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教务处的老师交钱盖章,又去后勤科领了学校统一发的铺盖、被子还有热水瓶等日用杂物,老师给了他们一串宿舍钥匙:“2号楼,503,都你们地矿工程学院的学生,进去有空床就能住,下午直接找老祁报道就行了。”
这时候乔苏才十九,他其实还不太懂靳越群为什么会让他在学校,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慢慢明白,其实他上不上学靳越群根本不在乎,他只是想把他从他们这段注定最艰难的起步期中‘推’出去。
以至于很久之后,乔苏在巴黎,或者在洛杉矶的豪宅,他忘了在哪儿,有一次心血来潮的问靳越群。
“靳越群,你知不知道人家都说共患难的夫妻感情才最珍贵?我才跟你共患难了几天,你就把我送学校里了,你这样都让我失去了那些经历…”
那时两个人早已不像现在这样狼狈,靳越群靠在床头看下头海外高管的汇报,男人对这套说辞嗤之以鼻:“苦有什么好吃的,还共患难,都那帮没本事的男人瞎编出来的…你给我少看点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书吧。”
那时的乔苏就知道,靳越群这个男人真的爱惨了他,他不但不想他陪他经历这些,连看见一点、听见一点也不想,靳越群总是将他好好的护在手心儿里的。
蒙蒙细雨又渐渐下了起来。
靳越群肩膀上扛着他的铺盖,手里拎着发的热水壶,俩人冒着小雨赶紧找宿舍楼,乔苏在地上捡了一个造型像小蛇的、弯弯曲曲的树枝,拿在手里,还有点不敢相信:“我真的去上学啊?”
“赶紧扔了,脏死了…”
乔苏被骂,又把树枝扔了,俩人找到五楼,擦掉身上的雨,其他同学都上课去了,宿舍里没人,还有一张靠里空着的下铺没人选,把东西放下床铺收拾好,差不多就十点多了。
靳越群中午还得赶回滨江,他带着乔苏下楼问了宿舍传达室的电话,老大爷给他抄在纸上,靳越群叠好,放在兜里。
学校东南边是食堂,学生都没下课,人不多,开窗的档口有两三个,靳越群掏钱买了两张饭票,一荤一素,米饭八两加在一块是一块五。
除去这些天的开销,俩人还剩下四百四十七,靳越群原先不知道乔苏的专业是免学费的,就把钱都带来了,他整好塞进乔苏的上衣兜。
“钱你拿着,你一个人在学校,吃饭的事不要省,要多买肉,之前那次医生检查也说了你血小板低,要多吃肉才不会流鼻血,要用的东西我来不及陪你买,你自己看着添,你不熟,买错了也不要急,错了就错了,再买就行了。”
乔苏都快忘了他流鼻血的事。
“你怎么突然让我来上学?”
“老蔡那儿住不好,厕所脏,接触的人也乱,你在这儿,吃住我都放心。”
乔苏撇着嘴,往嘴里扒着米饭,也不怎么嚼,就咽了。
靳越群看他闷闷不乐的,好笑,想揉他的头发,但因为食堂有别人,他也没动他:“摆什么脸子,让你来读书还不高兴?这儿好还是回去好?”
“那你咋办?”
乔苏现在的想法跟过去不一样了,过去他啥也不懂,觉得打工威风,现在他尝过没钱的滋味,才知道钱那么难赚。
“得了,就凭你这句话,待在这儿就没错。”
乔苏心里急,气的在底下踢他一脚:“刚才你都不让我说话,你就把钱交了,咱有多少钱啊,你交那么快,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啧,还敢踢我…”
靳越群拍了下裤子腿,继续吃饭:“踢吧,你想,你在蔡师傅那儿我能放心?整天不知道你跟那些人聊点什么破事,卖个手链还要去笑,我白天想想就心里就堵的慌,你在这儿,周围都是学生老师,也单纯,你不是喜欢去山里抓鱼找石头的?这下正好,平常我肯定不同意,但这次就随你的愿,你在这儿我心里也少一桩事,能安心做事,你就读吧。”
乔苏还是闷声不吭,靳越群说:“不过我先说好了,读书也得约法三章。”
乔苏把筷子一拍。
“约个屁啊,又不是我要来的,你还跟我约法三章,我不约…!”
靳越群笑了:“这不挺好的么。”
“好什么了…!”
靳越群也没回答他,把乔苏的筷子擦了擦,又给他,不过一会儿,学生下课了,汉阳地质学院过去是农学院和地质院合并来的,不少进来的同学都刚从学校的试验田回来,裤脚挽着,乍一看倒像过去鼓励上山下乡的大学生。
靳越群看过去,虽然他心里不太喜欢乔苏报的这个地质工程,但比起整天在地里的弄一身泥,看起来又还行。
时间不早了,他就请了一上午的假,俩人走到校门口,靳越群嘱咐他:“上面说的都记不住也没事,就一条,遇到吵架打架的就赶紧跑,跑的远远的,别去凑热闹。”
“我知道这儿好你才让我来的…”
乔苏还是忍不住,他撇嘴,靳越群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要哭,赶紧给他拉到一边的小树林里头,看没人,抱起他,亲他落下的眼泪。
“你这样说我心真跟撕开了一样,别哭,再说了,往后继不继续让你念还不知道,你这样哭,到时我都不好开口…”
“都这时候你还讲我不爱听的…!”
乔苏气的锤了他肩膀一下,又把头贴着他,吸了吸鼻子:“我在这儿真的能让你放心?”
“能。”
“那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就这几天,这就几天我就来,我也不放心你,我尽快,行不行…?”
乔苏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抬起脸,又亲了下他的嘴:“我全听你的,你有事做,我知道,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他声音里还带着强忍的哭腔,靳越群的心跟冰凿一般地痛。
乔苏还想回去和蔡师傅说一声,蔡师傅这些天很照顾他,他就这样突然来上学了,但时间来不及,他本来就已经报道的比别人晚太多,再一来一回,就到明天了,靳越群跟他说,蔡师傅那儿他会说,让他不用担心。
他们不能抱的太久,不远处有朝这边走过来的同学,靳越群放下了他。
“那我走了,给你兜里的钱就是让你花的,别省。”
乔苏点了下头。
走出校门口,靳越群回头又看乔苏,乔苏也没走,他就一个人站在那儿,看到靳越群回头,他原来有点难过的小脸又扬起笑脸,和他挥手,那样信任他的、毫无杂质的笑容…
靳越群只觉得他的心肠好像叫人扯了出来,放在烈日底下暴晒,他多想乔苏此刻能像从前一般一股脑地把那些铺盖被子全砸在他身上,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霸道地做决定,他别这么听话,他心里也会好受一点,至少不像现在这样疼…
靳越群攥紧了手,骨节泛起失去血色的青,这辈子就这一次了,他妈的这辈子就这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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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祁教水文地质,他本名叫祁发达,虽然看着像当大老板的料,但实际上,老祁抽烟都抽最便宜的散装丰收。
“…‘欲发达国家事业,必先从事地质调查’,一个国家工业力量的发展,离不开地质资源,我们祖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我们就是要发扬吃苦耐劳、迎难而上的精神,奉献在地质勘测一线…”
为了欢迎乔苏这个新学生,老祁还专门来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
乔苏发现他说的真不假,他们地质院今年一共就七个学生,其中三个还是学气象的,站在一块儿还不如隔壁信息工程院的零头。
地质是理科,下午的课是高等数学,乔苏的理科很好,听着不自觉的望向窗外。
明明靳越群才离开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想念他了…其实过去他没有那么黏靳越群的,他经常玩的一整天不见人影也不怕,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个世界突然地,那些曾与他一同生活过的,他的父母、靳伯父,都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只有靳越群,靳越群从没有放开过他。
乔苏的思绪乱七八糟,不想离开靳越群,和他知道靳越群是为了他好两种情绪在心里不停打架,换做往常,这个时候他就会去靳越群身上腻一会儿。
靳越群虽然总爱管着他,又老凶他,但乔苏所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靳越群都会帮他兜底,乔苏想了一会儿,一个人趴在座位上。
晚上回到宿舍,他们房间一共住了四个人,都是地矿学院的,其中一个叫杨远鹏,他老家是西江农村的,得知乔苏是新来的,还在食堂吃饭时从背包里拿出一罐老家自己酿的辣椒酱。
“我叫杨远鹏,你上铺,尝尝,这我外婆亲手做的,用的都是我们那儿本地的红皮辣椒,还加了糯米酒,绝对够滋味儿!”
杨远鹏挺热情的,给乔苏挖了一大勺,乔苏夹起筷子尝了一点,辣的直哈气,杨远鹏笑他,乔苏才发现他盘子里只装了米饭。
“要不我给你拨点菜吧?”
“不用,我就爱吃辣椒配饭,香!不过你咋来这么晚,我们都开学一个多月了…”
乔苏说家离得远。
杨远鹏说:“可不是,我在火车上硬是站了十几个小时才到,下车都快不会走路了,你咋报的地质啊?”
“同学帮我报的…”
杨远鹏说他图的就是这个专业不收学费。
都是年轻的小伙子,俩人聊了一会儿熟络了,一同回到宿舍,里头还有一个看着挺腼腆的男生,正坐在桌前写信。
“这是乔苏,咱地质院新报道的,乔苏,这是李望,别看他整天蔫不拉几的,每天都得给对象写信,浪漫着呢…”
李望脸一下子红了,让赵远鹏别乱说。
剩下一个叫窦俊,赵远鹏正介绍,他在床上吼:“你们几个别吵了行不行!”
杨远鹏连忙收声,窦俊面色嫌弃,扔给他一个硬币:“给我打壶热水,放桌子底下。”
杨远鹏接着,说:“行,马上,乔苏,你也没打热水吧,咱一块去,我跟你说在哪儿打…”
乔苏被他拉着出去了,关门前,听见窦俊冷嘲:“有什么好介绍的,满身都是乡下来的穷酸味儿,活该一辈子做下等人,熏死了…!”
“不是,他是说…”
乔苏还想理论,杨远鹏拎着两个热水壶,拉着他:“算了算了,他就那样,听说他大伯是咱学校之前的老院长,人家是高干子弟,没考好才来咱们院了,马上就转到信息工程院去了…”
乔苏的大学生活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开始,赵远鹏是消息通,食堂哪个档口的菜便宜两分钱,他上午没下课就能知道,李望不爱说话,上课除了埋头学习,就是给他在老家的女朋友写信,窦俊瞧不上他们,也不搭理他们,白天不常在宿舍。
第四天晚上快八点,传达室的大爷往楼上喊:“503!乔苏,有电话!”
乔苏原本都上床了,噔的一下坐起来,踩上鞋就冲下楼了。
走廊上,杨远鹏拿着牙缸赶紧往侧边一躲:“靠,我还以为原子弹呢,乔苏,谁的电话啊这么急,在老家也有女朋友啊。”
乔苏都顾不上回答他,跑下楼接起电话,里面传来靳越群的嗓音,那头的靳越群好像就听到他跑的急在喘气,男人笑,踩灭了烟:“跑这么急干什么,我又不会挂,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的书报亭,出来…”
学校在开平的郊区,这块地方都快出市了,到夜晚荒凉一片,没什么人。
乔苏跑出去,远远地就看见靳越群,书报亭的灯光很暗,靳越群有一半身影都没在阴影里,但对乔苏来说是那么清晰,看见他,靳越群摆手挥着面前的烟味,让它们赶紧散。
他开着一辆装满废钢的半挂,有力的手臂抱着乔苏往上一托,就给他抱上去了,一把关上车门,乔苏看着后头随意打的地铺。
“你就在这儿睡啊…”
“这几天下雨,有的那些小厂路不好,车装了废钢太沉,走不了就凑合一夜…让我亲一口,这几天想我没有…?”
“那还用说…”
狭窄的车前厢,靳越群将他抱在腿上,两个人明明只有四天没见,却好像隔了一整年那么久,他们不能再等一秒地抱在一起亲吻,唇齿舔舐的情色声音在密闭的空间格外明显,靳越群更是将他锁在怀里,几乎要将他嘴里的涎液吮吸,吞吃干净…
作者有话说:
苏苏大学开始(暂时),靳爹毫无后顾之忧了!
秦爹靳爹蒋爹都是搞实业的,前期还是有点苦,在发家体面这一块还是周爹,毕竟他是搞金融的[笑哭]那火箭蹭蹭的。
苏苏马上也要探索到他这个专业与他的适配性之高了
读前:(吸鼻子)不想离开老公…
读后:歪?歪?没信号呀,晚点回家,不和你说了啊老公,亲亲,拜拜。
靳爹:……
第二十七章 风生