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舍呀,还能去哪儿。”
靳越群那边正和市公安局的人吃饭,听他声音不对,问他怎么了,乔苏就把李望跳湖和退学的事和他说了。
“借给他,你哪儿还有钱么?”
“我有,你给得多着呢…”
其实乔苏自己都数不清,他在床上翻了身,硌着石头,呀了一声,靳越群一听就知道,酒局人多,他出去接。
“硌着了吧,你宿舍床才多大,赶紧拿下来…”
“我跟你说李望的事呢,你有没有认真听…他真的可伤心了,他以前天天给他女朋友写信,舍不得买邮票,都攒在一块寄,昨天他跳河,今天就办退学了,老祁还劝了他很久,他都不说话,你说他以后咋办…”
“活着,能怎么办。”
“可他女朋友已经结婚了…”
“结婚怎么了,他要认准了,往后闯出点名堂来,再把人抢过来,日子照样过。”
“啊?”
乔苏剥着栗子,都没反应过来:“抢过来?还、还能这样啊?可人家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啊,都打结婚证了…”
靳越群说:“废纸一张,只要他能混出本事,这茬没人敢提…苏苏,不跟你说了,你乖,我这儿有点事…”
挂了电话,乔苏拿着手机,不知道说什么好,怎么靳越群这个语气这么理所当然的?关键是…他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年后,靳越群那边也遇到了个有点棘手的事,他们焊管分厂正如火如荼的建设,市里突然说要“先进企业要带头做模范,带动原先做出了贡献的老企业一起发展”。
这话说白了,就是想让他们把明安县的一个老钢厂买下来,明安县是过去出了名的穷县,在汉阳的最西边,偏的都快出去了,建钢厂,一原料,二运输,总得占要一个,明安钢厂要不是那几年计划经济给喂养出来的,都不知道在哪儿歇着了。
王兴华一打听,知道授意这件事的新上任的市长郭学进,在高鸿安家里和靳越群一块儿商量。
“原来的明安钢厂为什么死了,一是路差,二还不是就仗着国家把饭喂嘴里,那厂子管理混乱的很,我记得我五年前去过一次,那里面连个看门的大爷都能打张条子让拉钢,说是赊销,我都懒得看,后面硬生生叫一大堆三角债拖死了…”
王兴华也头疼,他的关系是省里的,对这个郭学进什么路数还真没摸清楚。
“实在不行买下得了,不就四千来万么,反正那个厂子现在也还在开工,往后再想法子摘出去…!”
“王哥,现在银行那边咱们建分厂已经贷了不少钱,再接下这个烂摊子,资金占用这个问题也得考虑,而且我总觉得这个包袱接下来了轻易甩不掉。”
靳越群想了想:“这次考察郭学进也去,明显是想把这事当他的政绩的,促进落后钢厂和先进企业的接轨,咱们要是放那儿不管,他能满意?兴源还得在汉阳。”
“…你说说,这郭学进什么路子啊,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要带着我们去视察…真当老子是财神爷啊!”
高鸿安喝着茶:“这是有人在背后吹风了,眼红了。”
现在市里考察团都要下来了,俗话说现管最大,这个脸也不能不卖,王兴华打电话去了。
几个人正说着,大门被砰砰地拍响了!
高鸿安从厂里退下就一直住着当时分的房子,厨房里的阿姨擦了擦手,忙去开门。
“哎露露?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呀孩子…”
门口站着的是高露露,她头发一团糟,手里拎着个开了拉链的变形手提包,嘴巴上的口红也歪了,女人哭着:“爸!潘鑫他出去乱嫖!他在外头养女人!!”
高露露刚在家里就和潘鑫打过一架了,高鸿安见宝贝女儿哭成这样还得了,一站起来,气的高血压犯了,靳越群和王兴华连忙扶着:“高书记高书记…”
高露露抱着高鸿安哭,跟高鸿安说,她最近这几个月就觉得潘鑫不对劲,经常很晚才回家,打电话也不接。
“爸,他说我穿成那样跟他出去和他应酬丢人…!好,我换了,做高太太,可他以前明明最喜欢我穿的鲜亮…!我今天跟踪他,他居然在外头有了一个家,那个女人还是个夜总会里的妓女…!!”
“这个潘鑫,我看他时候腰包里装了几个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竟敢这么糟践我女儿!”
高露露哭完了,又看见靳越群,挥舞着手提包:“都怪你!你要是不离开潘鑫,他不会被人骗,不会郁郁寡欢去外头找女人…!!”
“露露!!”
高鸿安气女儿脑子还不清醒,高露露在家里一向都是掌上明珠,她伤心欲绝,回房间里狠狠关上了房门。
高鸿安坐在椅子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那个潘鑫他怎么敢…!当年要不是因为露露,他还是个在服装市场摆地摊的小混混…!!”
王兴华忙说:“老哥,你放心,露露就是我干女儿,潘鑫那边我来收拾,他妈的什么东西!一个上门女婿还照不清自己了,我看他真是脑子装蛋上了!我一定好好给足他个教训,就是露露那边…”
这收拾人也有轻重之分,要收拾出好歹,残了伤了,露露爱的要死要活的,万一以后还过不过。
“离婚,这婚一定得离,我高鸿安就是退了,也容不得他一个人渣这么欺负我女儿!”
他这辈子就一个发妻,俩人从年轻结婚就一直怀不上孩子,后来高鸿安一步步从厂子里的技术工当上了国企钢厂书记,给他送女人的老板太多太多,他都不要。
后来快四十岁,老婆才怀了,就生了高露露一个,谁知道没两年他老婆就因为突发心梗去世了,他一个人拉扯着露露…
“行,有老哥你这句话就行!这事我来办!越群,你留这儿陪着高书记,要是高书记不舒服,赶紧上中心医院找刘主任!”
高露露又冲出来,捂着嘴哭:“我不要离婚,爸,他还是喜欢我的…!”
“你不离婚你要干什么?!”
父女俩吵起来,又一阵安抚,王兴华一走,靳越群心里明白他是知道自己和潘鑫的关系,不好说话,房门里传出露露的哭声。
高鸿安沉沉叹一口气:“露露还是太年轻,我原以为把你从那个潘鑫那边调开,他会知道收敛,现在看来,他真是彻底的蠢货…!哎,你说,二十岁的人了,我当初就和她说女孩子不要结婚那么早,不要结婚那么早,她就是不听,要是露露能像你…”
他再次看向靳越群,可又瞧见靳越群无名指上的婚戒。
“罢了,罢了…”
靳越群说:“高书记,我有一个办法,要是您舍得的话,不如把露露送到美国读书去,换个新环境。”
“美国?”
“是,学个工商管理,或者艺术,她忙着课业,也有新同学,说真的,现在早就新社会了,离婚也不算什么大事,她去了,慢慢就把这档子事翻篇了。”
高鸿安认真想了想,其实他之前就想过把露露送去美国,可她一门心思要结婚,这件事就搁置了。
“我知道汉阳有一家公司就是做这个的,是市公安那边的,我认识,您要放心,我给您办妥。”
“行,小靳啊,麻烦你了。”
“高书记哪里的话,应该的。”
高鸿安闭了下眼,眼下能去美国的非富即贵,让露露早点摆脱了那个潘鑫,去熏陶熏陶她到底该过什么日子,找什么男人也好。
这个靳越群啊,他是真满意,过去他是动了想让他做女婿的念头,他没提过,靳越群想来是察觉到了,不管戒指是真是假,现在他不强求了,靳越群这个人太聪明,聪明到他来做女婿,他相信没有一个岳父晚上是能睡得着的…
但在提携这件事上,岳父和女婿恰恰是最容易崩塌的关系,靳越群不适合做他的女婿,或许,更适合做他权利让渡的接班人。
作者有话说:
露露只是现在有点恋爱脑,
等露姐踹开男人老美转一圈发现:这个世界钞票是自己的,男人是多多的。
小剧场:
苏苏晚上问靳越群:老公,你说我要和别人结婚了你会来抢我吗?
靳越群(冷笑):你先有腿跟别人结婚再说吧。
第三十八章 污染
市里的考察团临近,这一个月靳越群也忙的不可开交,不过现在他即便再忙每周也会抽出时间去学校看乔苏,俩人有时候就是在车里说会儿话,或是去周围饭馆吃个饭,周五靳越群再去学校接他回家。
就算有时他不准时,他也会让姜勇去,但接连两个周末姜勇都没接到人。
乔苏现在升大二了,除了课本上的专业学习外,野外实地课也多了起来,要经常跟着老师去周边搞地质勘测,如今不管是大学教授的地质学科还是别的理工科,都偏向应用建设,自然更注重学生实践能力的锻炼。
这周五,乔苏坐在后湖的小亭子下头,给靳越群拨去电话,说他们这周末要跟着老祁还有几个老师一块儿去做大瞿山研究火山岩岩系的形成,就不回家了。
靳越群刚从办公室出来,正准备开车去接他。
“又去?上周不是刚去过了么?”
“上周是调研的第一阶段,叫收集资料,现在才是实地考察呢,上个月汉阳的地质调查队在大瞿山发现了岩山组,里面还有从前的火山碎屑岩石呢,都上报纸了,我们去学习,对地层矿物研究很有用的…你晚上别来接我了,我周末不回去了啊。”
“你一撅屁股就往外面野吧。”
靳越群的语气不好,乔苏捂着电话乐:“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离不开我呀,再说,你别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好不好,我就上周和这周不回去,你平常还老忙的没空理我呢,就留我一个人在家看电视…”
“你在家里和在外边能一样么。”
靳越群蹙眉说,他这人骨子里是有点那些传统的大男子主义,他就想他在外面拼杀赚钱,乔苏在家享福当阔太太,不用整天被什么破事和物质劳心伤神,每天就高高兴兴的花花钱,关键是他一回家就能看见乔苏,亲到乔苏。
这会儿家里有个几百万的老板差不多都是这样,怎么到他俩这儿这么难?
“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周一吧,说是去三天,最晚周二…”
“那周二我去学校接你。”
“周二我还有课呢…”
靳越群不满意地啧了一声:“那学能上上,不能上干脆退了。”
“靳越群…!”
乔苏一听就不愿意了,噘着嘴说:“你别又犯病了啊,当初我听你的来念书,你就得让我把书念完,这是最基本的契约精神…!反正我和你汇报过了,你不许说我没和你说…你记得帮我的小螃蟹换水,还有给铜钱和旺财喂食,它俩只吃新鲜的活虾,你记得叫人去买,拜拜!”
他说的铜钱和旺财是靳越群半个月叫人往家里装鱼缸养的两条过背金龙,金贵着呢,师傅硬是在家待了一周,照顾的眼不离鱼,两条金龙鳞片珠光璀亮,在水里游弋摆尾漂亮的很。
乔苏通知完他就把电话一掐,拍拍屁股回宿舍了。
靳越群听着被挂断的电话,磨了磨后槽牙,行,真是长脾气了。
还契约精神,真要论,现在他早不缺那十万块钱,无非是看乔苏读的实在高兴,一直没张口。
还有,家里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些玩意?
归根结底,这他妈到底当初谁给填的破专业…!
-
市里的考察团是周一到的,明安县高速还没通,阳光毒辣,省道收费站前头二百米早早就站着一排县里的领导等着,后头跟着的是明安钢厂的书记、王兴华,靳越群他们。
钢厂的书记叫何文军,白发遮不住,看着老态毕现,光在这儿站一会儿就顶不住烈日,不停地从兜里拿出药瓶,往嘴里吃药。
等的县里领导额头都冒汗,郭市长的车还没来,倒先来了一辆前脸撞花了的奔驰。
“不好意思!李书记,路上跟一辆不长眼的面包车撞了…”
司机把撞坏的车开走,下车的年轻男人叫何赛,带着眼镜,瞧着挺精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