到人。就说运输的时候丢了,至于哪个环节丢的,也没有监控啊。
最后什么都不了了之,就算赔钱也不是个人掏而是国家赔。
云穆清不经意的扫了眼范畴的席于飞,他想了想,拽了几件换下来的脏衣服,“我去洗衣服,你把这里整理一下,别到时候潮哥来了他东西没地方放。”
“啊,好好好!”席于飞还想着找什么借口把云穆清支出去呢,但等他走了,心里又琢磨。
收拾东西这种重活儿一般可都是玉玉包揽了,但如今他去洗衣服让自己收拾……
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
这段时间自己可能是有点儿不背人儿,很多东西拿出来都没办法解释。
但人家玉玉从来不问啊。
算了,爱咋地咋地吧!
席于飞直接收起来十个大麻袋,只在外面留了两个装瑕疵布的,两个装衣服的,然后推到墙角摆放好。
刚弄完,侯长青就过来了。
“刚才看人家玉玉去洗衣服了,一猜就知道你回来了。”
“师傅,”席于飞掏出茶叶给他泡茶,“您老怎么过来了?”
侯长青盯着席于飞泡茶,那茶叶放多了他就诶诶诶的提示,还顺手把剩下的茶叶揣自己兜里了,“我不来成吗?我的傻徒弟都被人笑话了。你说你……咱们铁路上的规矩你是记不住咋地?不就帮你扛了几个大包?你还要给人带东西?”
“都是同事……”席于飞挠了挠头,“我这里也没啥好东西啊,弄了点儿瑕疵布。”
侯长青看着墙角的麻袋,“就四个你还找人帮忙了?”
“不是不是,我把一些拿去托运了,这四个我跟玉玉也拖的动,就想着省点儿钱。”席于飞连忙解释。
侯长青看着席于飞运气,半晌之后喝口茶,那茶叶在嘴里嚼半天,“说你傻你还不承认,你看看咱们铁路上谁东西多了还去邮局托运??不是有货车吗?让他们随便给你扒拉个地方,多少东西塞不进去啊?”
席于飞这是真的懵,“还能这样?”
侯长青气笑了,他抬手给了席于飞一下,“平时看着你挺精的,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好家伙,合着你什么都不知道啊?在青岛的时候,大家伙儿买了那么多干货,难不成以你为都是寄回去的?”
席于飞眨了眨眼,那些东西都是集体安排,每个人几个包都送去车站那边。他只顾着拿包了,也没想到这些东西,压根没有通过邮局啊。
“傻小子!”侯长青这才明白,他这个小徒弟是个聪明人,人情世故也懂,火车上这点儿东西也知道一些。但车上的某些隐藏规矩,是一点儿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