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收拾妥当,一同很低调往外走,已经过了十二点,繁华街道人少了许多,只有高楼大厦还亮灯。
其实这个点了,本该各自归家,但舒明突发奇想,记起年前和梁汝文约好要请吃饭。
舒明难得这么主动约他,梁汝文自然无有不从,于是便决定一起去喝一杯。
一杯饮品上桌,舒明托着腮,嘟嘟囔囔地讲:“我酒量不好的……”
可即便嘴里这么说着,他还是咬住吸管喝了一大口。
其实舒明手里这杯仅仅只能算是饮品而已,这才配了吸管同其余花里胡哨的装饰,哪里谈得上酒量?
梁汝文望他,只觉得他的一点点小抱怨可爱非常。
又见此人喝了半杯下去后,居然真在面颊上飘起一点红晕,连唇上也润润的多了些色彩,这才啼笑皆非地发现——舒明所讲都是真的!
他确实酒量不好!
可喝了酒的好处也是十分明显的,舒明明显话变多了。
或者……梁汝文猜想,他本就有许多倾诉欲,本就有许多要讲的话,刚好借此机会一点点试探性地吐露。
舒明总也很谨慎的,梁汝文越靠近他、越了解他,便越能深刻地认识到这一点。
于是很耐心地陪他从一些不冒犯的小事聊起,比如陈港生为他写的歌词——
“是之前我跟港生聊天,他就说自己名字太没意思了……名字也没有什么美好寓意,陈在香港又是个常见姓氏。”
舒明手肘撑在桌上,忽地前倾身过来。
梁汝文被惊屏息一瞬,恢复呼吸后,飘过来的先是一点点香气,然后是挨得很近的面庞,和在昏昏暗的灯光下依然很亮的眼睛——
舒明极其坏心眼地抿唇笑了一下。
也许为不经意间成功吓到梁汝文而小得意,又也许只是在笑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就同他讲,我说你发现了吗,我叫小明诶。”
哈,还真是!
大家都知道他叫舒明,也知他单名一个字叫“明”……
可是如果没有舒明今日单独拎出来说,梁汝文就永远也无办法像今天一样,这么瞠目结舌地猝然意识到,这么出众的舒明,竟然叫了个如此常见而普通的名字……
见梁汝文的表情有变,舒明便知道他反应过来了。
“对啊,还有什么名字比‘小明’更普通常见的嘛?。课本上也都是小明——今天要帮小明算一下学校必须买几个足球啦,明天要帮小明写一张请假条啦……”
舒明轻轻捏住吸管在杯中晃晃,小臂莹白到好似发光,细长长一条胳膊可又不纤弱,是有力量的。
梁汝文低低笑了声:“那小朋友都好羡慕你的?毕竟和课本同名应该算是很光荣的……”
舒明愕然:“你和港生,你们怎么都讲一模一样的话?”
“哪里啊,从前小明都是和小红、小刚、小强摆在一起的呀!这些字连爸爸妈妈辈都很少用了,于是连带着也觉得‘明’这个字土气很多,总有人拿这个笑话我的……”
舒明说着说着便冲他眨眨眼:“不过不要紧,毕竟我从小学习都还不错啦。而且其实大家也喜欢我的,后来就演变成——”
他清清嗓子,很模仿秀一样地讲:“为什么只有舒明叫小明啦?因为人家学习好,才有资格可以和课本取一样名字的!”
舒明说着说着自己都憋不住,笑歪倒在椅子上。可能有些热了,衬衫扣子被他截开一些,松松垮垮地覆在身上。
真是喝酒助兴!
不然,哪里能听得到舒明平日里这么兴致勃勃的分享趣事?
话题已经偏到不知哪里了,干脆就顺着往下聊,从各自的初高中聊到小学,甚至再往前些。
舒明这次参演的作品不就是高中校园么?
梁汝文见过他在片场穿校服被同学簇拥住的画面,实在觉得很遗憾,自己没有亲眼真实见过。
现在光听舒明绘声绘色描述,就好像陪他走过好几年的时光,然后又说起各类趣事来。
梁汝文讲起小学被拉去徒步的经历,说当初同学走了十公里哭的很惨——
“……哼,十公里算什么?我五岁的时候,一个人走了七公里山路回家的!”
他有一点点小骄傲,还有一点鼻音,招手请人帮他上一杯冰水。
还有这样的事?
梁汝文有心哄他多说几句,舒明眸光清澈,清凌凌地瞥他一眼:“我们家以前条件不好嘛,婶娘就说要送我去有一户没孩子的家里过活。”
“我能答应嘛?我肯定不愿意的!晚上就趁人家睡觉偷偷跑回来了。”
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还是历历在目。
“只能说还好山里天亮的早。我应该是过了十二点出来的,到家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婶娘在院子门口干活来着,看见我的时候大吃一惊!”
“其实现在想想,当年送走也是不得已的事情,自己家都要揭不开锅了,哪里还能再养下一个呢?。”
舒明深深吐出一口气来,笑了:“不过现在好了,我额外给婶婶找了工作干,人家现在也神气着呢。”
他说的很轻描淡写,但梁汝文知道,这大约这就是他推了春晚的缘故:“你这次回去,是处理这个去了?”
“是啊!”
“我很要感谢你的,梁老师,你真是给了我好多启发。哪里有人离开另一个人就活不下去呢?
而且我从前总觉得,我和大哥都忙于工作,就这么抛下婶婶太说不过去了……可现在想想。”
梁汝文细细注视他,看他蹙着眉,慢慢讲自己这些日子里的思考:“现在想想,哪里是我怕抛下人家嘛,分明是怕人家抛下我才对!”
他语气很轻松,真心释然才能这么坦然。
节日中他就隐隐意识到这点——哪里是怕没有空陪婶娘?
恰恰相反!他是自己怕被抛下。
对外人的注解,其实是自己内心主观的投射才对。
他从前既怯又怕,所以常常含糊其辞,不敢提及。
即便梁汝文有心开导他也不知从何下手。
可是等再碰面的时候,舒明就已经全然脱胎换骨,笃定地又长大一番,这种心中底气甚足更给他增添几分容光——
梁汝文内心深深叹息一口气,遗憾于自己没来得及帮舒明解除心结,他便已经自己梳理完毕,更进一步了。
“之前隐隐有这种想法的,可一直总结不出具体语言来,多谢梁老师给我这点灵感了!”
舒明心想。
比如他同陈港生也玩得很好,可两个人都敏感,常常便一起在漩涡里打转。
可梁汝文不同,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可又气场很合,于是常常让舒明有一些新鲜启发。
这也是他能同梁汝文玩到今天的原因。
舒明现下全身都松快许多,总算开始正正式式地为自己想一些了:
大哥留在家里为甯绣摄影去了,一时半会也不会跟来;《小秘密》预计七月播,密集的剧宣至少要五月才会抬上来。
去年初开始,梁汝文就频频约他去玩一些运动项目——舒明真是运动的一把好手!而且不仅仅只是擅长而已,他自己其实也喜欢的。
可碍于工作或担心家里的缘故,舒明总不能痛痛快快去玩……其实周围人都同意的,即便关献仪也不会阻拦他。
全然是自己给自己设障碍了!
他拿冰冰的手背贴了贴脸,刚想主动和梁汝文约着出去玩,就听梁汝文猝不及防地转了话题:“对了,还没问过你,溪山的那一批路灯是你捐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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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明晚上看不大清这个毛病,梁汝文其实私下里问了很多有名的大夫。当然!具体肯定还要本人去检查为好。
他想来想去,还是担心,就想要替舒明家里捐好路灯,起码先做点能做的。
谁知道同那边一联系,已有人先捐了!
结果和小舒当面一问,还真是舒明。
可能是舒明从前太习惯这个环境,才会一时半会意识不到这个事儿来。一直到带梁汝文玩了一遭才被提醒到这个问题了。
舒明是谁?
他一贯是最有行动力的,意识到问题一定会去解决掉,还是他晚了……些。
梁汝文刚走神一瞬,身旁一抹熟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舒明那晚在演唱会后约了梁汝文出来滑雪。
舒明说要滑雪,梁汝文自然双手双脚同意!
不说即便已经四月,能滑的雪场依旧不少,就算是全天下都没有雪了,难道还不能生造一个么……还好大自然并未给他这个生造的机会,雪场不但有,而且能挑选的也不少。
碍于舒明现在的人气,国内不方便那就国外。
只可惜本来好好的双人行,舒明那边来了一个橙子,他这边来了一个崔明哲……
而这一行四人当中,偏偏只有最爱运动的舒明从来没有学过滑雪。
可白茫茫的雪场,哪只小狗狗不爱呢?舒明就差奔进去撒欢了!
他对这一大类运动都极感兴趣,梁汝文完全看得出来,本想自己亲身教的,可他即便自己滑得不错,还是怕哪里不够专业,没教好让舒明受伤。
于是梁汝文便短暂学习一下放手,甘愿把人扔给教练。只是他去滑了两遭仍觉索然无味,还不如回来看舒明踉踉跄跄学滑雪有意思呢!
再说,舒明这小子是真学很快。
他身上的薄肌并非中看不中用,而是给他带来了极强的四肢协调能力和核心控制能力。
当同一批的初学者还在歪歪扭扭适应板子,乃至于站都站不稳的时候,这人已开始很潇洒地上手学动作了。
真是厚厚的滑雪服都挡不住的好比例,腿长到漫画一般,尤其他还先学的单板,更是帅气逼人。
橙子牢记关献仪当时的叮嘱,对着他一阵狂拍。
可教练这边刚刚结束一节课,短短的中场休息期间。
橙子一抬头,愕然发现——不是,人呢?
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那么大一个人呢?
再赶紧呼叫一旁的梁汝文,发现梁汝文竟也不清楚。
崔明哲刚滑完回来。
听到橙子的疑问,他摘下雪镜,眯起眼睛往雪坡上遥遥一指:“你们看那个是不是有点像……舒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